╔☆→———————————————————————————←☆╗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霎紫明嫣】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阴阳师]如何处心积虑地攻略狗子》作者:宅鲸 简介: 白晴明重生了。 经过反思,他认为自己唯一输给黑晴明,只是少一只狗子。 为此,他一睁眼就马不停蹄地奔往深山老林里。 若干天后。 黑晴明首次见到了大天狗,并且认真地卖了一份大义的安利。 大天狗:“……哈?” 大天狗:“连狗都给你日过了,你现在和我说大义?!” 大天狗:“别以为画个眼妆就能装作不认识了,安倍晴明你这个负心汉,去死吧!(╯‵□′)╯ノ┻━┻☆羽刃暴风!!!” 白晴明(拿错攻略·撩汉高手·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X大天狗(高岭之花) 内容标签: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大天狗,白晴明 ┃ 配角:酒吞茨木青行灯博雅 ┃ 其它:阴阳师 第一章 茶水咕噜咕噜地烧开了。 郁郁葱葱罕有人迹的深山里,巍峨的古松下,几根歪斜的木头搭建出简陋的茅草房子。房子仅仅只在屋顶上披着松散的枯草被,四面透风,阳光笔直地照射进来,光影斜斜地将两人切割开来。 ……或者说,两个妖怪。 烧水的妖怪轻摇着团扇,扇面上写着一个“祭”字。 待到火候差不多了,他才一摇团扇,扑灭了炉火——刚抬头,就看见对面的红发妖怪,正背着他准备往嘴里灌酒。几乎是同时,大天狗锐利的目光就戳了过去:“你再喝得烂醉如泥,我就直接把你扔出去。” 红发青年抖了一下。 大天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他锐利目光的注视下,酒吞童子不甘不愿地将酒壶收起来了。若不是如今酒吞童子有求于人,他大概早就一甩袖子走人了——规矩贼多,真不知道大天狗身为妖怪,到底哪儿沾染上了这么多人类的习性。 大天狗神色缓和了些,分别给自己和酒吞童子斟了半杯茶水。 潦草陋室之中,倒也别有风雅。 “说吧,你惹上了什么麻烦?” 大天狗抿了一口茶,语气平静,但还是给予了酒吞童子这般大妖怪应有的尊重。然而,酒吞童子非但没有如同往日那般豪爽,反而如同陷入了困境,踟蹰不前起来。他斟酌着话语:“你知道,有一个叫做茨木童子的妖怪吗?” 大天狗看着他好一会儿,都让酒吞童子心底有点发毛了,他才说:“听闻过。” ——那就是不曾认识。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是所有大妖怪都交友广泛的。阎魔长居冥界,荒川之主喜欢水泽,他们都是八百年也未必会从自己窝里挪动一下的死宅;而大天狗虽然在爱宕山有一座神社,不过他向来是居无定所惯了——若不是酒吞童子身为鬼王,手下小妖遍布,而大天狗虽然行踪不定,但还没到神龙不见尾的程度,偶尔也会有几个妖怪目睹他,抽丝剥茧,最终让酒吞童子堵住了他。 酒吞童子找妖怪的水平,确实是举世罕见。 但对应的,他躲妖怪的水平,则大大不如了。 酒吞童子皱着眉头,似乎有无数言语在他胸腹中翻滚,最终他只是深深一叹,几乎是五体投地地拜托道:“……总之,我最近在躲这个家伙。除了你,我也想不到有什么妖怪能够承担这样的重任了!” 大天狗:“……” 奇怪,明明是被托付了非常重大的期望。 然而大天狗觉得他一点也不觉得欣喜。 他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酒吞童子,虽然两人交际不多,但双方究竟是个怎样的妖怪,也是心底有数的。酒吞童子性格豪爽大气不拘小节,确实是鬼雄之王。可现在,他为了躲茨木童子,竟然连脸面都可以下折,这就透露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了。 大天狗放下茶,回答道:“如果这样的话,恕我不能收留你。” “为什么?”酒吞童子完全没料到自己会被拒绝。 大天狗锁着眉头思索:“我不太清楚你和茨木童子之间的恩怨,如果纯粹只是因为你我相认识,就包庇于你。岂不是对茨木童子不公?” “别啊。” “我是不会包庇做了错事的人的。” 酒吞童子又想喝酒了,他知道大天狗是个死心眼的人,但也是第一次知道他能死心眼到这种程度,以至于,被逼问的酒吞童子,感觉到心底有些说不出的苦闷。他牢骚道:“难道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坏蛋了吗?”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说。 大天狗弯了弯眼角,专心喝茶,没做声。 酒吞童子十分认真地问他:“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无论说什么话听起来都像是那个意思,即便是他没有那个意思,但是所有人都觉得他有那个意思,然而你知道他就是不是那个意思的……妖怪?” 那个意思,那个意思,那个意思…… 这一大串的“意思”让大天狗有些茫然:“什么?” 在酒吞童子的一大段“意思”出口之前,大天狗率先打断了他的话,概括总结道:“也就是说,这个人说话有点词不达意,总会让人误解他的话?” 酒吞童子点头:“果然还是你总结得精辟!” “然后……那个意思是什么?” “就是那个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那个意思啦!”酒吞童子烦躁地挠挠乱糟糟的红发,“什么‘他是我追求的极致’,什么‘我想把我这副身体交给他支配’,‘酒吞童子什么样子都很吸引人’‘快来填满我的心’……” 大天狗:“……” 酒吞童子问道:“是不是超烦?” “你说的……”大天狗谨慎地问,“那个意思,指的哪个?” “听起来简直就像是深爱着本大爷一样!” 大天狗思索了一下:“……你为什么不试着,考虑一下这种可能性呢?”他含蓄地试着提点酒吞童子,“说不定,他本来就是这个意思。” “不是。” “……”你笃定得有些过了头啊。 “你不懂。”酒吞童子烦躁地又抓了抓头发。 “我只是觉得。”大天狗也没有过多地纠缠这个问题,只是言简意赅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并不是没有见过表达能力有问题的妖怪——” ——毕竟也不是每个妖怪都很聪明的。 “但是表达错了意思,还偏偏往一个特定的方向去错的。”大天狗还顿了一下,“恐怕就是故意的了。” “故意的什么?” 撩你。 这话太过直白了,显然不符合大天狗往日的说话习惯。更何况,大天狗和酒吞童子之间,还真没有熟悉到能够就这个问题争论不休的地步。大天狗镇定地抿了一口茶,淡淡地吩咐道:“那你就在这里小憩几天吧。” “喂!你还真的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大天狗起身离开。 ——怎么可能会存在着,酒吞童子描述里的那样的人? 大天狗心想,他虽然对情情爱爱的事情不多关注,但他可不是傻——不过,既然酒吞童子要在他这里避难,那么,出于一个大妖怪的自傲之心,他自然要将这件事情做的毫无挑剔之地。可酒吞童子这个人向来是大大咧咧惯了,他这一路上来,恐怕不知道留了多少线索…… 大天狗一边思忖着,一边慢慢地往外走。 他走过一条细细的小路,周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那是一群栖息在附近的鸦天狗群落,大天狗见过他们几次,然而天狗内部森然的等级,让他们连站在大天狗面前,都显得战战兢兢的。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几个细碎的词飘进了大天狗的耳朵里。 “大天狗大人……” “和晴明……” “难不成……” 其中一只眼尖的鸦天狗瞥见了一抹雪白的身影:“啊!大天狗大人!” 一群小妖怪们慌慌张张地向他敬礼。 “难道没有人教过你们,不要随意在背后议论别人吗?”大天狗皱着眉头,教育道。 然而,这群小妖怪们这个看看那个,那个再看看这个,最后竟然异口同声地回答:“大天狗大人,您飞起来看看就懂了!” 大天狗:“?” 这群小妖怪们,竟然是理直气壮得很。 大天狗心中冷哼一声,巨大的黑色翅膀陡然展开——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何方宵小在折腾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哗啦一声。 大天狗直接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刚才,他在跃上树梢后,失去了树木的遮挡,一条精巧的灵气结界贯穿天空。那还是大天狗第一次见到那么精巧的柱形结界。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结界上用灵气写了几个大字: 大天狗,和我在一起吧。 署名是安倍晴明,后面还特意打了一个括弧,标注,白。 大天狗有点懵。 ——这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吧! 第二章 “也许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大天狗推测道,“比如说,笔误之类的……” 他这个假设,仅仅只是引来酒吞童子轻蔑一笑,他将大天狗之前笃定的话,全部插回了对方身上:“你之前可是说过的,这个世界上可绝不存在往特定方向表达错意思的人吧!啧啧,大天狗,你可不要这么快自己的话又吞回去。” 幸灾乐祸之意溢于言表。 大天狗被他噎了一下,冷着一张脸,竟然一时之间没能反驳回去。 酒吞童子心情那个舒畅。 在小小的报复了一下大天狗之后,酒吞童子也收起了自己幸灾乐祸的心情。他原本就不是热衷于从他人苦难博取欢乐的人。相反,此时此刻他甚至开始认认真真地替大天狗思考了——他和茨木童子,与大天狗和安倍晴明之间,绝对不可能混为一谈。 最起码,像是茨木童子这种奇葩,酒吞童子绝对不相信世间还有第二个的。 “你和那个晴明是怎么认识的?”酒吞童子好奇道。 然而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大天狗郁闷地看了一眼酒吞童子,回答道:“不认识。” “不要害羞嘛,放心好了,本大爷的口风很严的。” “……真不认识。” “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大天狗甚至有种磨牙的冲动了,他抑制住自己脑门上突突跳的青筋,一字一顿,吐字清晰地说:“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么、一、个、人。” 见到大天狗表情有些难看,酒吞童子心知他若是继续纠缠这个问题,恐怕眼前这位外貌颇为冷高的大妖怪就要把他打出去了,原本心中的话打了几转,就换了下去:“有没有可能,是你并没有意识到……某个人就是那个安倍晴明?” “不会。” “……你否认的也太快了吧。” 大天狗斜着眼看了看酒吞童子,他原本就不喜欢和人交际,平日里更是哪里偏僻往哪里扎堆,即便偶尔几次和人类合作,但他确信,那些见过的人里面几乎没有阴阳师,除开源博雅,更别提像是安倍晴明那种大名鼎鼎的存在了。 酒吞童子继续推测:“说不定,你睡着的时候被偶遇了?” “……谢谢,我从不喝醉。” 也就只有喝醉的酒吞童子才会被人近身而不自知了吧! “或者说,你可能遇到了一个小孩子,在危急时刻救了他然而多年以后……” 大天狗面无表情地看着酒吞童子。 ——他是第一次知道这家伙的脑洞竟然这么大。 “又或者是你小时候……” 大天狗不得不打断他:“我是个妖怪,成年的大妖怪,我出生之时已经是几百年前。而那个安倍晴明……”他在这里沉吟了一下,“虽然号称是京都第一的阴阳师,但他也只是一个人类而已。” 人类寿命是很短暂的。 ——宛如朝露,去日苦多。 “我上上次和人类接触,已经是五十多年前了,而最近的话……”大天狗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一个扎着红色高马尾辫的青年人类武士浮现在他心中,这个可能性在大天狗心中反复翻腾。 “其实,两位大人……” 一个少年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将酒吞童子和大天狗都吓了一跳。两妖这才回头,看向房间内,另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小妖怪。那还是一个少年,和大天狗一样有着黑色的羽翼,脸上带着红色的天狗面具,只露出白净的下巴。 被两个威名赫赫的大妖怪同时注视着,少年妖怪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既、既然那个安倍晴明指名道姓是大天狗大人,很明显,他至少也是知道大天狗大人的啊!我们再纠缠他认不认识,是不是有些……咳,多余了点。”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大天狗和酒吞童子对视一眼,很是意味深长。 “小家伙,你很有意思。”酒吞童子懒洋洋地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鸦、鸦天狗!”能进入鬼王的眼,鸦天狗显然很是激动,挺胸昂头的,翅膀都在窸窸窣窣地抖。大天狗冷漠地扫了他一眼,只见到酒吞童子眼底的笑意更加深了。 “那么你来分析一下,那个留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能在两个大妖怪的威压之下,敢于说话的,鸦天狗显然也是有点能力的。他想了想,理清了一下思绪,开口道:“无论那个安倍晴明出于怎样的考虑,才写出这样的留言,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是要用这个达成一定的目的的!对不对!” 鸦天狗有些激动过头了。 声音大到连酒吞童子都有些忍受不了地咧了咧嘴。 不过他的分析确实是有几分道理在的,连大天狗都忍不住顺着这个思路往后思索起来。而鸦天狗的分析继续着:“所以,我们可以根据这个留言所造成的效果,来逆向推断那个安倍晴明的用意何在——假设说,如果这个人类真的想追求大天狗大人的话,他会说的这么直白吗?” 这段话显然已经超过了大天狗的认知范围了,他不免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反倒是酒吞童子若有所思:“也是,告白一般都是彼此之间就只差那一张纸没被捅破了。反而是不熟的人之间这么说,反而容易吓到人。” 鸦天狗认认真真地点点头。 酒吞童子冷冷地提醒他:“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大天狗可不是普通的妖怪。” “……” “万一那家伙是觉得,用常规的手法根本无法给这家伙留下印象,只是为了让自己能有个石破天惊的第一印象才这么做的呢?” “可是……” “你可别忘了,大天狗可是个长期神隐的妖怪啊,不见到他人,一切免谈。” 这番话说的似乎也有道理,鸦天狗陷入了沉思:“……也有可能。” 大天狗:“……” 为什么被两个妖怪当面讨论到底怎么追他的这个情况,他感觉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啊。 “但我坚持,”鸦天狗一脸义正辞严地纠正道,“经典之所以是经典,正是因为它被无数次的实践验证过了!你这种说法只能被称之为邪道,大天狗大人之所以现在还没有谈过恋爱,仅仅只是因为和他接触的女妖怪们不多而已,以至于样本不够……然而这不足以证明大天狗大人就需要用邪道来攻略,还是投其所好,天长日久来的更可靠一些才对。” “然而见不到他人,免谈。”酒吞童子还是那种吊儿郎当的态度。 大天狗:“……” 喂喂喂,你们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他本人还在这里好么? 而鸦天狗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离题万里——他原本只是想证明,那个安倍晴明绝对不是对大天狗表白的意思:“但是你说的也只是一种可能性|吧。我只能承认,他确实是想要引起大天狗大人的注意而已。” “而且,说不定他还是想要用这样的手段动摇大天狗的意志,然后打败他,将其收为式神呢!” 酒吞童子提醒他:“这样收复的式神可不会听从他的话啊。” 研究安倍晴明到底是何种用意的探讨暂时陷入了僵局,鸦天狗和酒吞童子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酒吞童子猛然往后一倒:“现在线索太少了啊,根本就无从推测那个安倍晴明到底是想干什么!恐怕在他下一步举动出来之前,这些也都只是推测而已啊。” “没错。”鸦天狗点点头,“如果他真的是想追大天狗大人的话,下一步就是要投其所好了……” “说起来,大天狗你的爱好到底是什么?打架,吹笛子?” 酒吞童子摸了摸下巴:“说起来,” 大天狗起身,他真的是懒得再搭理这两个脑洞大开的人了。他觉得自己坐着听了这么长的一段诡异的讨论,真的是他这一生中最奇怪的事情了——不管那个安倍晴明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两个人就没有想过直接去看一看吗? 大天狗这样想着,一振翅,冲上了天空。 ——又是一个摇晃,他摔下来。 好在已经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回大天狗落地还算是很稳,只是往前走了两步来消除冲击力而已。酒吞童子一时之间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幸灾乐祸道:“怎么连飞都飞不稳了……”直到他看见大天狗的脸色惨白得吓人,才意识到出了问题,“怎么了?” “刚才……”大天狗动了动嘴角,“鸦天狗刚才说什么来着?” 鸦天狗回答:“如果他想追求大人的话,下一步肯定是投其所好……” 鸦天狗的声音突然也没了,他猛然想起来什么,也跟着飞上了天空——然后跟着摔下来了,不过这回儿两个大妖怪都有了准备,一阵风飞过来,托起他,没让他真摔着。然而鸦天狗的表现和摔到脑袋也没什么差别:“他,他他……竟然真的……” “真的什么?” 酒吞童子跳到鬼葫芦上,也飞上去看了一眼。 他不擅长空战,但并不是说完全没有飞起来的手段。酒吞童子站在半空中眺望了一下。那个贯穿天地的结界还在,只是上面留的字迹改变了:大天狗,有没有兴趣聊一下大义? 署名是,脸特别白的那个安倍晴明,不是黑的。 酒吞童子:“……” 大天狗:“……” 鸦天狗还在哆嗦。 这个小妖怪之前说的话,还在两个大妖怪的心头沉沉地压着:如果他想追求大人的话,下一步肯定是投其所好……酒吞童子担忧地看了一眼大天狗,然而大天狗的目光仍然是沉沉的,看不出喜怒,似乎也没注意到酒吞童子的视线。 酒吞童子呵的一声笑出来。 “我现在只知道一件事——” “嗯?”大天狗侧过头看他,酒吞童子特别爽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啊,你摊上大事了。” 大天狗冷冷地打掉他的手:“谁是你兄弟?” “难兄难弟啊!” 第三章 清晨。 直到明媚的太阳光投过几乎没有遮挡的窗户,笔直地照射在酒吞童子的眼睑上,他嘟哝着翻了一个身,将被子卷成一团,手指就下意识地在软塌上摸索自己的酒壶了——摸索,摸索,一个翻身,脑袋直接就撞上了一个柱子。酒吞童子嘶了一声:“……疼疼疼。” 哦,他现在不在老巢。 酒吞童子用手心揉着后脑勺,才朦朦胧胧地想起来,是了,这里是大天狗的地盘。 大天狗……噗。 不不不,不能这么明显的幸灾乐祸,他可不想一早上地就和对方大打出手,平白毁掉一天的好心情啊。忍着,忍着……酒吞童子穿好衣服,扎好头发,甚至在屋外溜达了一圈。他这才发现,大天狗竟然不在屋中,这可稀奇了,他去哪儿了? 酒吞童子又围着屋子转悠了一圈,确定自己的感觉没错,才一把将打扫屋子的鸦天狗扯过来,问道:“大天狗呢?他起好早啊……” 鸦天狗吓得抓紧了手中的拖把:“大天狗大人一宿没睡。” “那他在干吗?” “不,不知道。” “嗯?” 鸦天狗老老实实地回答:“大天狗大人就是坐在屋顶上没动,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嗯。”酒吞童子摸了摸下巴,踮起脚尖眺望了一眼屋顶,然后举着手比划了一下周围,研究道,“这个角度的话,应该刚好能看到……” “有这个无聊的功夫,不如思考一下之后怎么应付茨木童子?” 一声略微冷清的声音在两妖头上响起,随着一阵翅膀扇动的窸窣轻响,几根黑色的羽毛从天空中落下来,阴影覆盖。大天狗就轻巧,又说不出的优雅地落在了屋顶上。他灰蓝色的瞳孔正注视着酒吞童子——而对方毫不畏惧,笑嘻嘻地盯着他。 这场以目光为战场的较量,最终以大天狗撇开视线结束。 他举起手中用细绳绑好的纸包装,上面还带着一点晨露,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吃早餐么?” …… 当然,除了吃食以外,大天狗还带回来了一些别的消息。 酒吞童子突如其来的失踪,引起了不少野心妖怪们的躁动,但毕竟失联刚开始,谁也拿不准,酒吞童子是不是只是醉倒在路边忘记回家了而已。倒是茨木童子对此很是着急,仅仅两天之内,就接二连三地掀飞了酒吞童子的四五个据点,听着酒吞童子一阵后怕—— 若不是他当机立断跑到了大天狗这里,说不定现在已经被逮到了。 不过,话说回来——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操心我的事情?”酒吞童子大为惊讶。 他这句话好像戳到了大天狗哪根神经,竟然惹着这个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家伙,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连语气都有些微妙:“不然呢?难道我应该为了那个什么安倍晴明,行思坐想到正事都不做了吗?” 酒吞童子不做声了。 他仍忍不住想,等等,调查茨木童子的动向算是正事吗? 大天狗将剩下的天罗妇全部扔给酒吞童子,很显然,他心情不算好,以至于原本给自己的早餐都分毫未动。他心事重重地看着酒吞童子狼吞虎咽,突然开口道:“等会儿收拾一下,我们出发吧。” “去哪里?” “爱宕山。” …… 爱宕山风景旖旎,此时他们刚好撞上夏季樱花盛放,漫山遍野的樱花如霞如云,美不胜收。而作为爱宕山名义上的半个主人,被供奉在爱宕神社里妖神大天狗,自然有僻静的小道可以供其上山。 即便如此,这一路上也颇为“不太平”。 酒吞童子的连声抱怨就不提了,他总觉得,在热闹的地方总容易增加他被“察觉”的几率。连鸦天狗都频频出错,一激动就往树上撞。稍微往他身边站的靠近一点,大天狗还能听见这家伙碎碎念道:“能和两个大妖怪共事,这可是惊天动地的伟业啊,努力努力努力……以后我不但可以和弟弟吹,和妹妹吹,还可以和孙儿辈吹,和孙孙孙儿辈继续吹……” 大天狗忍不住往边上走了两步。 ……真不想承认自己竟然认识这两个家伙。 神社里有巫女和神官,将几妖居住的客房收拾得很是洁净。酒吞童子一进门,就知道这就是大天狗风格的房子,正中央悬挂着一副龙飞凤舞的“大义”两字,八成还是大天狗自己的手笔,力透纸背。 大天狗盯着那副大字良久,表情竟然很是复杂—— “把它撤了吧。” 几个服役于神社的小妖七手八脚地将这幅字撤下去了。这时候,一位年长的巫女走过来,附在大天狗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大天狗脸色当时就变了,颇为不悦地轻哼一声,挥挥扇子,让那位巫女退下。还不等酒吞童子问起,他就主动说道:“安倍晴明来了。” “什么?” “安倍晴明就借居在这座神社内。” 大天狗虽然这样说,但表情并不吃惊。 酒吞童子若有所思道:“……你猜到了?” 大天狗不语,但他轻蔑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毕竟,想要在深山老林中找到一个大妖怪无疑是很难的。对应的,守株待兔地等在他的神社里,就无疑简便多了。然而安倍晴明守到的,恐怕就是一只来势汹汹的大天狗了。 酒吞童子忍不住笑起来:“你这用心险恶啊。” 大天狗轻笑一声:“难道还只准他胡说八道么?” “没错。现在的情况真有意思了。”酒吞童子拍拍他的肩膀,一脸义正辞严地说,“身为你的……嗯……同伴,我会给予你最大的支持的。” 鸦天狗也把手举起来,小声地说:“我也是,一定要还大天狗大人正义!” 大天狗点点头:“是啊,为了查明真相。” “打发时间。”酒吞童子诚实地回答。 鸦天狗整个人都亢奋地飞了起来:“为了拯救世界啊啊啊啊——!!!” “……” 在面对两只大妖怪面无表情的注视,连面具都挡不住鸦天狗通红的下巴了,他扭捏了一下,咳嗽道:“为了,为了……拯救大天狗大人的贞洁!” 大天狗黑着脸,直接一脚就把他踹飞了出去。 第四章 “他就是安倍晴明吗?” 鸦天狗小声地问。 现在,三个妖怪正齐齐地站在屋顶上。房屋的顶端被妖怪破开了一个小口,正好从头顶一览无余地俯视屋内,而安倍晴明就安安静静地伏在案台上,用一只纤细的狼毫沾着墨水,正在缓慢地誊抄经书。因为角度特殊,鸦天狗只能看见那个男人如雪一样的长发,柔顺妥帖地披散在天蓝色的狩衣上。 清雅闲静。 “看不出来是那个口出狂言的家伙呢。” 蹲在一旁的酒吞童子按捺不住了:“我来看看!” 他推开鸦天狗,自己扒了过去,认认真真端详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问大天狗:“你要来看看么?长得还不错,细皮嫩肉的,比我想象中的好点。” 大天狗站在离这两个妖怪足有两米远的屋脊上,无声地注视着。 ——刚才。 ——鸦天狗撅着屁股伏地。 ——酒吞童子也撅着屁股伏地。 这两个妖怪就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么的不雅么?大天狗忍不住认真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究竟怎么和这两个没品的妖怪混在一起的?总觉得站在这两只边上,都觉得自己被拖累的形象变糟了——刚想到这里,大天狗就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不了。” “真不来?”酒吞童子惊讶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 “不。”大天狗坚持道,“真的不用。” 酒吞童子狐疑地打量着大天狗,试图从他的表情上找出不诚实的部分——刚巧在这个时候,还趴在屋顶上偷窥的鸦天狗忽然大叫一声:“他出门了,赶快跟上!” 只听见木门响起吱呀的一声,那个雪色长发的男人就提着衣摆往拐角处走去。鸦天狗双翼一张,正要跟过去——然后他被人提着领子又拖回来了。而那个把他拖回来的妖怪,正是大天狗。 鸦天狗有点迷惑:“为什么不跟上去?” 大天狗觉得他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疼:“那里是如厕。” “为什么如厕就不能去了?” “你要去哪里看什么?” 鸦天狗义正辞严地回答:“想打败一个人,必须得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自己。就算是如厕,肯定也有值得采集的信息……你怎么知道以后会用不上?” ……你觉得他会用的上什么? 这句话满是槽点,但又无懈可击,以至于无法反驳。 大天狗脸又开始发黑。 酒吞童子噗嗤一声笑出来:“没错,你这句话说的太有道理了,你怎么知道以后会用不到呢?毕竟未来的事情谁能说的定——诶,不要一言不合就生气啊……”酒吞童子敏锐地闪过了一道风袭,那道攻击斜斜地擦过酒吞童子的身侧,轰隆一声,砸进了前面的树木上,簌簌的叶子落了满地。 一声很轻很轻的男声:“咦?” 大天狗脸色大变,他当然不畏惧于和安倍晴明面对面,但绝对不包括自己像个变态一样站在屋顶上,屋顶上还有个用来偷窥的小洞这样的情景。他巨大的黑色翅膀猛然一卷,裹挟着酒吞童子和鸦天狗消失在屋顶上。 自家的地盘好处就在这里。 想跑路的时候,总能知道一些特殊的逃脱方式。 而当大天狗消失在屋顶上的时候,安倍晴明刚刚巧拐过拐角,只看见簌簌落下的落叶。他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随后愣了一下,伸出手。 一根黑色羽毛从天空缓缓飘落,落在晴明的手心。 晴明愣然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明明来了,却不肯见面吗?” …… 紧紧裹住的巨大黑色翅膀陡然张开。 一大一小,两个妖怪就咚的一声,纷纷从大天狗的翅膀里摔了出来。鸦天狗摔的尤其之惨,脸朝地,哎呦一声,嘴角就直接磕破了皮。然而等鸦天狗爬起来之后,瞧瞧大天狗的脸色,最后低着头盯着脚尖,竟然什么也没说。 ——没看见一旁的酒吞童子都没敢做声么? 由此可见,大天狗此刻脸上的表情,究竟有多么可怕了。 沉默持续了半分钟,最终由大天狗本人打破:“我觉得……我有必要定一个准线了?” “准线?”鸦天狗非常惊讶。 大天狗肯定地点点头。 酒吞童子啧了一声,扭过头去。 大天狗:“……” 如果说,鸦天狗还是土生土长的,从妖怪家庭里生出来的妖怪;那么,酒吞童子和大天狗这种由人类转化而来的妖怪,则多多少少还将人类时期的习性保留下来了。大天狗出生高贵,而酒吞童子则出生于寺庙之间,身世扑朔迷离,可若说他不了解这些的话,只怕是将大天狗当傻子糊弄了。 酒吞童子自然知道大天狗不傻。 但大天狗的笑话,是这么好看的吗? “茨木童子……”大天狗幽幽地提醒他。 酒吞童子:“……” 酒吞童子:“我错了。” 大天狗真没料到,酒吞童子会服软服的这么快。他平日里看起来再怎么懒散不靠谱,也是名动天下的鬼之王者。大天狗盯着酒吞童子看了好一会儿,委实无法从他的神色里分别出来——他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最终,大天狗也只能含糊了一下:“不要装傻,明明调查一个人有很多种办法的。” 酒吞童子看了他一眼,挠了挠蓬松的红发,感叹道。 “……到底是我太认真,还是你太认真啊?” 还没等大天狗回答,酒吞童子又自己开解道:“真是被你们带进沟里去了……算了,这算是还你的人情了。”他说着,就直接从案板上取来一只毛笔,用舌尖舔湿,然后在宣纸上简单地涂抹了几笔。 明明没有墨水,纸面上却显示出了字的痕迹。 调查安倍晴明。 酒吞童子将其对折起来,一旁的鬼葫芦顺从地张大了口,参差不齐的牙齿颇为恐怖。而酒吞童子就直接将纸片扔了进去——就在这个时候,之前显得有些垂头丧气的鸦天狗突然惊醒般地问道:“不需要强调一下,有些东西不需要涉及吗——比如说如厕……” 鬼葫芦鼓动一声将纸片和那句话一起咽了下去。 大天狗忍无可忍地将鸦天狗扔了出去:“再说起如厕,我就把你扔出去。” …… 而远在千里之外。 酒吞童子的部下们收到了他们的王的命令。 调查安倍晴明。 “不需要强调一下,有些东西不需要涉及吗——比如说如厕……” 部下甲:“有新的命令,别犯懒了,快行动起来!” 部下乙:“这就行动!不过,那个如厕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调查这个?” 部下甲:“也许是酒吞童子已经知道了所以不需要我们调查了……” 部下乙:“知道了什么?” 部下甲:“……我怎么知道酒吞童子大人知道了什么?” 部下丙突然冒出来:“但严格的想一下,也有可能是酒吞童子大人并不希望和如厕有关的事情,被我们知道?——但现在,我们已经得到了两个关键字,安倍晴明,如厕?” 甲乙丙同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最终,甲试探地问了一句:“安倍晴明掉进了如厕?” “……这和酒吞童子大人有一毛钱的关系吗?!”甲捂着头颓废地躲起来了。 乙想了想:“人类上如厕是要拖裤子的,说不定安倍晴明屁股上有什么胎记,于是酒吞童子大人一见就大吃一惊,天啊,这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啊……嗷,你怎么打人啊!” “……你增加的设定太多了。”丙无言地看着他,“安倍晴明是个人类啊。” 可酒吞童子大人曾经也是一个人类啊!乙默默地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总之,我们要做酒吞童子大人最忠心耿耿的部下,大人让我们调查的,我们绝对要调查,而大人没说的,我们也要做到最好——哪怕是安倍晴明他屁股上真的有一个胎记,我们也要将其调查出来!”丙十分严肃地看着另外两人。 甲、乙:“……”你之前难道不是说不信吗?! 丙:“说起来,我几天前在路上遇到过安倍晴明。” “什么?”“真的吗?” “嗯,他把脸上涂黑了,穿着一身黑衣,以为在夜里行走别人就看不见他了。”丙回答道,“但我之前见过他一次,认出来了——他往八岐大蛇封印之地去了。” “太好了!” “我们一定要把他的裤子脱下来……不,咳咳,我们一定要提交一份完美的调查。” “动身!不能让酒吞童子大人失望!——为什么大人不将我们带着,反而身边有一个陌生的妖怪啊!我一定能证明,我才是酒吞童子大人最忠心的部下啊!” 第五章 神社里清静了几天。 不过,这个清静大约也只有酒吞童子能好好体会。在试探过大天狗的底线——总之别在他面前喝酒——之后,他就开始神龙见头不见尾了。大天狗找过他几次,发现酒吞童子只是找个僻静的地方喝的酩酊大醉而已。 ……他也只得睁只眼,闭只眼了。 委实是这两只妖怪的关系太古怪了。 绝非从属关系明确的上下级,若说是一见如故的朋友——别说是大天狗,酒吞童子自己都会被这种肉麻的形容刺激到呕吐的。到了最后,也只能勉勉强强地归类到熟人的范畴,但还没有熟到可以对对方指手画脚的程度—— 对比于酒吞童子的清闲,那么,鸦天狗的日子只能用水深火热来形容了。 “啊啊啊啊……”少年妖怪抱着头嚎叫起来,“我明明是个妖怪啊!妖怪啊!” 大天狗抬起头,淡漠地瞥了对方一眼——他看起来像是不清楚这一点的妖怪吗? 鸦天狗痛苦地用额头砸桌,砰砰地响:“既然如此,作为一个妖怪,我为什么非要学习人类的知识啊……俳句什么的,我下辈子恐怕都没机会用到吧。” “可你现在是我的部下。” 鸦天狗可怜兮兮地,抬起脸瞅着大天狗。 “……所以你得听从我的安排。”大天狗举起了手中的《五十音图》,淡淡地吩咐道,“总之,在明天之前你得会念会写。” 鸦天狗哀叹一声。 他仿佛灵魂都从躯体里抽出来一样,软瘫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了。 大天狗觉得,他布置的任务,委实不算太难。然而,敌不过鸦天狗是个彻头彻尾的战斗派,一摸到书本就自动开始头晕眼花状态频出——大天狗发誓,他绝对没有在借机打击报复…… 他都是在光明正大地在报复的。 不过…… 大天狗扭头看向窗外正盛放的樱花,走神地想了两秒: 安倍晴明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 安倍晴明——或者称之为白晴明,作为安倍晴明在阴阳分离之术施展之后,所创造的阳之晴明。在几日不成熟的行为之后,他也在默默地反思自己是否太过冲动了。 比如,让刚刚苏醒的,失忆的神乐独自一人返回庭院。 即便是在晴明的“记忆”中,返回京都的路上风平浪静。但严格来说,既然他白晴明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也难保他记忆也是完全靠谱的——更重要的是,在行事之前,白晴明应当更警惕一些才对——毕竟他也不能保证,这不是黑晴明为他精心编织的梦境。 但作为阳之晴明,白晴明也不认为自己会被这样愚弄。 更重要的是…… 他低下头,摊开手掌,那根被他捡到的黑色羽毛仍旧安静地躺在手心里,羽毛边缘隐约还闪烁着金属般的光芒,用手指用力按压的话,这片羽毛能够毫不留情地划破皮肤。即便只是主人无意间落下的一根羽毛,然而仍旧是非常可怕的武器。 白晴明忍不住回想起,那几乎席卷天地的风暴。 除了背后的双翼,大天狗的外表几乎和人类没有任何不同之处。但正是这小小的身躯之内,竟然蕴藏着那样可怕的力量。他忠心耿耿地辅佐着黑晴明,最终成为了决定黑白晴明之战的决定性力量。 偏颇的说,白晴明之所以输了,只是因为他缺少一个宛如大天狗那样强大的式神。 当然,强大的妖怪不在少数。 诸如失恋酗酒的酒吞童子,追逐挚友的茨木童子,管理冥界的阎魔等等。 然而,挨个数来,最容易被拐骗……最容易被说服成为式神的,绝对只有大天狗了。同样的问题,恐怕在另一个时间线的黑晴明,大概也深有体会。那么,白晴明可以肯定,恐怕现在大天狗尚且未曾效忠黑晴明——但这也是争分抢秒地竞争。 也就是说—— 他必须比黑晴明做的更好,才能拐骗……才能让大天狗承认自己……么? 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激烈的手段吗? 白晴明陷入了沉思。 …… “哦哦哦!” 酒吞童子举着鬼葫芦,看着好几份报告从葫芦口掉下来。他咦了一声:“查出来东西竟然还挺多的……” 大天狗觉得酒吞童子感叹了一个蠢问题,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安倍晴明是京都的最强阴阳师,关于他的事件,只可能多,不会少。”而实际上是,虽然妖怪有很多人类难以想象的方式,能够刺探到各种隐秘的消息。 不过,只有短短两天而已,恐怕大部分都是众所周知的消息。 大天狗这样想着,随手从大垛白纸里翻捡了一下,就直接拿出了一份皱巴巴的,还沾染着血迹的报告来,上面只歪歪斜斜地写了四行字: 好,好强。 罩子根本打不破。 这个男人抓走了我们,他一定计划着一个惊天大阴谋qaq! ——不过我们成功地扯下了他的腰带!!! 大天狗看着这几句话愣了一下。 酒吞童子凑过来看了一眼:“嗯?” “你部下的调查出了毛病。”大天狗回答道,“这几天他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根本没有和任何妖怪或者式神接触。” 这毕竟是他的神域。 “也不一定嘛。”酒吞童子摸摸下巴,“惊天大阴谋这个还是很有可能的。” “更有可能的是,你家部下是个变态。”大天狗面无表情地评价道。 ——扯下腰带到底是什么鬼啦! 酒吞童子眼角一跳,他倒是有心跟大天狗抬杠,但“扯下裤腰带”这个怎么看怎么奇怪——没准还会让人误以为他酒吞童子平日里就这么卑鄙,才带着部下有学有样的——不不不,虽然这个汇报疑点还有很多,趁着大天狗现在还没反应过来,速度跳过吧。 酒吞童子咳嗽一声:“……还是有很详细的报告啊。” 他迅速将最厚的那垛握在手中,沾沾自喜于自己的动作敏捷—— 直到酒吞童子看清楚了这一份报告所写的内容:《关于安倍晴明“女性杀手”称号的由来以及他这辈子到底和多少个女人,或者女妖怪纠缠不清的恩怨史,附带不同版本的传闻若干条》。 酒吞童子的表情凝固了。 这一瞬间,他是认真考虑了三秒,当着大天狗的面如何干净利落地“毁尸灭迹”的。 还没等酒吞童子思索出个一二三条之前,鸦天狗就已经凑了过来——他这段日子被读书折磨地死去活来,只要能找到不用读书的机会,他根本不愿意放弃。也就这么半秒的时间,他眼尖地瞥见了那叠白纸上的一个人影:“好漂亮的女妖怪啊。” 酒吞童子:“……”幸好他眼疾手快地把封面翻过去了。 真是吓出一声冷汗。 而对面的大天狗抬了一下眼睛,酒吞童子还在温吞地翻看着,他停留在那一面——尽量使自己的脸色正常,以证明这确实是一份正儿八经的调查报告:“咳,她的名字是……鬼女红叶,居住在红枫叶林里……” 大天狗奇怪地看了酒吞童子一眼:“怎么了?” “没,没什么。” 大天狗紧缩着眉头,表明了自己对酒吞童子的鬼话半个字也不相信——没问题的话,你吞吞吐吐地做什么? 然而酒吞童子心底也苦啊—— 他要怎么说下面这段话,才会不至于被愤怒的大天狗直接削死? “……经过了详细的调查之后,我们可以确认,鬼女红叶实际上和安倍晴明只有一面之缘,时常绝对没有超过一刻钟——因为鬼女红叶强调过,当时的安倍晴明正在赶路——更让人惊讶的是,在面对一位美丽动人并且奄奄一息的女性时,安倍晴明表现出了难以描述的冷漠……” “他当场就走了。” “……将生命垂危的鬼女红叶扔到了身后。” 这个家伙看起来不像是个好人啊。 然而亮点在后面—— “可即便如此,安倍晴明仍旧将鬼女红叶迷得死去活来,并且这并非个例。由此可以证明,安倍晴明确实有这非同一般的独特魅力,即便在漫不经心的情况下仍旧能够俘虏那么多女性的芳心——如果他严阵以待的话,即便是大天狗那样高高在上的妖怪,也会在几天之内沉沦的吧……” “也会在几天之内沉沦的吧……” “沉沦的吧……” “吧……” 那沉沦两个字在酒吞童子心中来回回荡,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这两个字了,根本无法想象,大天狗看到这么一句话会是个什么反应——也许,酒吞童子现在就应当规划一下逃亡的路线? 好在,似乎上天还给了酒吞童子一条生路。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门口传来了轻轻地敲门声。一道影子伫立在门口,正是神社里的侍奉巫女,老巫女年纪很大了,说话轻声慢语:“有一个……坐在长柄的提灯的少女希望拜访……在场的大人……” “青行灯?” 大天狗疑惑了一瞬,青行灯在妖怪中非常特殊,也习惯独来独往,有传言说,她能吸走妖怪们赖以强大的鬼火,因而很被忌惮——而她本人又是习惯追随各种志怪传说的妖怪,常年和人类市井的说书人小说家混在一起,反而和妖怪们的联络不是很密切。 这样的存在,能有什么事情找他? ……不,现在不适合节外生枝了。 大天狗正准备回绝的时候,就听见老巫女说:“她让我传达一句话,‘如果里面的大人物并不想见我的话,那么,你知道最近酒吞童子风风火火地在详细调查安倍晴明情史的事情吗?——大家都在传言,酒吞童子准备嫁女儿了呢!’” 大天狗愕然:“情史?” 酒吞童子愕然:“女儿?” 鸦天狗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嘴贱:“……所以还是跟踪进厕所才是最好的办法吧!” 第六章 直视一个女性是有失礼节的。 即便如此,大天狗在低头喝茶的瞬间,仍然是用眼角扫了一眼——他曾经见过许多美人,有人类有妖怪。然而,无论是以那一种审美作为标准,青行灯仍然是无可否认的美丽女子。雪肤浅白色长发的少女慵懒地坐在巨大的灯柄上,穿着一身深蓝浅青搭配的和服,下摆很短,露出了两条修长白皙的长腿。 唯独雪白泛着浅淡青色的肤色,才隐约表明了少女妖怪的身份。 而谈话刚刚开始—— 酒吞童子率先急不可耐地发言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天狗斟茶的手顿了一下。 蠢货,在还没有弄明白青行灯此行的目的之前,酒吞童子就率先将谈话的主动权交给了对方。即便是这个流言将酒吞童子本人卷进去了,那也不应当这样进退失措。看看他,哪怕是被安倍晴明大庭广众之下告白,也如此沉稳镇定不慌不忙。 “你是问那个女儿吗?” 青行灯微笑着问,明明是个再礼节不过的微笑,然而在在场三位直男(?)的眼中,却充满了高深莫测的意味。青行灯回答道:“这无关紧要的,我只是挑选了一个听起来最能让你们接受的传言作为敲门砖而已。” 酒吞童子的嘴角抽搐:“这还是最能让我接受的?” “当然。”青行灯反问,“还有,你真和大天狗发生了不伦之恋,然后两人私奔,安倍晴明横刀夺爱,你无法力敌发誓要从晴明手中抢回恋人……只不过这样的说法流传不多而已……” “砰!” 大天狗手中的茶壶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他低着头看了一眼泼出来的琥珀色清亮茶水,努力了又努力,才不至于让自己引以为傲的沉稳镇定不慌不忙粉身碎骨。良久,大天狗抬起头,清了清喉咙,声线很是稳定:“我衣角脏了,去换一件。” 鸦天狗哆嗦一下,看起来险些给大天狗跪了:“您去,您去。” 直到大天狗雪白的衣角,消失在门外走廊的拐角处之后,房间内部古怪的氛围才稍微松动了一点。鸦天狗率先松了口气,他这段时间见了大天狗,和见了猫的老鼠没多大区别,都是夹着尾巴做妖怪。 而酒吞童子被青行灯的这一击重炮打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你……他们……”他嘴巴开开合合了两次,舌头总算找到了自己应当在的位置,“这也太离奇了吧。” “是么?” 青行灯用手抵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提起安倍晴明,你觉得,第一反应应该是什么呢?” 鸦天狗:“第一阴阳师?” 酒吞童子:“值得一战的强大人类?” 青行灯:“……” “有什么地方不对吗?”酒吞童子纳闷地问。 ——不对的地方多了去了。 青行灯忍不住抬头,认真端详了一会儿对面两个男性妖怪。两张脸,一个比一个茫然,他们确实是标准的男妖怪,脑子里总是塞满了战斗和肌肉。青行灯一想到自己还要给对方讲解其中的道理,就忍不住觉得头疼。 如果大天狗还在这里就好了。 熟悉人类本性的他,一定能够立刻理解青行灯的潜台词的。 青行灯深吸一口气:“不是。” “那是什么?” “是女性杀手啊!女性杀手啊笨蛋!” 酒吞童子:“……” 青行灯火上浇油地说:“更何况,在此之前,还有那种……和大天狗拉扯不清的消息。”说到这件事的时候,青行灯忍不住用娇柔的小手掩盖了一下唇部,不至于让自己嘴角抿起来的小动作被对面察觉了。不过,这明显是她多心了。 酒吞童子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女性杀手这个名号太搞笑了。”他牙疼一样地捂着嘴,嘟哝道。 他还没能意识到,若不是“女性”前缀保驾护航,酒吞童子大概已经成为了某个著名三角恋里的重要分子了——不过,除此之外,酒吞童子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夜长梦多。 时间拖得越久,可能出现的意外越多。 比如说,茨木童子轻信了他真的有一个女儿,然后找到安倍晴明这里…… 酒吞童子猛然打了一个哆嗦,直接从原地蹦了起来:“不行,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本大爷要去催大天狗去。不管到底是阉了安倍晴明还是办了安倍晴明,早点搞定早点……” 他一回头,险些直接撞上某个刚刚回来的大妖怪。 大天狗脸色很是阴沉:“你刚才说什么?” 他说,办了安倍晴明。 酒吞童子情不自禁地沉默了三秒,然后真挚地建议道:“我们去阉了安倍晴明吧!” …… 爱宕山神社的另一头。 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哒声,白晴明打开了摆在面前的盒子。画笔和不同颜色的颜料摆放得整整齐齐。晴明拾起最细的那根兔毫,用指间感受了一下毛笔尖端特有的柔软韧性的触感,赞美道:“……做得很好。” 神乐面容上的表情仍然是冷冷淡淡的,只是在抬头的瞬间,仍然稍微露出了一点困惑:“晴明,你要这个做什么?” 晴明叹了一口气:“只是……也许他喜欢这个样子?” “他?”神乐敏锐地抓住了这句话的关键字。 然而晴明却没有回答的意思。 神乐又忍不住盯着晴明看,试图从晴明的细枝末节中找出更多的真相。眼前这个外貌俊美的青年,对于忘记过往一切的神乐,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这是她记忆中见到的第一个人。神乐还清楚地记得,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青年伸手将自己从地上拉起来了。 晴明注视自己的目光,有怀念也有茫然:“这是……” “嗯?”神乐歪着头看着他,这个小动作将晴明逗笑了。他伸出手,像是一个可靠的父亲一样揉了揉神乐的头发,眉眼间都是宛如春光流转般的温柔。晴明解释说:“这是黑夜山。” 奇妙的是,神乐却认定了,这个男人之前迷惑的并非地点。 之后,两人交换了名字。晴明也承认自己和神乐一样失去了记忆。但神乐并不觉得,安倍晴明说了实话,他至少记得一些东西的。他和她之间应该有很深的羁绊,不然,他不可能露出那样真挚的温柔。可这个温柔的晴明,却毅然将她一人遣回了京都,自己则留在了野外。 他说,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好在没过多久,晴明就写信过来,委托神乐帮他做一件事情。终于感受到自己有用处的神乐连夜赶来。可即便如此,神乐也不能理解,晴明为什么要定制一套脏兮兮的黑紫色狩衣,更是要求她购买紫色和黑色的,不易掉色的颜料。 晴明将墨水泡开了,笔尖斜侧着沾了沾—— “啊!”神乐忍不住惊呼一声,一抬油纸伞就直接打飞了晴明手中笔。 晴明呆愣住了。 那只毛笔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咕噜咕噜滚过去好远。 神乐也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晴明你……你为什么要把黑色的墨水往脸上涂啊。” “因为我要把自己化妆成这个样子。”晴明捡回笔,随手在白纸上涂了一下。他显然对于画画也有一定的功底,寥寥几笔,就将黑晴明的装束栩栩如生的画了出来,“看,就是这样。” 神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不不不,不能这么嫌弃,她家的晴明美颜盛世,无论打扮成什么样都好看。 神乐又认真地端详了两眼,试图从其中找出一两点可取之处来。最终,她评价道:“……好丑。” 是的,最终她也做不到自欺欺人。 晴明口中的那个“他”到底有着多么扭曲的审美啊! …… 与此同时。 “大天狗你确定要这么打扮吗?” 酒吞童子嘴角抽搐地问。 大天狗点点头。 “但是……”酒吞童子还没有但是出一个所以然出来,飘在他身后的青行灯就忍不住插话道,“可这也太丑了吧!” 大天狗手上拿着天狗面具,也不知道他是从哪个仓库里翻出来的旧货。金灿灿的金属制作精细,额头生双角,下巴贴着白色的胡须,头顶上更是覆盖着宛如皑皑白雪的长长假发。但这一切都无法掩盖——那是一张很丑的天狗面具。 眼睁睁的看着大帅哥变成丑陋老头,即便是酒吞童子,也忍受不了这样视觉上的伤害。 “你一定要带个面具的话,”他诚挚地建议,拎起了鸦天狗,“没有现成的可以抢他的啊。” 鸦天狗:“……” 小妖怪就没有人权了吗? “不。”大天狗坚决地拒绝了,“正是因为它丑——所以即便是安倍晴明,也不可能相信,这么丑陋的面具下的妖怪就是大天狗吧!” “……”无法反驳。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大天狗一锤定音道。 在场的妖怪们一时都没有说话,突然的,青行灯想起来一件事:“大天狗,如果提起安倍晴明这个名字,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呢?” 大天狗微微一顿。 他认真想了一会儿:“卑鄙奸诈的小人?” 青行灯:“……” ——相信这群直男是她的错。 第七章 然而,无论是大天狗的面具,还是白晴明的伪装黑晴明计划,都被一个意料之外的事情给打断了——一只恶妖在神社内袭击了晴明。而这只叫做犬神的恶妖,还未来得及靠近安倍晴明身边,就被这段时间颇有些精神敏感的神乐,险些打断了腿。 “啊啊啊你这可恨的阴阳师!” 默默注视着这一幕的大天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吗?” 这句话一出,别说是原本就眼睛亮闪闪的青行灯,就连原本软瘫在一旁毫无精神的酒吞童子,都眼皮跳了跳。他直起脖子瞅了瞅,发现瘫痪在地上的姿势委实看不清图像,只好爬起来,把鸦天狗挤开,占据了对方的位置。 “喂。”鸦天狗抗议道。 “小孩子不要乱看大人的事情。”酒吞童子边说,边顺手捂住了鸦天狗的眼睛,当下两人又开始一阵拳打脚踢,虽然鸦天狗的实力根本没可能反抗得了酒吞童子,但两人这么闹腾起来,弄出来的动静可真不小。 “别闹,打扰我了。”青行灯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灯柄又往上提了提。 映在雪白墙壁上的画面颤抖了一下,重新稳定了下来。 酒吞童子忍不住侧目看了一眼,赞叹道:“原来你这个灯还能这样用,简直是偷窥利器啊,无视结界和距离,并不引发当事人的感应,声音也很清楚,就是——”酒吞童子皱了皱眉头,“画面有点模糊啊。” 安倍晴明的脸上的细节都被模糊成一片朦胧,唯有温柔如故。 “我是青行灯。”被莫名其妙指责了一次的青行灯有些不大高兴,如果不是她,这一群妖怪还要毫无妖怪形象的,趴在屋顶上偷窥呢——而且屋顶恐怕也清楚不到哪里去吧。青行灯哼了一声:“我自百鬼怪闻中诞生,窥见一切鬼怪之闻是我的本能。” “鬼怪之闻?”大天狗提起了一点兴趣。 “是啊。”青行灯轻柔地用手遮掩了一下面容,笑盈盈地说,“阴阳师和妖怪之间的故事,也能称之为怪谈哦。” 大天狗理解得很迅速:“比如说安倍晴明和犬神之间?” “不止。”青行灯弯了弯眼角,透露出几分狡黠来,“我以为,你很清楚我感兴趣的到底是什么?”她一边说着,一双仿佛流淌着清幽光辉的眸子,就玩味地在大天狗脸上巡回了一圈,知道大天狗忍不住脸色一黑,她才仿佛羞涩般地收回了目光。 可怕的女人。 ——感觉她好像莫名地亢奋起来了。 而就在几个妖怪随意交谈了几句之后,晴明那边又发生了新的进展。晴明的拒绝承认,似乎热闹了犬神,他大吼一声:“吃了我的朋友,你还想推卸责任吗?” “!!!” 酒吞童子愣了一下:“吃了?” 青行灯眼睛都在闪闪发光:“推卸责任?” 大天狗原本也想感叹一下,晴明竟然是这样道貌岸然的人类,真是真人不可貌相啊。但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酒吞童子和青行灯,这是两个能力不同,性格各异,但同样给人以莫名坑爹肝的大妖怪——不,说不定坑爹的是三个——大天狗隐蔽地又扫了一眼根本不在状态里的鸦天狗。 他连大天狗都敢惹,连酒吞童子都敢抗议。 但在青行灯面前,他却总是古怪地紧张起来了,浑身僵硬,眼睛都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一样。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沉默不言绝对不失为良好的选择。 然而青行灯却并没有就此放过他:“你怎么看?” 他什么看法都没有。 大天狗死死地装傻着。 青行灯叹了口气,解释道:“关于下面的那个妖怪,我知道很多关于他的故事哦。他曾经是为祸人间的恶妖,直到遇到了他的伙伴雀,雀对他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伙伴,然而有一天,他的雀消失了,有好心人告诉他是安倍晴明的宠物吃掉了他的雀。” 大天狗无言以对:“你不是知道的很详细吗?” “然而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青行灯的瞳孔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辉,假如大天狗对女性这个概念更了解一些的话,他大概就会明白,这是一种八卦之光——对于很多女人而言,不八卦,宁愿死!而对于原本就是陶醉在怪谈里而最后成为妖怪的青行灯而言,追逐秘闻,就宛如飞蛾追逐烛火那般,是深深刻入骨髓的本能。 可大天狗一点也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是么?” “是啊。恶因恶果,善因善果。世间的大多数事情,都逃不开这八个字。任何事情的发生,都定然有其缘由存在——可我至今仍然不知道,你和安倍晴明之间的羁绊的源头在哪里,你能告诉我吗?” 而大天狗能说什么? 他没有当场扔给青行灯一个白眼就算是他脾气好了。 “无可奉告。” 这个时候,酒吞童子突然插话进来打断了两人:“喂,说真的,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关心,那个雀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个问题,大天狗和青行灯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酒吞童子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关注点有什么不对,侧了侧头,看起来还有几分迷糊。 …… 晴明第二天就跟着犬神走了。 他来的时候孑然一身,再搭配上他那副看起来就颇为冷清的面容,更显得寂寞;然而,安倍晴明离开爱宕山的那天,牵着神乐,伴着小白,跟着犬神,看起来倒是热热闹闹的——甚至阴暗处围观他的妖怪们也数目不少。 最起码,大天狗就像是一个阴影里的幽灵,轻巧地从树梢的一段,低空翱翔到另一端,轻巧地宛如一片落羽,没有任何响动。 直到最后,晴明到了山下,已经走到了鸟居前。 大天狗也无声无息地落到了最近的一个樱花树的树梢上,他翅膀带起来的风,穿过树间,吹得樱花摇曳,落英纷纷。而就在这个时候,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安倍晴明突然停了下来,斜侧着抬起头往大天狗那个方向眺望去—— 大天狗消失在原地。 “晴明,怎么了?”神乐扯着晴明的袖摆。 晴明却走神了一会儿,才回过头,安抚地拍了拍神乐的头:“本来以为会有机会向招待我的主人感谢的,没想到……看来还是我太自作多情了。” 他说完这句话,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而大天狗折返回神社内部的时刻,也正是晴明情不自禁地叹息的时刻——青行灯和酒吞童子都没有跟出去。自从发现了青行灯的灯有那样神奇的功能之后,酒吞童子就宛如着了魔,一天到晚总有几次,发神经一样地用灯确认一下茨木童子的位置: 茨木童子对妖怪们之中疯传的传闻并不感兴趣。 他用自己的办法试图追寻“挚友”。 “如果我够强的话,就绝对不会被挚友甩掉了吧。” 守在这一幕前的酒吞童子,不知不觉地松了一口气。在确定了自己目前的状态“安全”以后,他重新恢复了那个酒鬼形象,任凭大天狗的目光再怎么戳人,也雷打不动。大约是彻底领悟这盏灯的神奇之处,大天狗总能看见酒吞童子和青行灯同出同入——他最近迷上了青行灯正在追的一个“连载”。 这个“连载”用青行灯的话来说—— “美丽的樱花妖竟然离奇迷恋起人类少男,几百岁老妖精吃嫩草为哪般?百年青梅竹马不离不弃,人妖之恋,百合之情,到底谁才是真爱……” 大天狗刚听完这个开头,就不动声色地离青行灯远了一点—— 他确信,他这辈子都不想听到有朝一日,从青行灯口中听到她是如何描述大天狗和安倍晴明之间的关系的。 ——但撇开这一点,更令大天狗感到惊奇的,这个听起来浑身上下都是槽点的纪实故事,竟然把酒吞童子迷住了。他每天比青行灯还要专注地守着直播,仅仅只将自己注意力的百分之一二留给大天狗和晴明身上。他每天嘬点小酒,吃点小菜,日子别提有多滋润了。以至于党大天狗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酒吞童子毫无形象地躺在软塌上,神色微微有些动容。 而泪点比酒吞童子低上许多的青行灯,眼角都已经发红了。 大天狗一进门,就遭遇到了她劈头盖脸的质问:“晴明那么深情,他那里不好?” 大天狗:“啊?” 为了证明自己的质问是有真实依据的,青行灯又摇摆了一下她手中的青灯,映在墙壁上的画面又是一阵抖动,飞快地回溯着,很快就回到了大天狗离开,晴明转头的那一瞬——爱宕山作为大天狗的神域,大天狗给了青行灯不少便利之处,飞快清晰起来的画面,就是证据之一。 但这绝不代表,大天狗会预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面对这样的质问—— 晴明斜斜地往上眺望,由于角度,只能看的见他一小块雪白的额头和额角垂落的雪白丝发,眼角红痕依然。在繁茂的樱花树下,清风吹过,那些斑斓的光和影映照在他脸上,仿佛染上了一层樱花的绯红之感——大天狗不得不承认,哪怕以妖怪的审美,安倍晴明都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类,当这样好看的人类,微微流露出一点压抑住的哀而不伤来,就越发的触动人心了。 很显然,青行灯是吃这套的—— “你看看他,这是多么温柔深情的神色啊!” 然而大天狗又忍了很久,才没有扔给青行灯一个白眼。 “你都专门追出去了,都默默地守护他站在门口注视着他远去了,为什么不追出去,为什么不挽留他——” 大天狗不得不打断她,真让这个女人自由发挥下去,不知道她还能说出怎样惊世骇俗的话语来:“……你这灯还能录像回放?” 青行灯顿了一下:“……当然。” “我有很多珍藏的,需要定期回顾的——你能相信吗?八岐大蛇也是曾经谈过恋爱的。” “诶?” “那么重口?” 青行灯把两个围观群众踹一边去,仍然执着地质问大天狗:“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大天狗不想说话。 但他一露出了想要离开的意思,青行灯就拦在了他面前。一旁的酒吞童子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他大概是不想插|进这两人的纷争之中,不过,如果他们真的在这个狭小的房间内大打出手的话,酒吞童子也不可能视而不见——不过他确实多虑了,大天狗并没有对女性出手的习惯,他只是肃了肃面容,颇为不悦地指责:“你除了恋爱,还能想到点别的可能吗?” 大天狗说完,摊开手,手掌中一个枣儿大的小纸人正蜷缩在里面,头顶上系着一根红色的丝带。这是一种人类阴阳师使用的术式,甚至可以视作他们延伸的手脚耳目。大天狗冷淡地将这张小纸人扔在地面上,看着它在妖气的催动下,无火自燃起来:“……这家伙哪里真的离开爱宕山了?” 青行灯吸了吸鼻子:“他还是舍不得你啊……” “够了!” 第八章 爱宕山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日升月落,风起风回。 大天狗试图让自己忙碌起来——忙碌的妖怪是没空胡思乱想的——然而,往日里他总能找到不计其数的打发时间的方式,诸如磨砺妖力,挑战强大;或者闲暇时刻轻吹笛子,翻阅杂书。但大天狗独自一人在自己空荡荡的卧室里跪坐了一天,直到斜斜的夕阳光被窗棂切割成分明的图案,映在空荡荡的墙壁上,他才猛然惊醒。 上面的大义两字已经不见了。 而大天狗竟然就这样出神地坐了一天了。 在意识到这么多事情发生之后,自己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平和心态,大天狗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恼怒。他的生活被安倍晴明搅得一团糟,而对方却轻轻松松地抽身离开,宛如一切都未曾发生过那样—— 怎么可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大天狗心烦意乱地起身,往外面走去。一出门,他就听见了压低的啜泣声,正是不远处的房间内传来的。他愣了一下,就往声源处走去。门口守着鸦天狗,一看见大天狗就想跑,被大天狗提着后领扯了回来:“发生了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 屋子里,青行灯正捂着脸低声哭泣。 花灯散落在地面上,幽幽的火光纷乱映在墙上,摇曳不定。而有着一头仿佛润着青色光辉的雪白长发的少女正盘着腿,剔透的泪水正在一颗一颗地从指缝间溢出来。大天狗被这个场景吓了一跳,虽然青行灯一直都是以貌美的女子形态出现,但几日的接触之下,谁也没真的将她视作过娇柔的女子。 “发生什么了?”大天狗悄声问酒吞童子。 酒吞童子显然比大天狗还懵,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好一会儿,他才迟疑地开口:“我们……就是看了点八卦,她突然就……嗯,这样了。” 大天狗:“八卦?” 还没等酒吞童子解释,青行灯就直接回答了:“樱花妖竟然真的抛弃了她的青梅竹马,嫁给了一个人类……果然这个世界上妖怪和妖怪之间是没有未来的么?只有人妖之恋才是真爱么……呜呜呜,我又站错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 大天狗哭笑不得:“你要是真的想,自己动手除去那个人类,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 不料,青行灯横了他一眼——只是泪眼婆娑的模样,委实没有多少威慑力:“那你呢?你不是一直都宣称你和安倍晴明之间不是那种关系?你为什么不干脆将他干掉呢?” 大天狗:“……” 就不能别提这个男人了?! “你还不是……”青行灯将后面的半句话吞了下去,显然是很清楚,有些事情她可以心底这么想,但绝对不能够说出来的。即便是因为站错cp而惨遭官方拆逆,她还是维持住了最基本的理智的,“算啦,我去喝酒去。” “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这个小插曲似乎连青行灯本人都没有放在心上,然而却被大天狗下意识地牢记了。之后的酒会,几个妖怪爬上了房顶,月亮大而明亮,照耀着人间万里宛如覆雪。青行灯似乎不太会喝酒,两杯下去就醉了,开始轻柔地唱起了古老的歌谣,温柔如水。 “再给我两杯。” “没了。” “不要小气啊酒吞童子!” “真的没了……”酒吞童子抱着自己的神酒,心疼得都快要掉眼泪。他一开始奉献出自己的库存,也没觉得青行灯那小小的个头能有多能喝,实际上,青行灯确实也是一杯倒——可她醉倒的表现就是狂喝。 但愿明天早晨,青行灯不会因为宿醉的头疼而后悔吧。 大天狗一直冷冷地看着这场闹剧,直到青行灯彻底醉倒,瘫在房顶上不动了之后。他才开口说:“我准备下山了。” 酒吞童子愣了一下:“认真的?” “当然。”大天狗很不满意酒吞童子的态度,“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 鸦天狗顿了一下:“大人您真的要下山?” “嗯。” 鸦天狗皱起了自己的小脸,连下巴都皱成了核桃外壳——大天狗有点没弄懂,他下个山而已,为什么所有妖怪的态度都古古怪怪的?——鸦天狗才吭吭哧哧地说:“……祝大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你不想和我一起下山?”大天狗挑眉,要知道,一开始鸦天狗可是野心勃勃地,想跟着大妖怪们一起做个大事业呢! ——虽然如今大妖怪的形象恐怕也不剩几分了。 “这个……” 鸦天狗还在吞吞吐吐的时候,酒吞童子打断了他:“怕是不方便吧。” “什么不方便?”大天狗还没有弄明白关键。 “毕竟你是要去找安倍晴明不是?万一他跟着看到了什么不应该看到的东西,岂不是要……” 大天狗咬牙切齿地打断这两个妖怪自以为是的脑补:“我一个字都没说过,我是下山去找安倍晴明啊!” “那你还能干啥?”酒吞童子纳闷道。 “我可以做的事情多了去了好么!”大天狗恼火道,他又不是一辈子都得围着一个人类转,“我又不是他的跟班。” “哦,好了。”酒吞童子一合拢手掌,“你是去做和安倍晴明有关的事情,对吧。” 大天狗:“……” “为什么不反驳?” “……” 因为没法反驳。 大天狗虽然确实不是去找安倍晴明的,但是他准备去做的事情,也没有办法说成,“完全和安倍晴明没有关系”,恰恰相反,关系还很大。酒吞童子一看见他被噎住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事情的真相,无语地对大天狗挥挥手:“你真是太认真了。” “认真并不是错误。”大天狗下意识地反驳,“我只是想弄明白,那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酒吞童子彻底懒得搭理大天狗了:“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点好酒,拜拜。” “喂,站住。” “我什么都没有误解,你不用解释,快下山吧,大天狗。” 大天狗:“……” “相信我,我真的,真的,真的什么都没有误解,看我纯良的眼睛。” 酒吞童子挤了挤眼睛,也没能真的挤出什么纯良的目光来。 …… 大天狗最终还是离开了爱宕山。 毕竟守在爱宕山上,大天狗是不可能找得到自己想得到的答案的——而很早以前,大天狗就已经开始在内心里有所怀疑,毕竟,他是一个妖怪,妖怪和人类之间的联系是有限的,除开坐落在爱宕山的这座神社以外,就只有他认识的另外的一个人类,可能传出和他有关的消息了。 ——源博雅。 和安倍晴明一样,源博雅也是一个阴阳师。 大天狗和源博雅之间的相识,不得不称之为一个有趣的巧合。当时,大天狗正在贯彻自己的大义,铲除那些行不义之事的妖怪们,然而巧合的是,每次当他赶到现场时,那些为非作歹的妖怪都被退治了。一次,两次,三次,好像每一次对方都赶在了大天狗前面。 大天狗颇为不悦。 然而最终,大天狗还是赶上了一次:源博雅遭遇埋伏,幕后黑手出现——那是源博雅的一位阴阳师同僚,他深深地嫉恨着博雅,小心细致地谋划了一场阴谋,就是为了置博雅于死地,甚至不惜指挥自己的式神做坏事。而事件的结局,就是大天狗和源博雅一起解决了那个阴阳师。 在临死前,那个阴阳师面露惶恐:“不,你不能杀我,这是你的错啊……” 而博雅的回答是,一箭直接射穿了他的颅骨。 源博雅的果决与强大,以及两人非常相似的观念,最后让大天狗和他又合作了几次。大天狗知道博雅是一个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也不喜欢别人管他的闲事。最后他们之间的关系都是淡淡的—— 不过—— 大天狗拍打着翅膀,在天空中翱翔而过——他现在一定要收回对源博雅之前的评价了,天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才让安倍晴明做出了那么奇怪的事情?——大概这个缘由,只能当着源博雅的面问清楚了。 大天狗很快就找到了源博雅的踪迹。 这个男人再强大,也属于人类,而人来在丛林里留下的痕迹比妖怪要明显多了。而大天狗很快就找到了源博雅,只是,他现在面对了一点小小的问题。 红黑相间的长发被梳起来,在脑后扎成马尾,源博雅穿着一身红白主色调的战服,手持弓箭,战意昂扬地向身前地大妖怪挑衅道:“哼!我还没使出真本事呢!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力量吧,茨木童子!” “追随着挚友的步伐,我是绝对不会输的!” 隐藏在树林里的大天狗:“……” 那么,现在他要怎么办? 大天狗默默地扯下了树梢上的一朵花,一瓣花瓣一瓣花瓣地扯下来:坑酒吞童子,不坑酒吞童子,坑酒吞童子,不坑酒吞童子……这真是一个让人难以抉择的难题。 第九章 “所以说——” 大天狗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他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手中的团扇上,脑海里仍然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的智商有些不够用了,以至于难以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来告知自己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至于这个情况是—— 茨木童子亢奋地呐喊道:“……妖怪们必须有一个领导者来指导他们!为了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活下去,匍匐在强者的脚下吧!” 大天狗:“……” 博雅:“……” “而他!就像是一片混沌里的明亮灯塔,实力超群,头脑聪明、还冷静谨慎得令人害怕!这就是我的挚友,酒吞童子!君临妖族巅峰的男人!(注1)” 大天狗觉得这宛如“妖族巅峰”被黑的最惨的一次。 但当着茨木童子的面,他还是没做声。 严格来说,这是大天狗和茨木童子之间的第一次会面。好战成狂的茨木童子立刻就发出了战斗请求。而大天狗看着他——这个外貌看起来几乎和人类男子完全没有什么差别的大妖怪,一只袖子空荡荡迎风飘扬。他有着一头披散开来的毛绒绒的白发,瓜子脸,看起来清秀宛如少女。然而,大天狗脑海里缺不期然地飘过酒吞童子的话: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无论说什么话听起来都像是那个意思,即便是他没有那个意思,但是所有人都觉得他有那个意思,然而你知道他就是不是那个意思的……妖怪?” 茨木童子哪里是词不达意了…… ——他分明是眼瞎啊! 大天狗以“刚刚和博雅战斗过,胜之不武”拒绝了茨木童子的要求。茨木童子有些不大高兴,似乎大天狗的那个“胜”字戳到他了——你哪儿来的自信能必胜!哼!——大天狗看着他的表情就能猜到这家伙在想什么。 从这个角度而言,茨木童子意外是个很好懂的妖怪。 ……唯一让人费解的是,他到底是如何将一个“腐烂在大天狗的神社里,每天活动只有喝酒、睡觉、定点守着观看狗血人妖恋爱大剧的颓废妖怪”视作妖族的希望的。大天狗试着脑补了一下茨木童子的回答,为了自己的心灵健康着想,他决定不细问了。 毕竟,他已经听着茨木童子絮絮叨叨说了快半个时辰,关于酒吞童子的伟大之处了。 大天狗感觉自己心灵遭受了惨不忍睹的伤害。 ——他总算是稍微能理解一下酒吞童子的苦难了。 也就是说,如果茨木童子得知了酒吞童子的所在地,按照酒吞童子的性格,他是绝对干得出从此拖着一个茨木童子赖在大天狗家的。目前家里有一只酒吞一只青行灯一只鸦天狗已经够可怕的了,茨木童子还是让他在远方流浪吧。 大天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他发誓,绝对不是因为没有坑到酒吞童子而感到惆怅。 “茨木童子,”大天狗打断了他,“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跟在你的挚友——(他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身边,不久之前我还听到过他的消息……” 茨木童子愣了一下,眼睛瞬间就亮了,嗖的一声扑了过来。 那模样好像是一头摇摆着白色大尾巴的大型犬。 “挚友的消息,你在哪里听到的?” 大天狗又看了茨木童子一眼,他脸上焕发光芒,仿佛寻找到整个人生的意义一样——这让大天狗于心不忍了一瞬,但这一丝不忍瞬间就被他压下了。毕竟,脑残级别的大妖怪已经够多了,他委实不想再在家里增添一个。 “这里,这里,如果不在这里,那就在这里……” 大天狗捡起一支树枝,寥寥几笔就在泥土上勾勒出日本的大致地图,树枝尖一戳,就啪啪啪在地图上南辕北辙地戳出了好几个洞来——“总之,你全部跑一遍,总不会错过的。”大天狗面无表情的,心底却忍不住怜悯了起来。 如果这家伙真的全部跑一遍的话…… ……腿会断吧? 停下了笔,大天狗隐蔽地打量了一番自己刚刚画出来的地图,不由自主地反思——他的意图太明显了,显然,往日不习惯于说谎的他,临时编出一个谎话来,破绽太多了。最起码,这张地图的路线他还可以稍微掩盖一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接点出了各个大妖怪们的隐居之处。 破绽太大了。 连一旁的源博雅都露出了狐疑之色,然而茨木童子就像是脑袋里缺少这根筋一样,非但半分怀疑也没有,甚至还兴致勃勃地自我鼓励道:“挚友等等我!我这就来找你啦!” 大天狗:“……” 源博雅:“……” 直到茨木童子消失在两人的视线当中,大天狗仍然有一种犹如梦中的难以置信感。他转过头,向源博雅确认道:“……他就这么信了?” “……”源博雅目瞪口呆地反问道,“你难道不是确定他会相信才那么骗他的吗?” 大天狗下意识地回答道:“毕竟连你都识破了……不是么?” 源博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难道他已经成为了大天狗衡量傻子和正常人之间的标准了吗? “咳。”大天狗立刻意识到了这句话的不妥之处,果然,天天和酒吞童子那群智障们混在一起,他也无法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好在源博雅确实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类,现在转移话题还来得及。 无意间就在心底将博雅黑了一遍又一遍的大天狗,板了板脸,问道:“说起来,我找你还是有正事的。” 博雅还有些不服气,但听到正事,他也收起了自己的不满:“正事?” 他严肃起来:“京都出现了连你都觉得棘手的妖怪了吗?” 不。 京都出现了连他都觉得棘手的,大阴阳师。 大天狗面无表情地在心底回答道,然而,如何全盘拖出安倍晴明这件事情,他却感到了为难——将所有的一切都据实说出,那当然是选择之一,但源博雅的反应也很好预料: 【“哈哈哈哈哈你们是来搞笑的吗?” “喂!” “等等,让我再笑一会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对,他是来质问源博雅的,才不是专程跑过来被嘲笑的——千里送笑这种事情绝无可能发生在他大天狗身上。嗯,既然这个选择被否定了,也许,他可以考虑一下,开门见山地问他有没有向安倍晴明提起过自己? 不,这个询问也显得太可疑了点。 【“安倍晴明啊,哦,我认识啊,毕竟算是同僚……哦,我确实向他夸奖过你呢!怎么,你遇到他了,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人啊……” “……” “什么,他向你求婚了,噗……不,我才没有笑哈哈哈哈……”】 可以预见的悲剧前景。 这家伙难道不反思一下,他到底如何地向安倍晴明介绍了大天狗,才导致了大天狗如今的,进退两难的局面吗?一想到这里,大天狗陡然不爽起来了——他当然不知道,见面短短几分钟之后,他已经往源博雅身上砸了一口又一口的黑锅了。 也许是大天狗的沉默太长了,连源博雅的神色都不免郑重起来。 “怎么?竟然让你觉得那么棘手吗?” 大天狗还在思索猜测源博雅和安倍晴明之间“见不得妖怪”的那些事情,突然被源博雅一句话打断,他一抬头,一句话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源博雅,你是不是最近在给安倍晴明拉姻缘?” 大天狗:“……” 源博雅:“……” 大天狗:“咳咳,我是说,你认识安倍晴明?” 源博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用“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的目光,成功将大天狗一肚子的解释全部逼回了肚子里。他幽幽地,甚至有些哀怨地叹了一口气:“你难道觉得,我像是会管家里长短的人吗?” 大天狗不但觉得他是—— ——甚至觉得源博雅已经达到了无心胜有心,高处不胜寒的绝高境界。 “不过说起来,”源博雅思索道,“……你为什么要关心安倍晴明的姻缘啊,人类阴阳师娶嫁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难不成说你……” 完全不知道源博雅脑补了什么,一脸震惊地用手指着大天狗。 大天狗用扇子将他的手指拍下去:“不,不是,不管你脑补了什么,我都肯定绝对不是。” “我还没什么都没说呢……” “我说不是就不是!再啰嗦就揍你!” 第十章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啊!”源博雅纳闷道。 大天狗哼了一声,勉强压住了自己的脾气,没有怼回去,心想——他又不是人,哪里需要讲人类的道理。他却没意识到,明明半个月之前,自己还在严格的以人类的大义来要求自己,转眼间又将其抛在了脑后——不过说回来,大天狗也是把自己憋的太狠了,才会情绪外露地发泄出来。 只能说源博雅倒霉到了一定程度,才刚好撞到枪口上了。 “好了好了。”源博雅无可奈何。 他是知道,妖怪之所以成为妖怪,大多都有几分自己的偏执所在,在今日之前,源博雅还认为大天狗是妖怪之中少数讲道理,懂人理的存在,而如今大天狗的脾气一上来,源博雅不得不承认,妖怪都是一群不讲道理的存在。 大天狗讲道理,只是因为他心情好,愿意和你讲道理。 如果他心情不好,或者自己钻进了牛角尖,旁人就别想再打醒他了。 但源博雅想了想,就将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安倍晴明和大天狗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很重要吗?这和他有很密切的关系吗?会影响到自己追求更强的道路吗?当然不会,这样一想,源博雅就不再介怀这件事情了。 不过,提起安倍晴明这个人…… 源博雅不免陷入了沉思——他确实不熟识晴明,但若说似乎未曾见面,毫无耳闻却也是骗人了。两人同为阴阳师,为了解决各种妖魔鬼怪而奋战,自然有那么几次,在阴阳寮里擦肩而过—— 源博雅说道:“安倍晴明是阴阳寮供奉的阴阳师,据说很强大,很多人都相信他是京都最强的阴阳师,我曾经远远的见过他几眼,没有说过话,但感觉他人有些冷淡。” 大天狗想了想晴明冷清如月的外貌,点点头,赞同了难以亲近的说法。 “我没和他说过话,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源博雅绞尽脑汁,也没能成功地在肚子里掏出一点干货来,他本来就不是消息灵通,擅长人情世故的人,能说出这些话来,已经属于源博雅的超常发挥了,“你要想打探他的消息的话,我回去以后,可以去问问同僚。” 咦? 大天狗愣了一下。 他第一反应就是源博雅在骗人,但片刻之后,出于对对方性格的了解,大天狗也否认了这一个可能,他首次开始审视自己一开始的猜测,并且很快地发现了更多说不通的地方,诸如,如果安倍晴明真的因为源博雅而知晓自己,为何不干脆就通过源博雅作为介绍人,这可比立个大牌子公布天下要来的靠谱多了。 ——不,也有一种可能是: 他说不定是故意的。 这个认知让大天狗的神色凝重起来,没想到,那样一个外貌宛如皎洁之月的男人,内心竟然如此深不可测,必是一个不可轻视的敌人。 然而大天狗仍然不能肯定,追问道:“你真的不曾和他说过什么?” 博雅一摊手:“我妹妹失踪了,我这段时间都忙于调查这件事,很久都没有回过阴阳寮了,根本就没有机会见过安倍晴明,你说呢?” 他的态度是如此的坦然。 大天狗被说服了:“既然如此,我相信你。” “果然还是不会随便冤枉……”博雅的夸奖才说到一半,才发觉大天狗之前的话不过才说了一半,下一截则刚刚说出来,只听见大天狗说,“不过你还是要配合我走一趟。” 博雅:“……” 把他的赞美还给他啊混蛋! “不行!神乐还没有消息,我不可能抛下她去和你们胡闹的!”博雅立刻拒绝了。 神乐?这个名字怎么有些耳熟?不过,大天狗也不太确定“神乐”这个名字是不是现在很常见的人类女孩儿名,因而也未曾说什么——他一挑眉,冷冷地指出来博雅现在面对的状况:“而实际上是,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树林里转来转去,也不会有任何成果的。” 博雅:“……” “你准备用撞大运的方法去找你妹妹吗?” 又是一个难以反驳的质问,大天狗见到源博雅被自己的几句话问得整个人都萎靡了几分,不由缓和了些脸色:“我帮你找妹妹,你帮我搞定晴明,这是一项很公平的交易。而且——”大天狗强调道,“我还能联络到一些擅长寻人的妖怪,委托它们帮忙。这是你很难做到的吧。” 比如说,像是青行灯所拥有的那柄灯,只要博雅的妹妹失踪确实和妖怪相关,她就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源博雅被说服了。 然而意料不到的意外,却出现了。 就在两人返回爱宕山的路上,一个穿着黑紫色狩衣的阴阳师拦在了一人一妖面前,只见这个男人一抖手上的扇子,露出了一个傲慢而狂妄的微笑。他对大天狗说:“成为我的仆人,为我效忠吧!”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会给你比你想要的还多的力量!” “然后,我们去完成大义吧!” 博雅一顿一顿地将头转回来看大天狗,似乎还能听得见他骨头之间仿佛生锈的摩擦音,他认认真真地对大天狗说:“我突然能理解,你为什么会突然千里迢迢地把我从山里拉出来了……” 不,你根本不可能理解啊! 大天狗觉得,自己竟然没有在这一瞬间被生生气晕过去,真是涵养好——他曾经脑补过多次自己和安倍晴明的正式会面,大多数都是安倍晴明邀约,他义正辞严地拒绝。但绝对没有一次,会是这个场面。 安倍晴明把自己的脸画的比鬼还丑。 语气高亢而激烈。 ——重点是他的用词啊!用词啊! 正常人……哦不,正常的妖怪,都绝对没可能跟着这样古怪的家伙走的吧!大天狗心想,自己到底在安倍晴明心中是个什么形象,才导致了这家伙做出了这样匪夷所思的行为? 心中激荡的情绪宛如决堤的洪水。 也许是太震惊了,大天狗脸上反而什么表情也没有。 大天狗的无动于衷,让黑脸的……安倍晴明略微诧异地挑了挑眉,似乎他非常笃信这样几句话,就能让大天狗激动非凡,跪地追随那般——但毕竟城府还是有的,这个小意外也没让他很惊讶——只是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源博雅。 源博雅接收到了这个眼神。 他刚刚被大天狗拎着后领飞过了几座山,冻得他直打哆嗦,现在正在重新梳理自己的长发,见此,他无辜地眨眨眼:“你们俩……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而下一秒大天狗就拎着源博雅的后领,又把他扯回了原地。 大天狗沉声道:“安倍晴明?” 黑晴明的眼角带了一点笑意,似乎这个和传闻有所差别的大天狗,让他感到很是有趣:“大天狗。” 博雅:“……你们俩在相互眉来眼去之前,就不能放我走吗?” 源博雅重新成为了众人视线的中心,源博雅表示很无奈。 “看来今天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黑晴明轻描淡写地,甚至还带着几分气定神闲的优雅,回答道,“不过,想来秉持大义的大天狗,也能够感受的到涌动在京都的黑暗吧……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是啊,你就蹲守在大天狗老家门前,确实是随时都可以找得到。 而黑晴明说完这么一番话,就施施然地施展术法,离开了。 源博雅立刻打飞大天狗的手,如果不是还有外人在,自家阵营就撕起来的场面委实不好看——就大天狗把他扯来扯去的这个态度,他没有翻脸真是脾气好。不过,源博雅也没有过多在意这个,他的注意力全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了:“安倍晴明怎么了?” 这个问题他也很想知道好伐? 大天狗阴沉沉地瞥了一眼源博雅。 “你和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源博雅继续追问。 “如果我说,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大天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这句话,谁都不能知道此刻的他,内心有多么痛苦,“你会相信吗?” 源博雅沉默地注视着他,幽幽开口:“如果我说,我信你——你会信我这句话吗?” “我会的。”毕竟他也就只能这样自欺欺人了。 “那我也会。”博雅回答,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领悟到了什么,不过,看起来大天狗似乎被安慰到了,他也聪明地没有多说什么——对啊,哪怕是安倍晴明的爷爷的爷爷的姑妈的儿子和大天狗认识,这也和源博雅有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对吧! 糙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总有自己聪明的处事方式的。 经过了这个路上的插曲,两人一路无话地回到了爱宕山——大天狗一踏入神社,就被一个倚靠在门栏上的妖怪吓了一跳。“她”穿着一身蓝底红枫花纹的和服,一头瀑布般漆黑的长发垂在腰间,更显得雪肤明眸,楚楚动人。 这样的美丽的妖怪,足以迷惑任何一个人类。 不过,大天狗不是人类,他辨认妖怪也不靠外貌,但是这件事情太离奇了,以至于他也不得不小心取证:“……酒吞童子?” 美丽的“女”妖怪露出生无可恋地表情:“……我现在是鬼女红叶。” “……有点变态。”大天狗实话实说。 “你以为本大爷是为了谁啊!” 第十一章 “所以说……” 大天狗迷之沉默了一会儿,才难以启齿地继续下去:“你准备这样……去□□……” “闭嘴!” 酒吞童子脸色非常难看。 青行灯插话道:“我们也是关心你和晴明的事情啊。” 如果不是于形象有损,大天狗一定会大大地甩对方一个白眼。 “……请不要怪罪美丽的青行灯小姐姐,这都是小生的主意。”一个带着面具的男性年轻妖怪,这样对大天狗说道,他有着毛绒绒的狐狸耳朵,一身狐狸骚味怎么也掩盖不住,在大天狗几乎严厉的审视下,甚至还抬起脸,轻佻地对他勾了一下嘴角。 玩味之意显然。 大天狗扭过头问酒吞童子:“你为什么不拖出去给他几下鬼葫芦?” 青行灯不好下手他能理解。 毕竟都是大妖怪,谁没有点保命的手段,而且青行灯手段诡奇,最适合煽风点火。别说是酒吞童子,大天狗自己也不想惹她——毕竟你永远猜不到一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更何况,酒吞童子本身也不是喜欢打女人的存在,他和大天狗一样都有点大男子主义。 但是这个狐狸精呢? 如果真有妖怪敢提议,让他变化伪装成一个女人,他一定会让对方知道,大义为什么那么伟大的! 但酒吞童子忍了。 喂,你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鬼王吗? “好吧。”大天狗挤出这两个字,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脸色能有多难看,他首次开始怀疑,将这么一群妖怪牵扯进来,是不是他人生做出的最大一件错事——但现在将这群妖怪们踹出去已经太迟了,“那么你们的计划呢?” “还是让小生来说明吧。” 大天狗皱眉,尤其是在发觉酒吞童子和青行灯都没有异议之后,更是让他心中充满了不安。而那个狐狸妖怪笑眯眯地继续说:“在此之前,我大致上了解了一下你和晴明事情的经过……真令妖怪差异,足足一个多月,你们竟然一直在原地踏步,毫无进展。看来,即便是大妖怪,也有不擅长的事情呢!” 他说着,就用手中的折扇掩了一下唇齿。 大天狗想送对面上天。 “但既然你们明明不擅长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试着交给擅长此道的人呢?”妖狐这么说道,“小生不才,正是一个……擅长恋爱的恋爱大师是也。” 场面沉寂了一会儿。 妖狐自信满满地等待着对面赞叹的神色。 毕竟这群大妖怪……啧啧啧,在谈恋爱上还只是个婴幼儿呢! 大天狗低着头,确实沉思了一会儿。 紧接着,他扭头问酒吞童子,语气特别真挚:“好吧,既然如此……酒吞童子你若是真的不方便的话,我不介意代劳——把这只狐狸扔出去卷死。” 妖狐:“!” 酒吞童子:“这个嘛……” “那个,打扰一下。”源博雅举起了右手打断了两人。 他规规矩矩地坐在边上,已经沉默不言了很长时间了。当然,这种反常的沉默,最大的原因是被某个惊天的“秘密”给震撼到了。他隐约知道,茨木童子是曾经伪装成女性迷惑过人类的,但从来没有想过,一向给人以残忍可怕印象的酒吞童子,也有这样的一面。 甚至到了现在,源博雅仍然没有跳出来挑战酒吞童子—— 以他往日里嫉恶如仇,好战争胜的性格,现在这个场景是难以想象的。 源博雅像个好奇心旺盛的小孩子一样,认认真真地提问道:“我知道晴明在路上截下来过大天狗一次,问他要不要跟自己走……不过,现在看起来,似乎还有很多内|幕?” 啪嗒一声。 大天狗手中的扇子掉了下来。 他应该在过来之前,提醒源博雅绝对不要提起这件事情的! …… 半个时辰之后。 大天狗端着茶,目光放空,显然面对现在这个场景,正处于一个字都不想说的状态。而在正中央,源博雅正在被一群妖怪们环绕着,被迫看着和安倍晴明相关的事件回放。他身边蹲着青行灯,她两眼放光,细致入微地解释每一个事件的要点。 源博雅视线也开始飘了。 即便青行灯再怎么绘声绘色地描述,源博雅也不是那种会对别人私生活感兴趣的人,他很快耐心耗尽,截断道:“好了……让我说两句话吧。” “这件事难道不是大天狗和晴明之间的吗?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参合进去,说是帮忙,实际上明明是把事情变得更糟了吧。”源博雅皱了皱眉头,“我知道你们不是人类,也习惯了妖怪的行事方式,但都是几百岁的大妖怪了,行事能不能多深思熟虑一点……” 原本还在出神的大天狗,眼睛一点一点地亮了。 他委实没有想到,源博雅竟然是所有人之中最明白事理的。 源博雅明显是攒了一大堆的话:“有些事情明摆着好吗!姑且不说两个男人之间本来就有违人道,人类和妖怪之间的爱情也不被世人所容——最重要的是,那个安倍晴明明显并不像是一个好人啊,暗搓搓地私底下和妖怪们勾勾搭搭的,实在有违阴阳师的本分!这个时候,什么调查什么研究都很多余,作为朋友的话,一个动作就可以了!” “往死里揍,不要……停……” 源博雅的声音戛然而止。 映照在墙壁上的影像,已经推进了很长一段时间。源博雅看到了一个他寻找良久,却始终没有消息的少女,推开了门,站在了晴明面前。神乐穿着一身艳色的和服,头顶上带着金鱼的头饰,正在温柔地呼唤晴明的名字—— 源博雅下意识地喃喃自语道:“……我都没有这样,被神乐……看着过……” 原本义正辞严的男人,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钟,目光始终专注地盯着画面。 “博雅?”大天狗呼唤了一声。 源博雅抿了抿唇,很是艰难地开口了,他说:“这……安倍晴明……真是个变态啊,连这么小的小女孩都不放过。所以……”他满怀期待地看向了大天狗,“这样吧,大天狗,你去搞定那个安倍晴明吧,毕竟牺牲你一个,幸福千万家,这是绝对符合大义的……” “——风袭!!” …… “嘶……”博雅倒抽一口冷气,“疼疼疼疼疼,能再轻点么?” 大天狗停下手,将捣药杵放入药罐中,表情仍然是冷淡的。依照常理来说,这件事情——给博雅上药——怎么也不应当落到他手中,毕竟他才是一时失控,失手将源博雅打伤的罪魁祸首,无奈的是,小伙伴们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酒吞童子溜得比谁都快,能偷懒就偷懒;而青行灯则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没等她开口,大天狗就自动将其排除了;而新进来的妖狐,且不说大天狗那根鉴别过无数坏蛋的神经对其保持了高度的戒备,就是他能提议酒吞童子假扮鬼女红叶这件事,就让大天狗对他的脑子是不是被门板夹出沟来有深刻的怀疑。 原本这件工作,大天狗是考虑过鸦天狗的。 他虽然总爱莫名亢奋,口无遮拦,但看护受伤的人类也并不涉及这些。 ——可大天狗很快就后悔了。 对这群笨蛋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妄想,都是他的错。 “大天狗大人,这个药要怎么弄?” “大天狗大人,绷带要怎么缠?” “大天狗大人……” “大天狗大人……” 够了!大天狗揉了揉开始隐隐作痛的额角,对鸦天狗吩咐道:“你干你自己的事情去吧,博雅的事情,我来处理就够了。” “好的!大天狗大人!” 大天狗看着鸦天狗欢快拍打起来的小翅膀,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挖了一个坑给自己跳。这个设想让他陡然不爽起来,对着鸦天狗的背影喊道:“……别忘了我给你布置的写字作业。” 鸦天狗浑身一僵,一个摇晃就从刚刚蹿上的树梢上摔下来了。 大天狗的心情这才勉强好了些。 然而这种好心情仅仅只维持到看到源博雅之前——到了现在,大天狗仍然源博雅抱有一种非常复杂的感情,理智上,他相信源博雅并不会骗他,安倍晴明和源博雅没有关系;然而感情上,却隐约怀疑起了这样的判断,一个神乐就能让他改变态度,而神乐明显对晴明死心塌地。 唯一的安慰是,似乎在此之前,源博雅并不清楚神乐和晴明在一起。 可隐约的,大天狗却开始怀疑其这种“不知道”了。 焉知这是不是又一套迷惑大天狗的诡计? “疼疼疼……”源博雅咧着嘴快倒下了,“大天狗你一定是蓄谋报复……” 不,他其实并没有用力。 只是这罐草药,实际上是妖怪们的常用药,对于脆弱的人类而言,委实药性太烈了。但源博雅是被大天狗的风袭打伤的,人类的药物对妖力并不是很有效,想早日康复,就得使用这样的烈性药。 更重要的是—— “对,你说对了,我就是在蓄谋报复。”大天狗勾了勾嘴角,将手上的药重重地压了上去。 第十二章 杀猪般的惨叫,刺破天空。 爱宕山的妖怪们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酒吞童子啧了一声,越发觉得自己躲避灾祸的举动正确——源博雅惹什么不好,偏偏去惹一个即将火山爆发的大天狗,更何况,他自己态度反复,这比什么都更能刺激大天狗那根脆弱的神经。 今朝有酒今朝醉。 喝酒,喝酒!睡觉,睡觉! 而另一头,大天狗在已经半身抽搐倒下来的源博雅面前,总算心情好了点。当然,源博雅的感受那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他颤抖地伸出手来:“谢……谢谢你了,我,觉得……我可以……自己来……” “伤口都在背上,你确定吗?” “确定,肯定,绝对……”博雅呻|吟道。 大天狗又盯了源博雅一会儿,他的瞳孔是很浅的灰蓝色,平时总显得很冷漠——但此时此刻,源博雅竟然硬生生地从其中看出了一种“幽幽”的情绪,这令这个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突然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真的。”他语气真切地强调。 “好吧。” 大天狗最后还是退了一步。 他把药罐摆放在博雅触手可及的地方,退出房门。然而就在他合拢了木门的时候,大天狗心有所感,下意识地往走道的尽头看去,刚刚巧,一只背着卷轴的大尾巴狐狸晃悠悠地走过来,他见到大天狗,脚步就顿了一下:“大天狗大人,午安啊。” 语气里毫无尊敬之意。 大天狗又下意识地挑起了眉头。 一见到他这个表情,妖狐就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但他机灵地意识到,大天狗并没有想要对他出手的想法。可除开这一点,大天狗的敌意真的很大。这让妖狐感觉到有几分无端的委屈——唉,像是他这种天生帅气英俊潇洒的男人,总要面对许多同性没由来的敌意的:“大天狗大人,你好像对小生有很深的敌意?” 大天狗沉默以对。 妖狐却好像有本事从大天狗的抵触中,读解出很多含义。 “其实最开始,小生也是被迫同流合污的。”妖狐认真地观察着大天狗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以此为凭借,来斟酌自己说出的每一个词。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赌对了,面具下的嘴角都忍不住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小生原本无忧无虑地生活在森林中,向往着人类世界的繁华……小生在世界游历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姐姐,她叫做樱花妖。” 这个名字勾起了大天狗一点细微的印象。 ——似乎是酒吞童子和青行灯正在围观的人妖之恋的女主人公? “多么可爱的小姐姐啊。”这会儿,妖狐说的就全部是自己的肺腑之言了,语气之间很是悲愤,“……爱上了人类,简直是暴殄天物……啊,不,我是说,这件事情太唏嘘了。” “然后呢?” 妖狐愣了一下。 大天狗不满地瞥了妖狐一眼,妖狐这才慌张地反应过来——原来大天狗也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他咳嗽一声:“我想劝樱花妖不要那么牵挂,那个死得早的人类男人,不过,就在我劝告的过程中,突然两个大妖怪从天而降……” 大天狗嗤笑一声:“你肯定用了不怎么光明正大的手段吧?” 妖狐恰到好处地恭维了一下:“您真明察秋毫。” 这还真够不上明察秋毫。 大天狗丝毫没有被妖狐的恭维哄得沾沾自喜。类似于妖狐这种左右逢源的妖怪,他也见过不少,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他们的基础技能。不过,大天狗仍然有些迷惑,不明白妖狐突如其来的示好是什么用意。 妖狐清了清嗓子:“……真是被吓了一大跳呢!如果不是我反应快的话,大概现在就已经被做成狐裘毯子了吧!” 大天狗挑眉:“反应快?” 妖狐装可怜地对他眨巴一下眼睛。 不用多说了。 大天狗强忍住把面前的妖怪做成狐裘的冲动,压抑着声音——至少听起来还是很冷静地,询问:“然后,你就自荐自己是恋爱大师,能够解决一切问题?” 妖狐害羞地用扇子挡了挡脸,谦虚道:“也没有大师那么夸张啦。” 大天狗眼皮又跳了一下—— 妖狐外貌再怎么娇小妩媚,但本质上也是一个男人,一个男性妖怪。看着一个同性在自己面前这样娇羞地说话,大天狗觉得自己竟然忍住了,性格真是不一般的伟岸。他定了定神,继续问道:“然后,你就和他们打了包票,能帮我解决安倍晴明的事情?” “当……”妖狐正要点头,然而眼角余光瞥见大天狗绝对称不上愉快的脸色,背上猛然冒出一层冷汗,他立刻改口道:“不不不,我是为了给大人您解决掉安倍晴明这个人的。” 大天狗被他这种开口扯淡的行为气笑了:“你的解决办法,就是给酒吞童子套上女装么?” 妖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说出来了!他竟然说出来了! 大天狗愣了一下,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妖狐机灵地接话道:“话可不能这样说,必须纠正大天狗大人的一个误解——那可不是穿女装,而是假装成鬼女红叶。这一点可绝对不能搞错了,只是那迷恋安倍晴明的鬼女红叶,恰好是女妖怪而已。而且,您真的大大的冤枉小生了,小生是切切实实为您着想的,” 大天狗不可置否。 “而且,小生做这个选择,也是迫不得已。” 哦,这倒是个新鲜的说法。 见到大天狗表情松动,妖狐心下一喜,趁热打铁道:“真情有真情的处理办法,假意有假意的解决方式……但谈恋爱么?无非就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罢了。”妖狐对大天狗挤挤眼睛,笑容很是暧昧,“进也好,退也罢,都免不开真刀真枪的实战,但大天狗大人这么久,还未曾和安倍晴明会面,贸然见面,殊为不智。” 妖狐顿了一下。 将心中涌动的那句“就大天狗这个社交恐惧的性格,要真的就这么出去,还不得给对方吃了?——更何况,那边还是有着女性杀手这样称号的安倍晴明。两者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咽了下去。 ——嗯,说出来的话,大天狗恐怕是不介意将他做成狐肉火锅。 从这个不自然的停顿上,大天狗大致能猜到一点妖狐的腹诽。但既然妖狐没说出口,他也乐于装傻——这倒不是说,他非常抗拒亲自接触安倍晴明,但……但怎么说呢?到底应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个男人,大天狗心底也一片茫然。遵从本心,他肯定是想一个羽刃暴风把对面削成片片…… ……然而,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先不说,安倍晴明本身也是一个实力不弱于任何大妖怪的阴阳师; 单就是这种行为本身,也需要好好斟酌一下:恶行是罪,弱小是罪,可喜欢他这件事情,难道就是错了吗?大天狗想,如果他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那么他曾经坚守的大义无疑就是个玩笑。 原则就是原则。 原则是不应当被情绪左右的。 而安倍晴明既不行恶,也不弱小。 ——他只是智障而已。 残害智障是不道德的行为。 大天狗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贸然给安倍晴明贴上“智障”的标签,到底能不能属于“很道德”的范围里。但是,他很是欣慰妖狐是如此的明白事理,看狗脸色,而且还抓点抓的很准——相信他,和这群妖怪相处这么久之后,能冒出来一个“懂事”的妖狐,真的很让妖怪欣慰了。 妖狐其实有些诧异,自己就这样轻易的蒙混过关了。 不过既然大天狗没有提出异议,他自然也不会蠢到提醒对方——这个地方很有问题——实际上,妖狐很希望这群大妖怪们全都保持这个水准的智商,这方便他浑水摸鱼。再怎么说,能混着摸一摸青行灯……哦,青行灯这种熟女不是他的口味,但混着摸一摸神乐的小手他这辈子也值了啊! 妖狐脑海里胡思乱想着,口上也没停下来:“这样一看,我们就需要一个中介。” “中介?” “一个用于试探安倍晴明的道具。”妖狐回答道,“人类肯定是不行的,我们本来就对人类了解不多,容易露出马脚,况且一身妖气很难隐瞒;这样一来,就只能从妖怪中间选了——但怎么选,也是有讲究的。事急从权,没时间慢慢布局,只能从原本就仰慕安倍晴明的妖怪中间选了……” 那你怎么…… 大天狗欲言又止。 妖狐仰天长啸:“我也是被逼的不得已啊!” 接下来就是血泪的控诉了:“明明号称女性杀手吧,喜欢他的人类女孩子可以绕京都三圈有余了,这样的人生赢家就应该被插死……哦,不,这样的人真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基佬,但仰慕他的男性妖怪就只有……” 大天狗陡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妖狐抽出一张画卷,一抖,上面的妖怪就栩栩如生地展现在他面前,*的眼线和红唇,肆意张扬的胸肌,还有硬朗却扭曲着试图摆出*姿势的黑丝大腿。 瞎。了。 大天狗后悔没阻止妖狐放画面。 “或者您喜欢这款?” “不,真心不用了。” 大天狗艰难地点点头,深有同感地赞同了妖狐的那句——他也是被逼的!不过,虽然这个时候想这样的事情有些不在状态,但大天狗仍然走神了一瞬,他想,假如安倍晴明真的对男性有意思,而围绕在他身边的都是——这个水准的(必须强调)——的男妖怪的话,他有那么一点点,能够理解安倍晴明对自己的执念了。 都说了,这只是一点点的理解而已啦! 绝对,绝对才不是自恋。 第十三章 日子就在,源博雅天天远程盯着晴明一行人,扳着手指数的过程中,悄无声息的流逝着。现在,距离大天狗和妖狐的密谈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大天狗仍然沉默着,他本就不是个唠叨的妖怪,但这种沉默是不同寻常的,宛如地面之下呜咽的河流,谁也不知道它们流淌往何方。 大天狗自己都有些茫然。 妖狐全盘托出了计划,每一条都说的有理有据,信誓旦旦。在不擅长的领域,大天狗很难辨别哪一个是可靠,哪一个不可靠——不过,说到了最后,妖狐甚至有种狂热的情绪涌上来,似乎比起处理大天狗的麻烦事,更重要的是“代表广大单身汉讨伐安倍晴明这个人生赢家”。 ——大天狗真不知道妖狐哪里有脸这么说。 但他倒是很熟悉这种状态,妖怪大多都是偏执狂,就好比青行灯于八卦,妖狐于妹子,大天狗于大义……哦,大义,说起来,他最近好像对大义没那么狂热了。 “砰!” 重物摔在地板上的声音。 大天狗抬起眼帘,就看见源博雅非常亢奋地,往外跑去。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到差不多了,只是缠在身上的绷带还没有卸下。刚才路上,他就是踩在了自己的下垂的绷带上,毫无形象地摔了一跤。 大天狗用扇子遮掩了一下尘埃:“跑那么着急做什么?” “神乐回来啦!”博雅喜滋滋地说,一转头又跑出去好远。 这个死妹控,大天狗懒洋洋地想——这是赶着去见神乐了吧……诶?赶着去见神乐?!等等!在意识到不对之后,大天狗这才猛然跳起来,挥舞着翅膀,比谁都着急的赶了过去。总算是在源博雅一头热冲出去之前,拦住了他。 “神……唔……” 大天狗黑着脸,捂住了源博雅的嘴,将他拖进了附近的房子内。他小心翼翼地在门缝中眺望了一下,这是在黑夜山附近偶遇之后,第一次再度见到安倍晴明。他看上去仍旧是那副不染尘埃的翩翩贵公子的姿仪,白发胜雪,宁静安和。而神乐就紧紧靠在他身边,死死地抓住他的袖子。 比起离开之前,他身边多了两个妖怪。 一个是之前来势汹汹犬神,他现在平和多了,一身阴气消散不见,偶尔回头逗弄一下趴在自己肩头的小鸟形态的守护灵;而另一个妖怪,却是第一次见到——却久闻大名,猫又,又被称为九命猫,是一种能够死而复生的小妖怪,性格顽劣。此时此刻,这只九命猫虽然被安倍晴明捏住了命脉,可仍然很不服气地骂骂咧咧,时不时舒展手掌,将尖利的指甲露出来。 安倍晴明怎么收了这种不三不四的小妖怪做式神? 这个疑问在大天狗心中翻滚了一下,随后又被自己飞快的解答了——就拿他那副涂成鬼画符的黑脸,能在黑夜山附近骗得到几个妖怪。哪怕是妖怪,也大部分都是喜欢美人的。 源博雅挣扎了一下。 在确定安倍晴明一行人走远了之后,大天狗才松开了手,拍拍翅膀,从一条隐蔽的道路把源博雅拖了回去。源博雅挣扎得很厉害,好在路上他自己把伤口崩开了,整个人疼得僵硬成一块石头,才被大天狗拖回来。 但闹出来的动静,已经将不少妖怪惊动了。 大天狗将源博雅扔进了房间里。 源博雅还在愤怒地指责他:“你凭什么阻止我去见神乐?” 凭什么?大天狗险些被气笑了,稍微动动你那生锈了的脑子好么?但也许是这段时间面对的智障太多了,大天狗反而能够平静地反问他了:“去了之后,你准备怎么和神乐解释你在这里?” 源博雅傻傻地回答:“当然是你带我来的啊。” 大天狗手抖了一下,险些又对着源博雅甩出一个风袭。 这会儿源博雅也反应过来了,他先哦了一声,随后,就脸色怪异地看着大天狗,迟疑道:“你该不会还觉得自己躲得很好吧?” 什么意思? 大天狗不明所以。 源博雅对门口挥挥手——那里堆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大妖怪小妖怪们,源博雅对着招手的,就是青行灯,这位貌美如花的少女正在掩着脸窃笑,自从大天狗把博雅拎进来之后,她的表情就有些诡异。见到源博雅招手,她也没有大妖怪矜持的自觉,随叫随到地飘了过来。 源博雅吩咐道:“你把xx时段的影像放给他看。” “好的!”青行灯举起了长柄灯。 半分钟之后,看完了整个影像的大天狗,表情说不出的诡异。青行灯的灯记载了过往的时光,而在如水波般晃动的画面中,大天狗可以清楚的看到,安倍晴明正独自一人地坐在屋檐下,他身边空无一人,唯独热烈的樱花簌簌地落下。他低着头,手掌中躺着一根细长的黑色羽毛,神色温柔而缱绻。 莫名的情绪突然就赌在了大天狗的喉咙间。 他咳嗽了一声,然而声音仍然不太像是自己,大天狗说:“……说不定,他以为那是鸦天狗的毛呢!”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相信。 “等等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鸦天狗一脸懵逼地把小脑袋挤进来。 大天狗:“……”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和安倍晴明发生什么……” 大天狗:“你不用强调……” “我绝对不会去凿大天狗大人的墙角的……” 大天狗沉默了一下,阴沉沉地扭头看向鸦天狗,语气也阴沉到可怕:“你再啰嗦一句,我送你上天信不信?” 鸦天狗愣了一下,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乖巧的闭口了。不然的话,在真的说出“我自己也会上天啊”这样的话之后,难保大天狗恼羞成怒,真的让鸦天狗体会一下,旋转着飞上天到底是个什么体验。鸦天狗缩了缩脖子,果断地又躲起来了。 大天狗揉了揉太阳穴,他觉得自己脑袋突突的疼。 但好在,被鸦天狗这么一打岔,大天狗也从之前被触动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他看了一眼源博雅,源博雅立刻回答道:“疗伤的这段时间,我把青灯行存的影像全部都看过了一遍。在此之前,我还觉得对方恐怕不是好人——但看完之后呢……怎么说?最体现一个人的本质,就是他的一言一行了。他不想是一个坏蛋。” “哦,你成了安倍晴明的说客?”大天狗反问他。 “你怎么就和吃了炮仗一样。”源博雅翻了一个白眼,“我和安倍晴明又不熟,要是要从你和他之间选一个阵营来站的话……” 大天狗心下稍宽。 “……我肯定是站在神乐的立场上啊。” 大天狗面无表情,如果不是源博雅身上还带伤,这个伤还是被他打伤的,他肯定会让源博雅认识一下妖怪的可怕之处。源博雅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宣言多么可怕,他信誓旦旦地继续道:“说真的,我觉得你和安倍晴明之间,也就是自己这帮妖怪们胡思乱想,把事情搞复杂了。” 源博雅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说出了真相。 而围观的一群妖怪们,也没有谁觉得这就是真相。 源博雅还在那儿放地图炮:“……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诚恳地和安倍晴明见一面,然后,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谈,把事情说开了吗?一群大妖怪没个主见,听从一只小狐狸,被指挥得团团转,酒吞童子也是,还有点鬼王的风范了吗?” 酒吞童子一脸茫然——他只是个围观群众好么?为什么会被扫射了? 而酒吞童子尚且还能冷静地面对被嘲的事实,毕竟哪怕被人嘲笑一百遍,也不可能真的动摇他百鬼之王的身份。可妖狐就没有这么冷静了,要是坐实了他“胡说八道”的情况,他可是会被两个追“剧”追出感情的大妖怪联手给剖了。 妖狐是绝对不能接受这种结局的。 他跳起来,和源博雅对骂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吗?你说想多了就想多了吗?你这辈子谈过几次恋爱?认识几个妹子?处理过几个感情纠葛?你能保证按照你说的做,对方不会死缠烂打的纠缠上来吗?再卑鄙一点,直接暗算大天狗大人将其变成式神,他不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源博雅被一连串的你你你戳的有点懵。 但如果是大天狗骂他也就算了,毕竟还有点交情在。可现在大天狗还没说话呢!一只臭狐狸就翻天了,敢于指着他鼻头骂。呵,他亲手射死的为乱人间的狐妖不知道有多少,这只妖狐恐怕还排不上名次,当下,源博雅也顶了回去:“安倍晴明不像是那种卑鄙的人。” 妖狐提高了音量:“你敢打包票吗?” 源博雅没有打包票,这倒并非是他自己的话自己都隐约抱着怀疑,但就算是保证,他也不愿意在这种宛如和妖狐斗气的情况下发出,这有悖于他秉持的武士之道。可妖狐才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一发现对面气势稍弱,立刻提高音量咄咄逼人:“哈,你不敢吧!脑子里只有肌肉的武夫,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技术!什么叫做智慧!” “我那是实力!” “明明是蠢!” “实力!我一个能打你三百个!妖怪的道理,难道不是谁更强,谁更有道理么?” 大天狗脑门上挂满了黑线,这一定不是他熟悉的博雅。虽然弱者服从强者这句话不能说有违对方的性格,可源博雅从来不是喜欢在言语上压过他人的人。他话音刚落,妖狐就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炸了:“莽夫之勇!” “有本事来战?” “打就打谁怕谁啊!” 大天狗皱起了眉头,单纯以实力而言,作为人类中最优秀的阴阳师之一,源博雅绝对是超过妖狐许多的。但妖狐狡诈,源博雅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这反而使得战斗结果扑朔迷离了起来。但是,无论结局如何……恐怕这件屋子都会被拆掉。 酒吞童子倒是若有所思:“如果是按照实力还比拼话语权的话,你们岂不是全部都要听我的?喂,你们……”酒吞童子转过头—— “锤子!剪刀!布!”x2 酒吞童子:“……” 大天狗:“……” 源博雅咬牙切齿:“竟然平手,哼,这把不算!我要让你见识一下毫无水分的实力!” 妖狐一甩长发,打开折扇:“智商才决定一切!” 剑拔弩张,电光石火—— “锤子!剪刀!布!”x2 酒吞童子终于忍无可忍地,举起手中的鬼葫芦,鬼葫芦呸呸两口,将这两个傻逼全部给喷出了房间。 第十四章 在爱宕山神社背后发生的一切,白晴明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是在犬神找上门来之后,忍不住感叹道历史的不可更改。他曾经寄希望于,自己重生之后,并不会因为失忆而混混僵僵地度过这一段时光,来抢到先手——然而事实是,前世犬神曾经告诉过白晴明,是一位“好心人”透露了白晴明的式神小白吃掉了雀的消息。后来,在之后的战斗中,这位“好心人”被确定就是大天狗。 那个时候,大天狗就已经暗中为黑晴明效命了。 而重来一次,相同的事件,让白晴明心中多少有些怅然,他的举动最终还是没能将那位,明明心中秉持正义,却最后走上歧路的大妖怪拯救下来。也许,下一次见面,两人仍旧是敌人吧。 这样的感慨,在白晴明心中并没有停留太久。 ——最起码,还是有一些细节改变了。 白晴明侧脸看向一旁的蹲着的九命猫,对方原本正蜷着身子眯着眼睛休憩,一下子浑身上下的猫毛全部炸起来了。她凶恶地挥舞着猫爪,威胁道:“哼,我才不会弃恶从善呢!而且猫吃鸟本来就是天性,谁都不能说我错了!” “没有逼你承认。”白晴明无奈地叹了口气,正预备往前,就看见九命猫畏惧地往后退了一步。猫是戒备心很重的生物,而刚刚就在不久前,被白晴明打败之后的九命猫,即便是成为了对方的式神,防备也有增无减。 白晴明有些伤脑筋地笑起来:“我只是想问你,吃鱼吗?” 九命猫的两条尾巴纠结地拧起来,过了有五六分钟之后,她喵呜一口抢走了晴明手中的盘子,一边撕咬着鱼肉,一边辩解道:“我这……绝对不是……绝对不是被你收买了呢!喵喵,好吃!呼噜呼噜……” 而在这所院子背后的大树上,正隐藏着一道身影。 大天狗远远地眺望着,他看见安倍晴明温柔地蹲下来,用手指挠了挠九命猫的后领。小喵咪刚开始有些抗拒,但很快就屈服在本能之下,舒舒服服地呼噜呼噜地,主动将肚皮亮给晴明挠。她虽然本体是猫,但外表却是个妙龄少女——这个举动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晴明笑了笑,放下了手,拿起梳子,帮九命猫将乱糟糟的头发重新梳好。 ——很不可思议。 大天狗心中又飘过,那影像中,安倍晴明低眉垂眼,手中捧着那根羽毛时候的温柔神色。那种温柔似乎和现在,他缓慢给九命猫梳头的温柔没有什么差别——但大天狗自认为,两者还是不同的。毕竟安倍晴明是…… ……喜欢……他的……啊。 这么想真的有一点迷之自恋,大天狗勉强压下那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沾沾自喜来。毕竟,无论从那个角度来开——撇开那个可怕的黑脸容妆——安倍晴明都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类,有成群的少女对他芳心暗许。然而千万人,千万妖怪之中,他唯独对大天狗有点别的意思。 嗯,他还是有点眼光的。 这是下面那个男人,最不惹人讨厌的一点了。 大天狗这样想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原本冷若冰霜的脸上,竟慢慢柔和了轮廓,仿佛春风化冰雪。而这个时候,大天狗一愣——他看见安倍晴明坐在房檐下,在衣服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了一个黑色光亮的羽毛。 上面还萦绕着一股很淡的妖气。 ——原来,这家伙竟然随身带着他无意中落下的羽毛吗? 大天狗心思微微一动。 紧接着,大天狗就看见,晴明又翻出了针线包,然后将羽毛的尾端缠上一根渔线,扎紧,线的另一头则绑上了一根树枝。然后,晴明把绑好的羽毛往半空之一抛——九命猫嗖的一声就窜了出去。 等等,等等,该不会是…… 事情往大天狗最无法相信的方向发展着。晴明灵巧地抖动着树枝,大天狗的羽毛在半空中飞舞着。而九命猫的眼睛牢牢地挂在羽毛上,四个爪子翻转挪移,飞快地追赶着,是不是发出一两声愉悦的“喵”。 “喵,喵……” 喵你个头啊! 安、安倍晴明——你怎敢?你怎敢把他的羽毛做成逗猫棒?大天狗气得手都在发抖,险些握不住手里的团扇。哼,安倍晴明!哼,源博雅……他回去就给你的晚餐里加上十斤辣椒!大天狗猛然一张翅膀,一些原本还有迟疑的决定,彻底确定了下来。 …… “你确定?” “嗯。” “真的确定?”酒吞童子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看着大天狗。 大天狗点头:“嗯。” “嗯你个毛线啊嗯!”酒吞童子脸色彻底黑了,他将手上的纸片撕碎,一只手就直接捞起了鬼葫芦——“我说大天狗你是真的想打一架吧,来吧,划下道来,我们真枪真刀痛痛快快地打一场再说。” 大天狗顿了一下:“我以为你是乐见其成的。” “我乐见其成只限于,我是看热闹的那个。”酒吞童子把地板拍得啪啪响,“……但绝对不是别人看我热闹。实行丁计划,你怎么说的出口?” 大天狗面无表情。 作为一直被酒吞童子看热闹的那个人,他、真、的、一、点、也、不、生、气。 他抬头看了一眼酒吞童子:“我知道一个很好的战斗地点。” 随着两人结伴消失了,源博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氛围不对。因为大天狗说,他有重要事件宣布,而召集了大多数人——源博雅原本不包括其中,但他听说大天狗要说的事情,和安倍晴明有关,和安倍晴明有关,就是和神乐有关。因而他也死皮赖脸地跑过来了。大天狗斜了他一眼,兴致不高,不过也没有将其赶出去。 进了会场之后,大天狗只说了一句话。 “我决定实施丁计划。”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青行灯吃惊地张大了口,随后用小手稍微掩盖了一下这个失礼的动作;妖狐比青行灯还要震惊,因为博雅靠的近,一下子就发觉这个妖怪其实在发抖,很明显在畏惧酒吞童子。而鸦天狗睁大了眼睛——这是很明显和源博雅一样,处于局外的懵逼状态。 端着酒壶的酒吞童子愣了一下。 尽管他一下子就成了视线的中心点,然而酒吞童子看上去仍然没有进入状态,他环视一圈众人,放下酒杯,然后去翻那一大堆的纸垛——说一句题外话,在这个时候,源博雅听到了旁边的妖狐低声的呢喃,好像是求神保佑什么的,他甩甩头,想到,原来妖怪也信神么——从最下面抽出皱巴巴的一张。 很明显,这项计划丁很不受到众人的重视,分析少的可怜,甚至连保存的人都没有过多在意。也正是这会儿,负责保管这些资料的鸦天狗终于想起来计划丁是什么了——他背上的羽毛都吓得炸起来了。 大天狗和酒吞童子没头没脑地说了两句话。 在他们消失之后,博雅这才抓住机会,追问道:“这个计划丁是什么?” “这个……”青行灯有些迟疑。 “还是让小生来解释一下吧。”妖狐干巴巴地挤进了两人的对话里,他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连尾巴都萎靡失去了光彩,“在设定计划的时候,小生按照事态严重程度,分别作了甲乙丙丁四个计划,恶劣程度依次递增。” “比如说,甲计划,就是让大天狗大人向安倍晴明表示自己心有所属,让他知难而退。这是最简单的一种方法。”妖狐顿了一下,声音竟然有点可怜,“毕竟,一开始,我以为这两人真的像是你们说的,他们不熟。而且,事件的重点,也只是大天狗大人摆平安倍晴明的追求而已,简单,明了,而且不会多生枝节。” 源博雅思索了一番,最后不得不点点头,承认了妖狐的说法很有道理。 妖狐干干地又咽了一口唾沫:“再进一步的需求,则是安倍晴明对大天狗大人声誉的损害了。这有分两种,一种是单纯的洗白大天狗大人,着重声明两者没有关系——这里,就需要给安倍晴明生造出一个恋人,有青行灯大人帮忙,在谣言这方面并不是什么难处;但另一种,则是踩一捧一,把安倍晴明打造成渣男,从而保护大天狗大人从名誉上脱身。” 源博雅:“……” 妖狐:“具体手段要说的话……” 源博雅:“你果然是一个卑鄙邪恶之妖,为了世间的太平我还是提前……” 妖狐:“你还要不要听下去了?” 源博雅:“好的,您说。” 不过这一打岔,妖狐才想起来,眼前竟然还有一个秉持着人类道义,以斩魔除恶为己任的阴阳师——而且八成还是个处男。这点很重要,一定要强调。因此,妖狐在往后说的时候,稍微收敛了一点:“……但总体而言,无论是乙计划,还是丙计划,本质上都不会对安倍晴明造成什么伤害。一点小流言也掀不起大风浪,而且,基本上只在妖怪们之间流传,而安倍晴明毕竟是个人类。” “然而丁计划……” 妖狐沉吟了一会儿:“丁计划是报复性的计划。” “报复……”源博雅无言以对,他听了前面,就已经觉得这一切够邪恶的了。搞了半天,这一切在妖狐心中还算不算“报复”。感情是没有破皮流血就不算伤害了? “以痴情女妖为诱饵,主动制造事件,塑造浪漫,让安倍晴明深爱上对方,然后再揭穿这是一个骗身骗心的骗局,同时向人类透露安倍晴明和妖怪勾结的情况,从而达到名誉和身心双毁,死不瞑目的结局的。” 妖狐说完这一段,突然纳闷道:“以大天狗的性格而言,不至于这么深仇大恨吧。” 源博雅:“……” “所以说,这两个人其实还是有点……哇,你干什么啊!”妖狐以腰快拧断的姿势,痛苦地躲过了一根诛邪箭,直接以脸朝地的姿势,摔了个狗啃屎,“你……啊,阴阳师杀妖怪啦!杀妖怪啦!太可怕啦!等等,你为什么要杀我啊!” 源博雅把弓拉成满月:“就是你吧!” “我?”妖狐一脸茫然,“我怎么了?” “就是你这个卑鄙的妖怪,把正义善良的大天狗给带坏了吧!” 看着一脸正义的源博雅,妖狐只觉得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他冤啊!而且,而且你关注的重点难道不应该是酒吞童子需要友情出演,丁计划的女妖吗?为什么要射死他,他是无辜的! 第十五章 半天之后,两场战斗都结束了。 大天狗一回到房间,就被吓了一跳。妖狐以五体投地,撅着屁股的姿势跪倒在地——虽然他的身份确实尊贵,但妖怪很少讲尊卑,都是看实力。而妖狐也不像是会做出这样行为性格的妖怪。 下一秒,大天狗注意到了妖狐的屁股。 ——纯洁点,都纯洁点! 准确的说,是妖狐屁股上的三根羽箭。 左、中、右。 完美的排列,宛如上香。 大天狗艰难的将视线从,仿佛有魔性的三根箭上拔了出来,侧开脸,纳闷道:“怎么了,妖狐你得罪博雅了吗?” 妖狐捂着脸抽搭了一声。 他能说,源博雅认为自己带坏了大天狗,让一个爱与正义的妖怪走上了邪恶的道路,因而怒而拔箭,要狠狠地为大天狗教训一下源博雅么?如果不是鸦天狗和青行灯两个妖怪还在一旁看着,妖狐这条小命恐怕就没了——可他冤啊! 且不说,身为一个大妖怪,大天狗本质上就很难以善恶判定; 更重要的是——就假设,大天狗是个善良的宛如小白花的妖怪,带坏他的也只可能是安!倍!晴!明!好么!和他妖狐有一毛钱的关系吗?!没有!为什么他要遭受这个罪啊!嘶,嘶嘶——呜,好疼! 鸦天狗把其中的一根箭拔了下来,箭头有倒钩,撕下好大一片血肉。 也就这么一会儿,大天狗就放弃了追问。他最近很是警惕,对大部分事情都不想去追根溯底,生怕又得到了什么刺激自己的消息。他遭受的刺激已经够多了,只想安安静静地度日。不过,作为风暴的中心,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你们俩谁赢了?”青行灯好奇地问。 这个问题竟然一时没有得到确定的回答,大天狗和酒吞童子对视了一眼,前者脸上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而酒吞童子冷哼一声,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本大爷绝对不会去做那样的事情的。” “你连鬼女红叶的衣服都准备好了。” “……又不是我准备的。” “是么?” “我只是穿过一次,看看合适么?”酒吞童子拒绝道,“当时,我以为只需要做个背景板就可以了。丁计划是大天狗你自己决定的,有本事你自己去勾搭安倍晴明啊,不要扯到我身上来。” “哦,所有妖怪都觉得我和安倍晴明有一腿到底是谁的错啊?”大天狗和善地微笑了一下,眼角没有丝毫笑意。在场的所有妖怪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常在看热闹,哪有不遭殃。 而酒吞童子显然已经感受到了,近距离围观是会遭殃的。大天狗是个喜欢将情绪压在心底的妖怪,但是他纤细的神经承受能力却不大好,现在已经开始有自暴自弃,我不舒爽你们也别想痛快的趋势。不过,话说回来,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呢?好像酒吞童子自己确实是没法干净地摘出去了。 酒吞童子还在思考面子问题:“我堂堂鬼王……” 大天狗冷笑一声:“被茨木童子追得躲起来,连部下都不敢联络?” 酒吞童子:“……” ——这个妖怪真的太坏了,太太太坏了。 “等等!”青行灯举起了手,淡蓝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酒吞童子被茨木童子追到躲起来,到底上哪个意义上的追?” 酒吞童子:“……” 大天狗:“……” 两只大妖怪不约而同地无视了青行灯,酒吞童子率先开口:“我出手到不是不行,但我堂堂一个鬼王,就这么被你使唤来使唤去,面子往哪儿放?……而且,安倍晴明明显喜好你这款吧,可鬼女红叶完全不一样,你就不能考虑点实际因素么?” 这番话说的很在理。 而大天狗现在多少冷静了下来,丁计划看起来爽,但实际上背后涉及的条条框框太多,要做的工作量大到可怕,然而,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安倍晴明的感情走向就如计划中的那样——对,最重要的是,它麻烦。酒吞童子讨厌麻烦,大天狗也不喜欢。不过,即便是内心已经后悔了,大天狗脸上还是什么都没显露出来:“具体的计划实施,还是可以再讨论一下的。” 这已经是大天狗很大的让步了。 在讨论的过程中,把内容改成甲乙丙他都会假装看不见的。 青行灯热烈地把手举起来了:“酒吞童子不可以的话,我也能变化的!我也可以假装成鬼女红叶的!而且还不会存在男扮女装的心理上的压力!选我吧!” 酒吞童子:“……” 大天狗:“……” 酒吞童子:“我们继续讨论下一步吧。” 大天狗:“好。” 青行灯:“喂,不要无视我啊!喂,你们还真的无视我了!” …… 开会,又见开会。 虽然爱宕山的妖怪们全部加入了这场会议,但畅所欲言的场景并未出现,反而,开头的前两个小时,始终都处于大部分妖怪和小部分人都一言未发的状态——大天狗在走神,酒吞童子也在走神,青行灯在生气,三尊大神不发话,剩下的妖怪们也大气不敢出一声。 源博雅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嘴角抽搐了一会儿,最后干脆背过身去,眼不见心为净。 半晌,还是酒吞童子打破了沉默:“你们啊……” “……” 他云淡风轻地说:“想笑就笑吧。” “吭哧。”这是不长眼色,竟然真的笑出声来的鸦天狗。 大天狗没笑,青行灯没笑,妖狐没敢笑,源博雅突然将背弯起,剧烈抖动起来,但声音很小,只有衣服布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响。大天狗这才从沉思中惊动,抬起头来,瞥了一眼酒吞童子:“把你腿放下来。” 酒吞童子不肯:“你对我的姿势有什么意见吗?” 大天狗:“放下。” 酒吞童子:“不要。” “你……”大天狗终于忍无可忍地别过头去,“注意点你现在的打扮啊。” “不就是打扮成一个女孩子了么?”酒吞童子挽了挽垂在耳边的黑发,他平日里习惯于扎起的大波浪卷,现在换成了黑长直,简直浑身不对劲——但比起第一次换上女装的别扭,现在他坦然多了,坦然到大天狗觉得瞎眼,“凭什么假装成女孩子我就不能敞着大腿了。” 青行灯优雅地斜坐在灯柄上,长袖轻轻掩盖面容,眼角带笑。 酒吞童子哼了一声:“我平时这样你可从来没有什么意见的,现在……你们都给我笑毛啊笑。哟……”酒吞童子突然一个眼刀扫过去,“妖狐你眼睛放哪儿啊!” 妖狐:“……” 妖狐:“……我什么都没看。” 妖狐:“我突然觉得内心有些虚弱,谁来扶我一把。” 没妖怪也没人搭理他,只有妖狐独自一个人托着下巴暗自伤心——妖狐平日里偏爱小姑娘,大多只是因为这些小女孩涉世未深,极其好骗;但这不代表着他不喜欢二十出头的轻熟女,单纯论脸的话,鬼女红叶无疑是其中的极品,长发黑如乌羽,衬得肤白如雪,瞳润如珠,唇红如血,深蓝色的振袖上绣着五枫纹,影影绰绰,妖娆跗骨。 酒吞童子自身的气质,又有别于寻常娇柔女性,更是明艳动人,顾盼生辉。 自诩拥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的妖狐,自然会被这样的“美人”给吸引,但等他反应过来这位“美人”究竟是谁之后……抱歉妖狐现在有点想吐,而且觉得自己一颗追求美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大天狗翻了一个白眼:“我都提醒过你了,姿势端正点不好吗?” “……”酒吞童子本来想反驳的,但似乎话要出口的那一瞬间,他陡然反应过来,这话儿好像很不适合说出口,只能郁闷地吞了下去——他又闷了一大口酒,才缓过来,转开了话题,“所以呢!开会呢!拿出一个章程来好么?” 大天狗:“……” 他要拿得出来他还会在这里发呆么? 硬要抠一个出来的话,大天狗现在脑海里全是“送晴明上天”这样的暴力计划……不对,暴力根本不需要计划,只要暴力就够了。更何况,如果他将这样的话说出口,和博雅又什么差别(博雅:???)。 不,要是被划做和博雅同一智商的人,他这辈子脸面就丢尽了。 大天狗沉着脸,尽量不动声色地问:“你们有什么好建议吗?” “我先说,”酒吞童子抢在所有人的面前警告道,“提计划之前,绝对要考虑一下现实因素,虽然我同意了去做这个女妖的人选,但这还是我第二次变化成这个样子,之前也从来没有沾染过什么爱情相关的东西,所以说……诸位,现实一点,好么?” 虽然酒吞童子是面对其他妖怪说的。 但是大天狗真的觉得这家伙意有所指——他正想为自己正名时,青行灯将手臂高高地举起来:“我……” 酒吞童子强行打断了她:“所以,我提议,这场会议最好无视掉青行灯的意见。” 大天狗:“……” 青行灯:“喂!你们懂不懂尊重怎么写啊!” 大天狗:“附议酒吞童子意见,该建议通过。” 青行灯:“大——天——狗——!你——有——点——良——心——好——么!” 良心? 大天狗掏掏耳朵,良心能解决他现在的问题吗?显然不能,既然如此,他有良心还能有什么用!况且,事到如今,他对青行灯强行加入进来的用意,也有了些怀疑。大天狗这样想着,他正要讽刺回去——偏偏在这个时候,封守在门外的结界被可怕至极的妖力撕裂了。 ——一同被撕裂的,还有这所屋子的半个墙壁。 “大天狗,我茨木童子来找——你——啦——啦……” 回音震荡的妖怪们都耳朵嗡嗡作响。 一声巨响,酒吞童子吓得整个人都直接从座位上翻下来了,原本还稳稳端着的神酒洒了一地。 第十六章 什么人——?! 大天狗背上的翅膀陡然炸起来,根根羽毛充斥着妖力,蓄势待发,随时准备着激射出去将敌人扎成刺猬。而青行灯的反应比他还快一步,身形猛然一旋,青灯摇曳,抬手就重新将隐蔽的结界重新补好。 …… 不远处,白晴明似乎有感应一样的抬起头往后山看去。 “怎么了,晴明?” 晴明一愣,转头看向神乐,面容精致的少女担忧地看着他。看起来,又是让她担忧了,晴明内心泛起一阵歉意,他伸出手,揉了揉神乐的头,微笑道:“没什么,只是好像有几个很厉害的妖怪在后山……罢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眼的时候,白晴明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神乐紧张地抓紧了他的袖子。 晴明微微一笑,又揉了揉神乐的头:“我没事。”他说完,就继续手上的工作。神乐狐疑地盯了晴明一会儿,她隐约觉得晴明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了,但左瞧右盯,神乐也无法揪出一个明确的“哪里不同了”,硬要说,她也只是以女性特有的敏感和直觉,才能察觉到那种微妙的情绪上的变化——一种很微妙的,似乎决定了什么,放弃了什么的感觉。 神乐并不喜欢这样的晴明。 她总觉得,晴明总在独自一个人的努力,背负着她所不知道的沉重世界;而神乐就站在他身边,却被这看似温和柔软的男人细致妥帖的保护起来了。然而事实是,神乐想保护晴明,想站在晴明身边,可晴明只把她当小孩看——或者说,被晴明选中可以分担重任的那个人,并不是神乐…… “神乐……”晴明扭过头对她微笑,微微颦起的眉头藏着一点无可奈何,“再这么看我下去,我们手上的工作可就完不成了哦。而且……” 神乐被这么一提醒,正要转身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的时候,听见晴明那句“而且”慢悠悠地从她身后飘过来。“而且,神乐你看见我那套黑衣服了吗?奇怪,我明明应该放在这里的……”他话还没说完,神乐身形猛然一僵,立刻加快步伐跑远了—— ——但愿那套黑色狩衣,在灰烬里安息。 …… 一场人仰妖翻。 大天狗在险些出手的最后一秒,终于想起来这位不速之客究竟是谁了。当初,酒吞童子找上他,不就是为了躲避这个家伙吗。后来在寻找源博雅的时候,大天狗曾经巧合的和茨木童子有过一面之缘,然后…… 然后…… 然后…… 然后他将这家伙坑骗得跑日本一圈了。 大天狗沉重地想,怪不得现在这家伙过来找他的麻烦了,换做他自己,肯定也不死不休,不把对方打的妈妈都不认识,就不会让对方知道骗人的苦楚。但这件事情放在他自己身上,大天狗就飞快的能给自己找出无数个借口,诸如,这么蠢的坑,怎么会真的坑到妖怪呢……哦,也是,如果茨木童子真的按照他给出的路线跑的话,没有半年是绝对跑不完的。 所以,这家伙还不算太笨吧? 但和大天狗意料中的不同,茨木童子脸上并没有多少兴师问罪的愤怒。他仍然穿着那身穿山越岭的布甲,一头银亮发光的毛绒绒的长发铺展在身后。而他的瞳孔是明亮的,神色是压抑不住的兴奋,那是妖怪身上很难看到的生机勃勃。他环顾四周,很快就找到了大天狗,直言不讳道:“你果然在这里啊。” 大天狗心底一突,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然后,他听见茨木童子说:“哦,你上次说的线路我走到一半就忘了,能再给我复述一遍吗?” 大天狗:“……” 这个妖怪还是直接蠢死算了。 就这么一会儿,酒吞童子总算从“心肌梗塞”的状态恢复了过来,艰难地从地面上爬起来。他一动,就不免发出了响声,将茨木童子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就连大天狗都没反应过来,茨木童子就噌地一声窜过来,死死地抓住了酒吞童子的手。 那一瞬,即便是对酒吞童子很有成见的大天狗,仍旧忍不住生出同情之心。 也许,如果酒吞童子仍然顶着本来面貌,看起来还不会是这样可怜;但“鬼女红叶”是一个有着苍白面容的娇小女子,当“她”因为惊吓而无法克制地睁大眼睛的时候,就越发显得眼瞳漆黑,神色无辜,像是一只被抓住的小兔子。但茨木童子的粗鲁似乎提醒了酒吞童子——是啊,他现在不是酒吞童子了,他现在是“鬼女红叶”。 这似乎给了他勇气。 酒吞童子恶声恶气地甩开了茨木童子的手:“你做什么?” 他的力气让茨木吃了一惊,但随即将眉头深深地皱起来,这还是大天狗第一次见到这个大妖怪露出这种心烦意乱的神色:“这是神酒。”他说的很笃定,一字一句都是斩钉截铁的坚定。 意志不坚强的人很容易在他面前发虚。 但酒吞童子显然不是普通人,他冷笑一声:“是又如何?有不是只有酒吞童子才……” “就是只有酒吞童子才配享有这样的旧。”茨木童子截断了他的话,以一种难以言喻地高傲宣称,“除了我挚友,谁还配享有这样的酒,我搜寻过整个妖界,所有酿出来的神酒,真的只有酒吞童子才有。” 他说的那样笃定,是因为那些酒,全部都是被他确认过的。 酒吞童子被他一阵抢白,脸上泛起一阵嫣红,很是精彩。 “你手上怎么会有酒吞童子的酒?” 这个时候,再说谎自己是从别的途径找来的,明显就说不过去了。但酒吞童子毕竟是有几分急智的人,眼珠一转,一个无法证伪的谎言就脱口而出:“因为这是酒吞童子送给我的!” 有本事你找酒吞童子去当面质问啊! 茨木童子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这样得到酒吞童子的消息,而酒吞童子转身欲走——可下一秒,他又被茨木童子的鬼爪给抓了回来。茨木童子好像生气了,声音压抑起来:“挚友——怎么会赠给你这样的女人……” 他这样的女人怎么啦? 哦,对了,他不是女人来着。 而且……又来了。酒吞童子恼火地瞪着茨木童子,他厌烦茨木童子其中一点就是,这家伙似乎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地对外界做出反应——而问题是,这家伙认知的世界和普通妖怪的世界有很大的差别,像是什么除了酒吞童子以外,没有人配享用这样的神酒的事情……他自己都没有这么脸大好么? “无可奉告。”酒吞童子试图将手臂抽出来。 “你别想逃开!” “松手!” “不松!你一定是用了什么阴谋诡计才欺骗了挚友你这个卑鄙的……” 酒吞童子重重地翻了一个白眼,如果不是不想暴露身份,他现在肯定已经拎着鬼葫芦对着茨木童子的脸来个呸呸呸了。听着茨木童子的话越来越难听,他直接截断了那家伙的话,恼火地说:“他就是送我了,怎么了?他送个东西还要你批准不成!” “但是……” “对啊,他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送神酒给我。”酒吞童子继续强行打断茨木童子,他瞪着一双眼睛——茨木童子愣了一瞬,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女妖散发着和挚友完全不同的妖气,他一定会认错人的。那一瞬,这个女妖瞪人的神色,几乎和他的挚友一模一样,他情不自禁地呼唤道:“挚友……” 酒吞童子哆嗦一下。 他之前还在绞尽脑汁搜罗说得过去的借口,被吓了一下,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就——混沌了那么一下——他脱口而出:“……谁叫酒吞童子喜欢我呢!” 啪嗒一声。 这是大天狗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手中扇子掉地上的声音。 青行灯倒抽一口气,双手掩住了嘴。但看她眼睛里陡然焕发的光芒,谁都能看出,她非常兴奋——兴奋理由未知,在场的大部分人恐怕也会觉得,恐怕最好还是不要知道哪里戳到她的兴奋点比较好。 茨木童子很懵。 酒吞童子比他还懵——他刚才说啥来着…… 他说,酒吞童子喜欢“她”。 他说,酒吞童子喜欢鬼女红叶。 感觉自己要完蛋了呢,酒吞童子想,不过,下一秒他又意识到这番话的疏漏之处——首先,作为一个“淑女”,尤其是暗恋安倍晴明的“淑女”,鬼女红叶不可能放出这样豪放的言论,这是第一;第二,根据情景而言,茨木童子应该很快就能判断,这是“鬼女红叶”为了脱身而口不择言; 而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茨木童子将酒吞童子视为天神一样的男子。 在他心中,鬼女红叶肯定是连酒吞童子的一根头发丝都配不上的。既然如此,酒吞童子又怎么可能会看上这样宛如尘埃一样的女人呢…… 茨木童子:“诶,是这样的吗?” 你给他反驳啊!混蛋! 茨木童子低头沉思道:“原来你就是酒吞童子的真爱啊!” 你就不能挣扎一下再接受这个现实吗?接受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放心好了!我是绝对不会阻拦挚友的幸福的,所以……” 再让他发散下去就太恐怖了,酒吞童子本能地感觉到,绝对不能让茨木童子自顾自地脑补完毕,他飞快地打断了对面的话:“谁要和酒吞童子在一起啊!我又不喜欢他!本大……本小姐一点也不喜欢酒吞童子!不要自顾自地脑补了!” 茨木童子:“……” 大天狗默默在茨木童子的身后对酒吞童子举起了大拇指。 好样的,兄弟。 敬你是真的猛士。 生命不息,作死不止。 第十七章 四周静悄悄的,甚至能听得见在场几人的呼吸声。 和所有人预料的相反,茨木童子其实并没有怎么生气——或者说,“鬼女红叶”口说无凭,他虽然已经信了,但感觉上还没有真的将红叶放在酒吞童子的“恋人”的位置上。在他的理解上,“酒吞童子喜欢鬼女红叶”这件事,和“酒吞童子腰间多挂了一个配饰”属于同一性质。 而且—— 酒吞童子是多么英俊,多么强大,宛如灯塔一样照耀着世人,指引着妖怪们前进的方向。这样一个完美的妖怪,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 茨木童子甚至不需要更细致地思考,就能得出结论: 要么这个女人在说谎; 要么她暂时还没有感受到挚友非凡的魅力! 这样一想,茨木童子就对“鬼女红叶”充满了同情,如果是前者,不能诚恳面对自己内心的妖怪,是多么可怜啊!而如果是后者的话,还没有意识到挚友的伟大,生命未曾燃烧,这个女人的生活是多么黯淡无光啊。 茨木童子的目光越发地怪异起来。 酒吞童子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他已经开始后悔之前的口出狂言了——不对,他根本不是自己想弄成这样的,应该是口不择言才对。而且,即便是自诩于很了解茨木童子的酒吞童子,现在也闹不清对方究竟想什么了。 对于以前的酒吞童子,茨木童子确实很好懂。 坚决相信酒吞童子所说的一切—— 秉持他想做的一切—— 作为一个小弟而言,茨木童子确实做得不错,但凡事都讲究一个有过不及,酒吞童子有时候觉得茨木童子对他太过狂热了一些,就像是凶暴的烈焰,狂啸的风暴,一不留神就会反噬自身。在一段时间之内,酒吞童子确实沾沾自喜于,只有自己才能驾驭得住这样强大可怕的大妖怪;可他毕竟是个讨厌麻烦的性格,亲力亲为了一段时间后,又开始觉得头疼起来。 现在,酒吞童子发现,自己确实对茨木童子缺乏必要的关心。 比如说,现在的他根本猜不到茨木童子到底是怎么想“鬼女红叶”的。 但可以预见的是,那绝对不是什么好想法—— “你……”茨木童子刚起了一个头,酒吞童子就果断地一个俯身,灵活地从茨木童子的鬼手之下擦手肘而过——动作灵活敏捷地不可思议,茨木童子下意识地去抓他,恐怖的鬼爪徒然地从瀑布般的漆黑长发上挽过。 发梢摇摆,扫过茨木童子的胸甲。 茨木童子下意识地追随着“鬼女红叶”的背影,他眼睛立刻就亮了:“你的实力很不错,我们来打一场吧!” 傻子才和你打呢! 酒吞童子冷漠地想,首先吧,他压根不想在茨木童子面前暴露身份。他花了多少心思才甩掉这块牛皮糖的?除非他疯了!——其次,暴露之后会是什么下场?不,在茨木童子心中,他才不会觉得酒吞童子做了什么丢份的事情呢。 ——他只会和酒吞童子一起变成女孩子。 见鬼,他死也不想和茨木童子成为一对“姐妹”。 宁死!不暴露! 酒吞童子想得坚决,但目前而言,还真没壮烈到需要以死明志的状况。毕竟……这儿还有挡箭牌啊。他大步如流星,甚至连大天狗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酒吞童子就已经钻进他身后了。 “这个大妖怪竟然想打一个女人。”酒吞童子压着嗓子,向大天狗投诉道。 大天狗:“……” 你之前开会还强调自己不擅长扮演一个女人呢! 现在就飞快地认了? 大天狗飞快地瞥了酒吞童子一眼,虽然内心很想将这个有伤风化的家伙扔出去。但再怎么说,在平局的状况下,酒吞童子还是服软了,答应在不过分的条件下帮大天狗一把。虽然大天狗很怀疑这只是他懒得打下去了而已,但有来有往,大天狗在不过分的情况下,也愿意帮酒吞童子一把。 他冷冷地看了茨木童子一眼:“要打出去打,这是我的屋子。” 酒吞童子:“……” 妈的,大天狗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亏他这么相信你! 茨木童子根本没有理会大天狗的话,目光仍旧注视着鬼女红叶。那是一种介于孩童和野兽之间的目光,纯净得宛如倒影着天空,一节手指就能摸索到底的水洼。但在场的妖怪谁也不会被这种表象迷惑,妖怪本身就是扭曲,茨木童子的强大让他很多不经意地动作都能造成巨大的破坏。 最起码,大天狗的房子,还有一面缺墙壁呢。 茨木童子用手指了指红叶:“把她给我。” 语气很是淡漠,半分客气都没有——但是又不能说他完全不客气,毕竟,大天狗之前的话,不要在他屋子里打架,这句话茨木童子听进去了啊。 局面现在越来越对酒吞童子不利了。 酒吞童子一咬牙,豁出去了。他猛然抬头,以背对着茨木童子的姿势,对大天狗无声地说话。他说:你敢把我抛出去,我就敢宣称我的真爱是你! 大天狗:“……” 脸呢? 酒吞童子继续说:我还会告诉茨木童子,是你横刀夺爱,用了卑鄙的办法,才俘获了鬼女红叶的芳心,让酒吞童子伤心的远走他方,烂醉如泥,一睡不起…… 大天狗:“……” 这都什么鬼? 大天狗认真地看了看“鬼女红叶”的表情,希望从中找出一点开玩笑的痕迹。然而很可惜,上面只有一片鱼死网破,我入地狱你们陪我一起下去的决然。这样一来,大天狗发现自己不得不帮酒吞童子处理好这件事情—— 说起来,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种鱼死网破的方法呢? 果然是老实人就容易受欺负。 “茨木童子,”大天狗略带冷清的声线响起,“你身为大妖怪,想要对一个弱女子(他真的是捏着鼻子说出这个词的)做什么,这样不义的事情,我是无法做到视而不见的——更何况,酒吞童子喜欢一个漂亮女人,他自己都没有做什么,轮到你僭越了吗?” 茨木童子的行动顿了一下。 当然,同样的话,酒吞童子不是不能说——但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的分量绝对不同。得益于大天狗以往的名声,这番话就十分义正辞严;假如是酒吞童子(“鬼女红叶”)自己说的话,就比较像是狡辩。 但实际上,以茨木童子的直肠子而言,他意识不到其中微妙的区别的。 只是,大天狗口中的酒吞童子这个名字,微微触动了茨木童子。 大天狗又看了看酒吞童子,片刻的犹豫后,本性的善良最终占据了上风,帮人帮到底吧。他又咳嗽一声,继续问道:“而且,你不是原来想问酒吞童子的消息的吗?” 茨木童子总算将目光从鬼女红叶身上挪作了。 “这里,这里,再这里。” 大天狗几笔画出了一幅地图,这次他可比上次贴心多了。知道茨木的脑容量记不住那么复杂的东西,专门喊鸦天狗拿来了纸笔,现场给茨木童子又画出了一张,还细心地给他标注了地名。 茨木童子拿着地图,低着头,罕见地没有直接蹿出去。 他挠挠毛绒绒的白发,困惑地问:“我怎么觉得……好像和上次的不一样。” “一样的。”大天狗笃定地回答。 ——怎么可能一样? ——他自己都不记得上次的地图画了什么了。 “是这样的吗?”茨木童子困惑地看着地图,继续挠头。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源博雅从茨木童子的身后冒出来,十分肯定地说:“我记得很清楚,上次绝对不是……哎哟……” 大天狗手一抬,沾着墨水的毛笔就飞了出去,直接打中源博雅额头。 ——谁让你多嘴了? “源博雅记错了,上次就是这样。”大天狗无比坚定地对茨木童子说。 大天狗的坚定最终动摇了茨木童子的判断,他重新低头打量整张地图,转头打算离开。但刚往外迈出一步,他突然反应过来了:“不对啊。” 在场几妖都是心底一紧。 茨木童子恍然大悟:“我不用到处跑着去找挚友啊,既然挚友喜欢的人在这里,我只需要守株待兔就够了吧?” 酒吞童子:“……” 大天狗:“……” 不对啊,这发展不对啊。 茨木童子怎么会突然智商在线了呢? 酒吞童子陡然转过头,准备继续压榨大天狗。不计较大天狗在安倍晴明这件事情上犯的蠢,大多数时候,大天狗还是很靠谱的。但是他的期望注定落空了。大天狗被他抓第一次还能说是措手不及,再来第二次,他就可以划分到蠢货的行列里了。 可恶。 酒吞童子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过,木屐踩在枯叶上的声音,很快就惊动了众人。大天狗下意识地回头看去,来者是穿着白衣和绯袴的巫女,她看着一群大妖怪有些害怕,但是多年侍奉大天狗的职责,仍然让她很好地处理了自己过来的任务:“那位……安倍晴明大人,刚刚离开,大天狗大人要去告别吗?” 什么? 大天狗脸色大变,翅膀大振,卷起一阵风后就从众人眼前消失了。 酒吞童子也是脸色大变——天啊,大天狗就这样跑了? 扔下他跑了? ——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给我记着! 第十八章 大天狗没有惊动任何人,落在了鸟居边上的大树上。 上一次,安倍晴明离开爱宕山神社的时候,大天狗也是在这棵大树上目送那位阴阳师离开。当时樱花正开得烂漫,如今满山如霞的花朵已经凋零大半,剩下一点稀稀落落地垂在树梢上,很是萧索。 大天狗的心情也和上次截然不同。 他的内心充满了困惑—— 安倍晴明就这样……放弃了? 这本应当是让妖怪大松一口气的发展趋势,然而大天狗非但没有高兴,反而内心充满了一种浑身力气打在棉花上的难受——甚至可以称之为屈辱。安倍晴明就这样戏弄了他一番,随之就轻轻松松地抽身而去…… ……甘心么? 完全不甘心。 除了这种被戏弄的恼火和愤怒以外,还有大天狗不愿意承认的一些情绪在,说他傲慢也好,说他自恋可罢。但对于这位名满天下的阴阳师的求爱,大天狗确实是存在一些得意的情绪在的。在他看来,自己品行高洁,完美无缺,虽然从来不曾将这样的话说出口过,可若说他内心没有这样的傲慢,那也是在搞笑。 也正因为如此,大天狗从来没有设想过,安倍晴明会放弃。 而现在他这份矜持的自傲,被现实的发展打得粉碎。 安倍晴明走在一行人最前面,他右手牵着神乐,犬神尽职尽责地帮他扛着行李,九命猫倒是没有出现在外面,她玩狗毛……哦,不,玩羽毛玩累了,对晴明的态度也没有之前那么戒备,直接靠在晴明膝盖上睡着了。晴明也没有吵醒她,只是将她收入了符箓之中。一行人走在路上,显得热热闹闹。 白藏主往前走了两步,突然问道:“说起来,晴明大人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晴明一时没有回答。 倒是犬神瓮声瓮气地回答道:“大概是为了此地的主人吧。” “主人?”白藏主好奇道,“我怎么不曾见过?他是谁?” “还能有谁?自然是被供奉在此地的大天狗。” 白藏主的疑问非但没有被解答,他眼睛里出现的圈圈表明他其实更糊涂了,无论是白藏主,还是神乐,或者晴明,他们三个都对过往没有任何记忆。但安倍晴明之前却突兀地拜访这里,可最终也未能得到主人的款待。 这其中的疑点之多,令人忍不住深思。 晴明看着白藏主快把自己想晕了的样子,忍不住抿嘴微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复杂的,我只是……感觉到京都上空笼罩着一层阴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席卷而来,吞噬一切。抵抗这种黑暗只靠我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我听闻此地的主人秉持正义,维护阴阳平衡,来碰碰运气——毕竟,多一个朋友,就是多一份力量,不是么?” “可是晴明有我啊。”神乐稚气地回答。 “嗯嗯,神乐是我的好帮手呢!” 又是一个明显敷衍的回答。 神乐很生气,气到扭头不和晴明说话了。 白藏主倒是没有想那么多——由于封印,他的心智大概也只有普通人类六七岁小孩的水平,此刻傻傻地问:“可是那家伙连见你都不肯啊。” 晴明应景地苦笑一声:“所以……我运气不是那么好啊。” 虽然是抱怨的语气,但安倍晴明的声音清澈,半分失落难受也寻不到,反而是开玩笑的意味比较重。小白有些疑惑,以他简单单纯的内心,虽然和晴明日夜相处,却根本察觉不到对方对此事一变再变的态度——刚开始,白晴明对收复大天狗是热情积极的,但等那份热烈冷静下来,安倍晴明也在思忖自己是不是过于将赌注放在这一头了。 前世,他虽然很惋惜大天狗秉持正义,却走上邪路的命运; 可归根到底,两人只是交过手的敌人而已。 他不是黑晴明,黑晴明和白晴明的经历上有本质的不同。白晴明处于平和安详的人类世界,他也绝无可能体会到那种坠入黑暗的痛苦。而这种“不理解”,恐怕是他和大天狗之间最大的隔阂—— 不体会也难以理解,才会感觉到大天狗的大义偏激至极吧。 反思之后,白晴明也觉得自己的拜访太过冒昧了。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也想了解,大天狗到底是怎么想的。毕竟,如果只是单纯的沉浸在自己的愤怒和偏激中,他和黑晴明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想要的和平,可从来不仅仅只是属于京都的普通人啊。 如果可以,白晴明并不介意和黑晴明共坐同一个庭院。 …… 白晴明离开了爱宕山。 他拥有强大的力量,可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之躯,下山的时候也是一步一个脚印,不比寻常人快多少。等他从山上漫步到山脚的时候,也花费了一个小时有余。然而,白晴明不知道的是,藏身在树林里的大天狗,却从清晨一直凝望到了夜幕降临。 五六个小时之前,几个妖怪悄悄地过来看了大天狗。 然而那位性格冷峻的大妖怪,只是固执地立在树梢之巅,任凭冷飕飕的山风在他身旁吹过,引得他发梢衣摆摇曳不已。可大天狗只是凝望着白晴明消失的地点,一言不发,仿佛已经凝固成雕塑。 最后酒吞童子来了,就坐在树下喝酒。 他褪去了那身鬼女红叶的装扮,但一时之间也没有扎头发,柔顺卷曲的红发全部披散下来,一直延伸到腰间,宛如在湖水里荡漾的水草。他一口一口地抿着酒,知道突然有一只被月光照耀宛如耀银的手臂伸过来,一把夺走了酒吞童子的酒。 酒吞童子一抬头,就看见了不知道何时从树梢上飘下来的大天狗。 他死死地抿着唇,显得很是冷漠,一头浅色的碎发仿佛在发光。 酒吞童子直接翻了一个白眼——这见色忘义的家伙竟然还有脸抢他的酒?但除此之外,酒吞童子什么也没做,生气也是要力气的。况且,谁谁谁一定要照顾自己这样的挂念,从来没有在这两位脑海里出现过。 大部分妖怪都是很独的存在。 厌恶共存,讨厌孤独。 而且…… 酒吞童子心思一动,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个问话很是突兀:“要来一杯么?” 大天狗只是瞥了他一眼,就拒绝了,语气还是那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不讨喜:“杯中之物误事,你自己因为这个险些露陷,麻烦缠身,就没想过戒酒吗?” 大天狗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不觉得是这是抱着善意的劝告。 他就是不痛快,所以浑身带刺,总想扎一下别人罢了。 但出乎大天狗的意料,酒吞童子说了很难令人置信的答案:“当然想过戒酒啊。” ……嗯? “一开始只是觉得,醉酒狂歌什么的可潇洒啦。”酒吞童子懒洋洋地说,大天狗挑了挑眉,似乎很难想象酒吞童子也会有中二……哦不,激情燃烧的岁月。但他就这样平铺直叙,也有一种吸引人听下去的魅力,“再后来嘛,确实也有喝酒误事的时候,不过也闯下了点名堂——喏,像是你这样烦人的家伙也不少,说多了听着也不服气……普通妖怪才会被酒腐蚀成一个垃圾好么……” 他顿了一下,睥睨之气顿生:“可我酒吞童子,是普通妖怪么?” 这点傲慢之心都没有,酒吞童子也就不配为立于妖族之巅的鬼王了。 “来点?”酒吞童子问他。 大天狗盯着酒碗,半天没有说话。清澈的酒水剔透如琥珀,在月光下润着一层淡淡的光辉。一时之间,水面倒影着大天狗清隽的面容,而大天狗的瞳孔里也晃动着晃动的水光。半晌,他摇摇头:“不了……” 就像是酒吞童子要喝酒的傲慢那样—— 大天狗也有他的坚持。 大概是稍微被酒吞童子的话开解了一番心中抑郁之情,大天狗总酸看上去兴致好了些,他抬起头,颇有些好奇地问:“茨木童子呢?” 那家伙看起来可不像是一个好解决的。 一说起这个话题,酒吞童子就来气,他直接地反问大天狗道:“安倍晴明呢?” 大天狗便不说话了。 “我骗他喝了点酒。”酒吞童子耸耸肩,这毕竟不是什么秘密,等会儿大天狗自己回去问问,一样也能得到答案,“茨木童子沾酒就醉,虽然等他醒来之后还会闹——不过,现在挺安静的不是?” “你这是在逃避问题。”大天狗冷漠地揭开事实。 “难道你不是?” “我当然……”大天狗正要反驳,一句不是正要出口,就看见酒吞童子神色淡漠地看着他,嘴角含着一点笑意,眼神却很是疏离,仿佛已经看透了大天狗的装模作样。突兀的,大天狗就心中就生出一股恼羞成怒之感。原本的话就变了个味道,“……那又怎样?” “没怎样。”酒吞童子拿回了酒壶,慢悠悠地沿着阶梯往上走,“那也只是你的事情。你和安倍晴明之间,是取决于你怎么想他,怎么对他。这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情——说起来,你这个家伙,行事总要分个对错,但心中又总是憋着一股气。就像是凶兽被锁上了枷锁……说起来,大天狗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你早就不是人类了?” “我当然知道。” “那就别和人类牵扯太多。”酒吞童子忠告他。 可他怎么可能会和安倍晴明有更多牵扯呢?大天狗置气地想,他不去找那家伙的麻烦,就是对方该烧高香了。 第19章 情人节狗粮 大天狗是最后一个进门的。 他一抬头,就看见屋内东倒西歪了一大片ssr……哦,不是,是名震日本的大妖怪们。即便早对这群家伙们知根知底了,大天狗仍然是脑门上忍不住挂满了黑线。他环顾一周,踹开软瘫在他脚边的酒吞童子,嫌弃道:“若是这次聚会,就是喝酒狂欢的话,恕我不奉陪了。” 酒吞童子艰难地从地面上爬起来:“大天狗,有句难听的话我不得不说——” 既然知道难听就给他闭嘴啊。 “你这日子过的也太苦行僧了点吧。”酒吞童子一点也没和他客气,指手画脚道,“自从你成了式神之后,就像是忘记了……咯……自己的身份了。你是大天狗,是全世界都排的进前三的大妖怪,现在陪跑陪打陪床,简直是丢尽了妖怪的脸面……” 大天狗懒得理他。 在酒吞童子身边,同样喝得烂醉如泥——实际上就只是被酒吞童子闷了一口,一口就倒的茨木童子,迷糊地睁开眼睛,应和道:“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喝最好的酒……” 倒是有人想阻拦茨木童子,无奈,太晚了。 “日最烈的狗!” 大天狗:“……” 他很是冷静地踩上了酒吞童子的脸,冷漠地说:“首先,我只是叫大天狗,不是狗。其次,管好你家的智障。” 酒吞童子:“……” 场面僵了一瞬,自然有不希望大家吵起来的妖怪来做和事佬。几乎是大天狗和酒吞童子僵持起来的瞬间,就有一只柔软的小手悄悄的拉了拉大天狗的袖子,大天狗侧过头,就看见了辉夜姬宛如霜雪般洁净又无瑕的面容,她细声细气地问:“别……别生气啊,茨木他不是故意的。” 辉夜姬是大天狗少数几个完全生不起气的妖怪。 “大家都在一起,开开心心的不好吗?” 你过来劝他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明明引起战火的应该是酒吞童子才对吧!但还没等大天狗指出真相,青行灯就插嘴道:“这是男人们联络感情的方式,放着不管也没事的,别担心,辉夜小妹妹。” “是、是吗?” “是啊,”青行灯认真地说,“这都是大天狗的错啊……” “你……”大天狗正要抗议,就听见青行灯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质问他,“我们能有时间聚在一起多难得,你说走就走,就对我们有这么大的意见么?你自己说说看,回去之后,你要忙着做什么?” 大天狗本来还想反驳,也许对于阎魔这位管理冥界的大妖怪而言,出来一次不容易。但是全天下没有比青行灯更悠闲的家伙了,装模作样说什么见面难得,分明是她想见谁就见谁,还一抓一个准。可等青行灯把话说完后,大天狗反而思考起来:“唔……京都还是有很多为非作歹的小妖怪的……” “他们强大到,非得你出手才能处理吗?” “你是不是太小看那位京都第一阴阳师了吧,觉得他缺了你就手足无措了?”青行灯刺他,“还真是大天狗特有的傲慢呢。” 不是……这样的…… 但大天狗还没有想出自己真正的想法,就被拖进了屋子里,被强制压在座位上,立刻就有小妖怪帮他斟好了清酒。对面的荒川之主看着他憋笑。而喝醉了的阎魔,把桌子拍得啪啪响:“你不喝这个酒,就不是我的……就不是妾身的朋友!” 大天狗:“……” 谢谢啊,我才知道你竟然之前把我当朋友。 不过,现在看起来是,不喝一杯是别想脱身了——大天狗万般无奈地看了一眼群妖,强调道:“我说了,就只会喝一杯。” …… 半个小时之后—— 东倒西歪的妖怪中增加了一个带翅膀的。 …… 两个小时之后—— 大天狗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半瞌着眼,看起来在小憩。但四周有一些轻声的议论,总是若有若无地飘进了大天狗的耳朵。大天狗抖抖翅膀,却仍然挡不住那个名字,晴明。晴明,晴明…… 大天狗突然站起来,斩钉截铁地说:“晴明是个混蛋!” 酒吞童子被他吓得整个人都差点从座位上翻下来:“他……怎么了!” “他就是一个混蛋。”大天狗面无表情地强调道。 他声音清楚,每一个字眼都明确无误。好吧,现在也不是哪一个妖怪能够克制住的场面了。青行灯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在场有不少妖怪起哄道:“什么,晴明竟然敢虐待大天狗大人!”“反了天了他!”“我们给大天狗大人报仇去!” 场面一热闹起来,再加上神酒的后劲很足,几乎没有哪个妖怪最后冷静下来。 大伙儿一窝蜂地出去了,场面轰轰烈烈的,京都群人避退,宛如百鬼夜行。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没可能瞒住那位坐镇京都的大阴阳师,远远地只看见一个身影,立刻点爆了这里的气氛,群妖激愤,纷纷叫嚣着要找晴明算账。而也在这个时候,大天狗也看见了晴明。那位穿着蔚蓝色狩衣的年轻人仿佛从梦境中飘摇而出,他似乎也有些诧异,但随即露出了微笑。 他好像一点也不介意有那么多妖怪跑来要找他的麻烦。 ——甚至大天狗也在里面。 那笑容里有一点点无可奈何,但更多是看见大天狗出现的安心和喜悦。 大天狗感觉到他的内心一下子安定下来了,好像迷路的雏鸟终于找到了归巢那样安宁——也在这个时候,冲在最前面的妖怪怪叫一声,率先释放出了第一个技能—— 大天狗:“——!” 一道完美的被打飞出去的轨迹。 群妖一时寂静。 只有翅膀在半空中飞舞的声音。 大天狗立在两者中间,悬空而立,绘着祭字的团扇横在胸前。他冷冷地扫过妖怪们:“谁准你们对晴明出手的!” 妖怪们:“???” 难道不是你吗? 大天狗:“羽刃暴风——” 他话音还未落,一大群妖怪们哗啦一声做鸟兽散了,顷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大天狗还有些懵懵地站在路中央,直到一双手从身后抱住了他。 手的主人身上有熟悉地气息。 柔软的,仿佛蜜糖一样甜美的味道,那人一开口,从他口中吐出来的气息,就吹得大天狗耳朵发养:“不是说很快就会回来吗?” 大天狗抖抖翅膀,不说话。 晴明很有耐心地,半分不耐烦都没有:“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也许是他的声音真的太温柔了,以至于大天狗忍不住生出了委屈来,他压着嗓子,就像是生怕晴明会从中窥见半分他真实的情绪一样:“都是你的错……” 晴明哭笑不得:“我怎么了?” “你有那么多式神,”大天狗只说了这半句话,就说不下去了。他怎么能开口道,和晴明坦白说…… 说…… 没有大天狗,会有一千个一万个式神顶替他的位置,一起和晴明战斗,一起和他守护京都。 可他只有一个晴明。 换成任何一个谁谁谁都不可以。 ——这真是太不公平了。 晴明的声音还响在他耳边,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正确:“……谁也不可能势单力薄的守护京都啊,大家都需要相互扶持。” 这样的道理,他也知道。 “不过,晴明的式神,是为了守护京都而存在的——可是,”晴明压抑着笑意说,“大天狗这个妖怪啊,和晴明其他的式神完全不一样,只有他是,为了守护晴明,而站在这里的。” 大天狗又抖抖翅膀,他耳尖红了。 下一秒,他直接跳了起来,捂着耳朵,“你你你”指着晴明半天,竟然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就在刚才,一个湿乎乎的温热的舌尖,轻轻地舔了一下大天狗的耳廓。 大约是想到了些不和谐的场面,大天狗颇有些气急败坏:“你到底在想什么?” “想你。” 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句子,实在太犯规了。 “我在想,如何才能证明……” 才能证明我爱你呢? 他最终还是没有把这样的话说出口,有些话,藏在心里就好,说出口了反而连自己都觉得太过轻飘飘了。他只是往前走了一步,手指插在大天狗的头发里,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大天狗有些紧张。 细密的睫毛微微颤抖。 那模样委实很可爱,晴明笑着想,原来大天狗他喝醉了之后是这个样子——他这样想着,动作却没有停下,微微低头,就轻柔地吻上了对方。 大妖怪的手没什么诚意地抗拒了一下,就习惯地搂抱了回去。然而即便如此,这仍然是一个点到为止的吻,带着细致和妥帖,宛如细雨润无声,绝不肯给对方带来半点不适。 大天狗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晴明还在思考:“原来神酒是这个味道啊。” 大天狗:“……” “我还是喜欢原汁原味的。”晴明又笑了起来——“下次和别人喝酒到这么晚,记得要说一声,不然我会担心的。” 他牵着大天狗的手:“走吧,我们回家去。”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大天狗真的觉得,自己好像很高兴,就这样,两个人,被他拉扯着,直到永远的永远。 ——他已是不愿逃出笼子的鸟儿。 第十九章      滴答。      滴答。滴答。      大天狗猛然从困顿中惊醒,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往门外望去,只看见翠玉欲滴的竹林随着冷风瑟瑟轻颤。现在,那位姿仪风雅的阴阳师已经离开几日有余。大天狗本以为生活会往好处发展——      但事实上,他错了。      安倍晴明走了,这里还留着他的传说。      “大天狗,大天狗,你想晴明了吗?”      “没想。”      然而这句斩钉截铁真话,只是引来对面女子风情万种的一声轻笑。青行灯眼角眉梢都是那种,看着淘气小孩子任性时感到有趣的,意味深长。大天狗被她注视着浑身不对劲。但是,他难道还能禁止别人看他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青行灯生前受到过良好的贵族教育,从这个角度而言,大天狗和她其实属于同类人。所以青行灯很擅长应对他——刚刚巧才在忍耐的那根线上,一旦大动干戈,就连大天狗自己都觉得过分。这样想来,青行灯还真是一个狡猾的女人。      也因为她够狡猾,这样的对话,也只是在晴明离开后的头几天发生。      ……然后她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在这方面,大天狗也不得不……感谢酒吞童子的牺牲。      “原来你在这里啊。”一声清越的声音响起,大天狗抬头往上看去,就看见酒吞童子斜斜地坐在竹屋子的房顶上。他最近一直都做着鬼女红叶的装扮,开头几天,他尚且还有点耐心维持外表的端庄,但时间一长,酒吞童子本来就是个奔放不羁的男人,规整的振袖被揉皱了,柔顺的长发打成了结,他甚至为了方便行动,直接沿着膝盖截掉了下摆,露出了一双白雪般圆润可爱的小腿和脚踝。      ——妖狐每次看见他,都宛如被人强行喂了一口带毒的翔。      酒吞童子懒洋洋地指责他:“你在躲我。”      “没有。”      这句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了。      但大天狗神色平静,眼睛直视酒吞童子,倒真有几分真挚的意味。酒吞童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判断:“……那就是在躲茨木童子了。”      大天狗在内心中审视了一下这番话——      他竟然看不出这两者有什么不同。      酒吞童子若是知道,大天狗竟将他和茨木童子划为等同物的话,他恐怕会炸。好在,似乎“躲茨木童子”的这件事,微妙地取悦到了他,让酒吞童子看着大天狗的眼神中都有点惺惺相惜的兄弟感:“茨木真特么的烦人……”他吐槽道,大天狗也没从酒吞童子的这番话感受到什么真情实感来,然后,酒吞童子一个翻身就躲进了屋子里,“我在你这里躲一会儿,如果茨木童子来了,就说我不在。”      “你这是把他当傻子吗?”      这件竹屋是大天狗自我审视用的静室,屋内空无一物,只有用来间隔的竹制挡板。酒吞童子直接把挡板拉出来,围了起来:“那就要问你了。”      在几个大妖怪的协力下,酒吞童子的妖气气息被改变了,惟妙惟肖到他家的头号死忠粉丝都不能面对面的发现自家的鬼王。但并不意味着,大天狗能在茨木童子的感应范围内大变活妖,掩盖掉气息最简单的办法是结界,但和支持着整个爱宕山神社的结界不同,如果大天狗在这个小房子上立个结界,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至于茨木童子到底傻不傻的问题。      大天狗拒绝讨论。      酒吞童子消失在挡板后还没有两分钟,茨木童子后脚就到了。他纳闷地盯了大天狗两分钟之后,恍然大悟,狠狠地用手挠了挠头:“原来是你啊,大天狗。”      大天狗:“……”      ——请务必不要用这种“哪里冒出来的一个路人甲哦原来这个人我还认识啊”的表情看着他。      “你竟然还在这里?”茨木童子纳闷道。      大天狗:“……”      ——这是他的地盘好么!      ——你想让他走到哪里去啊!      也不知道茨木童子自己脑补了一个什么样的事情,不过短短一两秒,他就不再关注大天狗。就像是面对一个普通的竹子,或者石块,他起身,就准备和大天狗擦肩而过,去追寻他身后的气息——然而大天狗拦住了他。      茨木童子困惑地回头。      他像是幼犬一样地皱了皱鼻子。      这个表情看起来真是迷之可爱,但是大天狗毫无疑问是不吃这一套的。而以茨木童子对大天狗身上分出的亿万分之一的关注,他也很难理解,大天狗为什么从之前一副“懒得管你们”的状态,到突然出手拦住他。但他最近心情很好,所以停了下来,很有耐性地等大天狗解释。      大天狗的解释也是冷淡的:“你不方便进去。”      茨木童子:“?”      “他……”大天狗迟疑了一下,花费了不到一秒钟,调整了自己一时之间说错的指代,还选了一个非常没有诚意的答案,明显没动脑筋,“她在蹲茅坑。”      茨木童子再怎么神经大条,应该也知道男女有别的道理。      “哦。”茨木童子没有丝毫的怀疑,老老实实地蹲在了大天狗对面,一动也不动。只有轻柔的风从两人之间温柔地穿梭而过。一分钟,两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大天狗自己都不免有些懈怠,但茨木童子一直睁着那双黑金分明的瞳孔,金色的眼珠带着金属的光辉,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门。      门内传来打鼾的声音。      大天狗:“……”      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酒吞童子竟然睡觉打鼾。      ——前几天他睡着的时候都没声音的。      大天狗正在考虑,自己是再编一个谎言,还是就这样撒手不管的时候。茨木童子突然开口了,带着他特有的敏锐:“……说起来,为什么大天狗你要一直守在茅厕门口?”      大天狗:“……”      茨木童子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他像是内心经历了一场非常艰难地斗争,最后下定决心的时候,整个人都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他说:“如果你真的很想进去的话……”      大天狗:“……不,绝对没有!”      但是茨木童子只是用深沉的目光看着他,和青行灯那种处于模棱两可的意味不同,他的意思是非常明确的,甚至浓重到足以直接扑出来淹没所有。他就用这种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教训道:“做人!要直面自己的内心欲望!”      大天狗:“……”      这个时候他应该说句谢谢吗?      “比如我,就这样坦诚地面对自己——被酒吞童子征服的事实!他是那样的英俊潇洒卓尔不凡,他是注定要支配我的,这是我的命运,是我追求的结局!”茨木童子义正辞严地说着可怕的话,大天狗努力了很久,依然觉得自己未能维持住平和的表情——而茨木童子显然觉得他抽搐的嘴角,是有所动容有所感怀的表现。      “所以——”      他深沉地看着大天狗:“为什么不试着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呢。”      大天狗:“谢谢,我觉得我已经足够坦诚了。”      茨木童子瘪瘪嘴,颇为不悦地走开了。他小声的——但大天狗怀疑这只是茨木童子自己的感受,有耳朵的人都能听见他的嘟哝:“大天狗也好,红叶也罢……为什么,就不能坦诚地承认,吾友是真的很帅呢。”      大天狗无言以对:“嗯,其实你也很帅。”      “谢谢!但挚友还是最帅的!”      得到了一句没什么诚意的敷衍之后,茨木童子兴高采烈地笑了。他真的是一个很纯粹的人,无论是喜好还是讨厌都很简单,不一定所有人都会喜欢他,但是很难会有谁能够真情实感地厌恶他。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纸鹤飞了进来,落到了大天狗的面前。      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      大天狗迟疑了一瞬,对面的茨木童子立刻就自告奋勇道:“诶,有事情的话,你先去吧。我会守在这里的!”      大天狗还是没能立刻下了决定。      茨木童子承诺道:“放心,如果红叶因为睡着了摔进粪坑的话,我一定会立刻冲进去把她拦腰抱起来的,不会让她摔进去的。”      大天狗:“……”      茨木童子的智商真的是一个世界级的谜题。      茨木童子捂了捂眼睛,正色道:“嗯,而且我会捂住眼睛地冲进去的。”他这样说着的时候,雪白的脑袋上,还有一撮不听话的软毛在摇摇晃晃。      大天狗:“……”      闭着眼睛冲进去你确定不是不是一起掉进茅坑么?      说起来,里面实际上竟·然不是茅坑,这竟然让大天狗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落寞之感。但是就这么一会儿,第二只催促的纸鹤已经到达了,看来情况确实很紧急,他沉吟一下:“那就……拜托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卡在最后一秒更新!!!! 第二十章 大天狗离开竹林之后,才知道,是有客人来了。 和青行灯,或者茨木童子这样的突如其来不速之客不同,大天狗对这位来客是熟知的,甚至,把他当做客人都是很过分的行为。毕竟,严格的意义上,反倒是他们这群妖怪们算是客人才对。大天狗正这样想着,拐过一道走廊,就看见了那位妖怪正站在阶梯上等待着他。 单看外表,对方和大天狗多少有些相似。 但无论是以人类的视角,还是用妖怪的目光,这位妖怪已经不年轻了。他有着人类中年人的外貌,头戴笠帽,身穿一身灰黑色的麻布长袍,手持锡杖,一对宽厚的翅膀合拢着,覆盖在主人的背后,尾端垂落在地面上。 这也是一位天狗。 正如有大天狗也有鸦天狗一样,天狗是一个很大的族群,除此之外,还有白狼天狗,木叶天狗,山伏天狗等等不同的别类。即便是身为首领的大天狗,也不敢说自己完全认识。不过,这位天狗和他倒是很熟识。对方见到大天狗,也露出了微笑,双手合十,点头致意。 大天狗喊出了他的名字:“太郎坊。” “殿下别来无恙?”太郎坊毕恭毕敬地问候道,“初闻殿下在这里,我还有些诧异……说起来,白峰山殿下也很久没有去看看了。”但看到大天狗神色一时有些不太好看,太郎坊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了,当即停住了口,话锋转开:“……说起来,现在人类似乎都将爱宕山当做了殿下的道场了。” “你若介意的话……” “这实实在在的是贫僧的莫大荣幸啊。” 大天狗之后的话就被卡在了喉咙里。太郎坊看着他,不再年轻的面容上的带着温和的微笑。这位足有三千多岁的年长天狗,对待面前这位年轻的首领,只有一派包容之意,这让大天狗不太自然地动了动,最终还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开始转而询问近况:“之前追踪的妖怪,怎么样了?” “嗯,都是些寻常的小妖怪,没出什么意外。” 太郎坊语气很正常,然而大天狗仍然从中品味到了一丝不太寻常的意味:“出了意外?” “……不,不是除妖的事情。”太郎坊沉吟了一下,才回答,“很早以前,我认识一个聪明的孩子,他仰慕佛道,机缘巧合之下我将他收为了徒弟。可最近我才知道,他为了验证佛法而下山了,这让我委实有些担忧。” “嗯。”大天狗点点头,“他叫什么名字,我帮你留意一下。” “青坊主。” 说到这里,太郎坊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哦,对了,其实我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的。”他从衣服里取出一封信来,“这是那位让我转交给殿下您的。” 大天狗没有问是谁。 粘在信纸上潮湿的气息就已经证明了身份。 …… “太郎坊就这样走了?”青行灯诧异地问。 大天狗下意识地回了一个白眼——不然呢?你还期待人家会留下来吃饭吗?但面子上他还不至于要尖酸刻薄地对待一位女性:“天狗是很忙的,毕竟人类和妖怪之间生活的领域重叠太多了,这对两者都不好。” 话没有多说,但那种隐隐约约的优越感却透出来了。 这句话的潜台词,青行灯听出来了。她抱怨道:“那又怎么样,真爱是不分性别,年龄,和种族的——而且天狗哪里忙了,最近我都没见过你做过正事。” 大天狗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他才扬了扬手中的信纸:“这不是正事来了么?” 青行灯好奇地看了一眼,询问道:“这上面写着什么?” 写信的妖怪大概是用不惯人类的毛笔,笔锋颇有些凌乱,用词晦涩。只见上面写着:友,不见,甚想。吾于荒川,行水利也。然天下不平,时有怪闻。有一竹于月见辉,观者众,吾曾见一黑面人徘徊。汝知否? 青行灯瞅了又瞅:“没看懂。” 荒川之主那份乱七八糟的笔法,似乎不是为了给人看懂的。 大天狗甩了甩信纸,直接翻译道:“好友啊,好久不见啊,有没有想我?反正我每天都在荒川上跑来跑去的,玩的可开心了。不过最近好像有点不太平的事情,我怀疑有可能会影响到我的逍遥日子。总之呢,好像附近的竹林里有一根竹子,会在月夜下发光,好多妖怪人类都去看啦。还有一个黑脸的家伙出现了不止一次,我一看他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人类的事情都好烦啊,我懒得管,你管么?——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青行灯一脸的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这个翻译……”是不是毁掉掉了自己的形象了? 大天狗一脸正气地纠正道:“我保证,这就是荒川之主的本意。”见到青行灯还是有点不太相信——毕竟那位荒川之主一直居住在水泽深处,很少和其他人或者妖怪发生什么,关于他的传闻也就只剩下神秘了。要不然,青行灯恐怕比大天狗还熟悉这家伙了。大天狗补充道,“我曾经讨伐过他。” 然而人家现在还活蹦乱跳着啊。 青行灯下意识地回答道:“你这讨伐水分有些足啊……啊不,我什么都没说,请继续。” 大天狗狠狠地用眼刀刮了一下青行灯,然而只是惹来对方一脸无辜的微笑。对于这种老油条,大天狗确实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青行灯追问道:“所以呢,你现在要去那片竹林看看看吗?” 大天狗的视线停留在“黑面人”这三个字上,迟疑良久。 仔细想想,他曾经在路上见到过的安倍晴明,就是将整张脸涂抹成了黑色。从这个角度来看,和荒川之主描述中的那个黑面人,确实很符合。而且,气质上也和大天狗之前见到的那位有些差别,硬要说,前者更意气风发些,而后者更宁静致远点。 这要深究起来,就有点意思了。 大天狗若有所思地想:那家伙,果然还是在背面有着不为人知的阴谋吧? 结合他之前从酒吞童子那里得到的消息,撇开不靠谱的一点。现在已知,不久之前,安倍晴明放弃了他所有式神的契约,独自一人前往黑夜山。再之后,他就做出了……咳,那种事情。这让人不得不在意,况且,据说他所有待在京都的式神都失去了记忆? 这样来说—— 他在布置谋划的事情,甚至连多年共处的式神都不能知晓? #咦!这个男人真是深不可测# “去是肯定要去的。”大天狗先肯定了这件事——但很难说,到底这到底是不是安倍晴明故意做的,比如说,在这个地方设下陷阱来守株待兔。哼,纵观各类妖怪,除了他大天狗,难道还会有哪个妖怪会去管这种闲事呢?哼,他就知道,晴明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放弃他? 这也不能怨晴明,毕竟他可是大天狗啊。 “……还得做一些万全的准备才是。” “总感觉,”青行灯沉吟了一下,迟疑道,“……突然就,变得容光焕发了?” 大天狗:“……” “唔……”青行灯沉思道,“其实我还可以这么形容的吧,比如说……诡异地亢奋起来了?” “没有,绝对没有亢奋。” 大天狗斩钉截铁地说,并且瞬间决定祸水东引:“说起来刚刚在竹林里,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他们……” 青行灯眼睛瞬间就亮了:“真的?” “真的。” 看着青行灯兴高采烈飘走的背影,大天狗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并不存在的汗水,庆幸地想,终于又成功地糊弄过去一天了。 万幸万幸。 第二十一章 “你来了。” “我来了。” “你怎么会过来……” “当然是因为……”源博雅翻了个白眼,“顺路啊。” 这番诚恳的回答,噎得自作多情的大天狗说不出话来。源博雅还一脸诧异地看着大天狗,似乎很不能理解,这么简单的问题,以大天狗的智商竟然会想不明白。 大天狗下意识地用扇子挡了挡脸,才想起来自己带了头套,博雅应当是看不见自己的表情的。但下一秒,大天狗又有些恼羞成怒:“你才是傻——京都的方向根本不往这边走好么?” “对啊。”源博雅继续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回京都的?” “……”大天狗愕然了一瞬,“你不是要找妹妹吗?” “我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虽然单纯从“找到”这个定义来看的话,源博雅的话绝对不能算错。可是:“但她明明还和安倍晴明在一起吧。” “她和安倍在一起,我挺安心的。” 大天狗:“!!!” 源博雅你怎么了! 紧接着,大天狗就听见博雅欣慰地叹了一口气:“毕竟,安倍晴明的口味,应该算是人外吧。” 大天狗:“……” 是,是的呢。 ——是你个头啊! 人外是什么鬼啊!为什么源博雅会一脸正气地说出这么奇怪的词汇。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说出这样的话超奇怪的吗!给他把正气凛然义薄云天……哦不,为妹妹插他两刀的源博雅还给他好么! 而且,说真的—— 你就不担心,你妹妹神乐被审美带跑,也学着变成人外了吗?唔,不过话说回来,以神乐那种全身心都要粘在晴明身上的状态,说不定更可能的是她牺牲自我,成为一名人外…… 呸呸呸。 他到底在想什么? 大天狗捂着脸,他其实很想问一下,源博雅到底清不清楚人外的意思——但这样一想,知道这个意识的自己突然就变得糟糕起来了。而且,大天狗多少有些猜测得到,源博雅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得知了这些知识。这让他感觉更糟糕了,大天狗叹了一口气,反问道:“那你要去哪儿?” “黑夜山。” 大天狗挑挑眉。 源博雅解释道:“我还是很在意,毕竟,神乐再度出现的时候就到了黑夜山了。她一个小姑娘,平时连门都很少出,是怎么一个人跑那么远的?中间她又去了哪里?”博雅紧锁着眉头,哪怕是他自己,想要从京都前往黑夜山,也要走大半个月的路程。更别提黑夜山本来就妖鬼横生,危险遍地。 “而且,这里还有女孩子被神隐的传闻。” 闻言,大天狗也不说话了。 所谓神隐,就是指人被妖怪带走,从此消失在世界上的意思。神乐的失踪和出现都离奇,很符合神隐事件的特征。 大天狗和博雅都非普通人,时走时飞,不过两天之后,两个人就站在了黑夜山的山角。从这里往上望去,高耸的山峰没入阴暗的灰雾中,天色阴沉,草木岩石流水都笼罩着一层死寂之感。 哪怕是寻常人类,都会感觉到非常不舒服。 而大天狗和源博雅能看到的更多,那些常人所不能察觉的阴气,汇聚成丝,成缕,成团,自发地在半空中翻滚沸腾,时不时地勾勒出一张张狰狞的恶鬼面孔。然而定神看去,又会觉得那不过是眼花时的错觉罢了。 大天狗深吸一口气。 强大的力量在他身躯里沸腾着。 这种浓度的阴气,能够极大的增强妖魔鬼怪的力量,但也容易让它们神志疯狂。而普通人类如果误入这里,很可能不知不觉中就丧命了。 博雅警惕地提醒他:“不要太沉迷下去——” “我知道。”大天狗回答道,警惕之心半分也没落下。但他必须也得承认,这种沐浴在高浓度阴气的感觉,这种仿佛可以掌控所有的感觉……好极了。 “那么……” “我跟你进去。”大天狗淡淡地打断他。 “可是……” “没什么别的理由。”大天狗说,“顺路。两点距离,直线最短。” 闻言,源博雅忍不住用手比划了半天,纳闷道:“……你这是要把山体打穿?” 大天狗:“……” 大天狗恼羞成怒道:“……源博雅你……咦,源博雅你人呢?”他愕然地看着原地,然而那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只有山间阴风呜呜地吹过,冷寂而森然。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漫上心头。 这里的阴气已经强大到,住够混淆现实和虚幻的界限了。 …… “这里就是黑夜山了。” 白晴明抬头往上看去,前世到现在,他还未这样认真地端详过这个地方。这座山和它的名字一样,看起来永远笼罩在黑暗中。神乐畏惧地拉住了晴明的袖子:“……之前,它还不是这样的。” 是的,白晴明和神乐刚刚在黑夜山上苏醒的时候,这里虽然阴森,却只是光线给人的感官而已。可现在的阴气浓度,浓烈到了几乎可以比拟黑晴明破坏京都四神结界的时候了。 然而这个时间点其实距离那个时期还早。 晴明在心中无声地叹息—— 黑晴明比前一世更强大了。 就连神乐都有些后怕:“幸好晴明你发觉了……要不然我被妖怪引走的话,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上一世,神乐被食发鬼的法术带走,因而巧合遇到了在黑夜山除妖的博雅。神乐虚惊一场,看管她的小妖怪离奇消失,她也直接走了出来,阻止了晴明和博雅的继续战斗。 晴明也觉得有些后怕。 幸好自己没有轻信前世的经历,不然的话,神乐哪怕被伤害到一根头发丝,他都会自责不已。 “晴明真是太厉害了,竟然仅仅只凭借推理,就能追踪到这里。”八百比丘尼赞叹道,眼波流转,意味深长,“这让我觉得,自己好像都没有什么用了。” “怎么会?”白晴明也是笑意盈盈,“像是八百比这样出色的美人,往这里一站,都觉得空气都清新许多。” “你真是会说话。”八百比丘尼脸上的笑意就没停下来。 白晴明没有回答,因为按照时间来算,也差不多该到了博雅出现的时间了。就在晴明盘算这件事情的同时—— 一声尖利的惨叫。 伴随着这声惨叫一起的,还有一道身影被狠狠地从迷雾中摔了出来。这个和之前并不相同的发展让晴明愣了一下。原来不应该是…… 那位被揍出来的妖怪,看起来委实很可怜,原本靓丽的和服变得皱巴巴的,原本被精心打理过的长发更是惨遭□□,乱七八糟的,还沾染了不少地上的尘土和枯叶。这样的情况,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往日的食发鬼身上的。哪怕是后来和白晴明战斗时,他也是碰脏了衣服之后,就立刻认输不打了。 ……没想到博雅竟然这样暴……力…… 晴明感觉到自己的思绪都宛如凝固了一瞬。 那是—— 随着大量的阴气被风暴卷开,一个人影破云降落,明亮的太阳光笔直地降落下来,将那位妖怪背上黑色的翅膀边缘涂成明亮的金色——大天狗就这样冲到了所有人面前,恼怒地大喝一声:“哼,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食发鬼咕噜咕噜地滚到了晴明的脚下。 白晴明下意识就将其扶起来了—— 在后来,食发鬼也是晴明的一位很有用的有力战将。 但白晴明刚刚拉住了食发鬼的手肘,就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是不妥了。毕竟,现在的食发鬼还没有“改邪归正”,是会窃取其他小妖怪的力量来维持自己貌美的存在。其次,他现在和食发鬼并不认识,这样亲密的举动就显得有些冒昧了—— 但伸出去的手,最终还是没有缩回来。 再怎么说,食发鬼也是“曾”和他共同战斗的力将。 “谢谢,谢谢你了。”食发鬼吃力地站起来。 晴明抬起头,视线就和大天狗对上了——说实话,这样打扮的大天狗他见得不多,大多数时候,这位外表宛如风雅贵公子的妖怪都是穿着一身雪白的和服,明净无垢,清雅非凡,带着天狗面具的时刻极少。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 晴明心中忍不住地想,大天狗是不是出场有些太早了? …… 大天狗原本只是想抓个妖怪问路的,但大约是那小妖怪本来就在做些为非作歹的事情,身上还带着斑驳的妖气,看上去就是那种夺取其他妖怪来增强自身的货色。大天狗没把他当回事,但食发鬼的力量却很奇特,那长长的发辫甩在大天狗身上,总能令他的动作迟疑一瞬——也正是依靠着这点喘息之机,食发鬼东躲西藏,滑不留手,竟然僵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大天狗越发觉得恼怒。 他竟然被这样一个杂碎戏弄了? 不一会儿,大天狗就抓住了机会,释放了一次羽刃暴风出去。食发鬼躲闪不及,被狠狠地打飞了出去。终于抓住了这只小老鼠,大天狗愉快地从天空中落下来——等等,那几个小点是什么人? 安、安倍晴明? 不是幕后黑手都应该是最后出现的吗?他现在是不是……出来的早了点? 第二十二章 大天狗愣神了足有十几秒。 好在飞翔在就已经成为了大天狗的本能,即便是心思已经不知道飘飞到哪里去了。他仍然是稳稳地停在了地面上——唯一让大天狗庆幸的在于,晴明也在愣愣地看着他。大天狗妖力掀起的暴风,吹开了他耳边的白发。 他蔚蓝色的瞳孔里是大天狗的影子。 凭借着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大天狗很看的很清楚—— 嗯……很好,他的头套还是带的很牢靠的! 随着地面上的浮尘被吹开一个圆圆的圈,大天狗脚尖落在了地面上。他总算从突如其来见到晴明的震惊中缓过来了——他现在只有一个人,而晴明显然人多势众。况且,大天狗心中仍然忧虑博雅的安危,现在的情况简直危机到了极致——也接着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大天狗隐蔽地打量了一下对面的队伍。 穿着一身紫粉色和服的打伞少女,博雅的妹妹,神乐,妹子。 穿着红白相间的巫女袍,手持法杖,看起来像是占卜师,名字不明,妹子。 带着斗笠,袖子下露出翅膀般的手臂,手持雁翎刀的妖怪,姑获鸟,妹子。 抓着巨大蒲公英的,看起来颇为可爱的少女妖怪,萤草,妹子。 最后一个看起来不怎么起眼,只是身后漂浮着六朵鬼火,正是人类世界大名鼎鼎的座敷童子——必须要强调的是,虽然名字带着“童子”两个字,但是……她还是个妹子。 大天狗莫名其妙地有些生气。 他之前还在为晴明的离开,在辗转反侧魂不守舍的时候。这家伙已经愉快地开始了撩妹的生活,看起来还颇为滋润。什么女性杀手,什么第一阴阳师,根本就是一个讨人厌的沾花惹草的花心男吧! 晴明歪了歪头,有些莫名其妙:“……?” 奇怪,似乎感觉到了杀气,是他的错觉吗? 就在这个时候,大天狗冷冷地开口了,声音仿佛冻得掉渣滓。他说:“哦,竟然是人类的阴阳师——你们要包庇这个为非作歹的妖怪吗?” 哼,其实说到底,借口到底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大天狗只是想狠狠地把对面全部揍一边罢了。就算被围攻也不怕,大不了拍拍翅膀一飞了之就是了。姑获鸟虽然名字中有个鸟字,但实际上却并不擅长飞行。和大天狗这种天天在天上飘的妖怪并不一样。而大天狗这般质问,也只是往日习惯了站在大义的立场上才打架的习惯—— 可他一开口,晴明就立刻听出了不对。 人类的阴阳师这样的称呼——若是大天狗并不清楚晴明的身份,这个称呼就很正常了。可若说在黑晴明手下办事的大天狗,不清楚黑白晴明之间的关系,却又太奇怪了——毕竟,以前世的经历来看,高傲如大天狗,可是半分没有掩盖过自己的身份。 就是一个追求力量的大妖怪。 就是一个明目张胆的大反派。 突然这样一脸正义的指责晴明,白晴明一时之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他反应不过来,却有身边的式神替他回答。一直可靠的姑获鸟直接拦在了晴明的身前:“我们是前来调查少女神隐事件的,你能告诉我们,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吗?” 一听这话,晴明心说要糟。 ——大天狗什么时候有好好说话过了? 果不其然,大天狗轻蔑地笑了一下:“黑夜山的异常就是你们弄的吧!” 白晴明:“……!” 白晴明现在终于知道,他隐隐约约中感觉到的不对劲,到底发生在哪里了。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大天狗现在还是一个自由妖,还没有和黑晴明狼狈为奸,勾搭在一起——但坏消息在于,即便没有黑晴明,大天狗似乎也对他没有多少好感,一见面就敌意很大,直接将其视作了敌人。 要打么? 晴明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衡量其实是多余的—— 打不打这件事情,根本就不在白晴明决定范畴之内啊。 大天狗背后的双翼直接张开,他是操纵风暴的妖怪,一个小型龙卷风直接形成,中间夹杂着宛如钢铁塑就的羽毛,夹着风雷之势,狠狠地袭来——哒!哒!哒!哒!那些看上去极其可怕的攻击,几乎无一落空。 然而对面的式神却没有一个人露出畏惧的神色。 御魂——返魂香,收到伤害时有一定几率晕眩对方。 御魂——地藏像,暴击时生成一个吸收生命值百分之十伤害的护盾。 一阵头晕陡然涌上来,大天狗心中非常震惊——萤草不带树妖,座敷童子不带火灵招财猫,安倍晴明你这是要搞事啊。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套真的很克制他。就大天狗晕眩到无法出手的这会儿,姑获鸟出手了—— 飒飒飒飒! 大天狗感觉自己仿佛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 ——去你妹的日女啊!日,竟然还有不带针女带日女的姑获鸟。 安倍晴明你真的是一个很有想法的阴阳师,大天狗想,接连丧失了出手机会的大天狗无力从半空中跌落。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件出乎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四周的阴气仿佛突然具有了生命一样,突然扭曲起来,构成了一个丑陋的鬼脸图案,对着大天狗张开了血盆大口。 大天狗仍然处于返魂香的强制晕眩中。 “危险!” 他当然知道很危险啊! 但现在完全动不了又不是他的问题。 虽然情况万分紧急,但是大天狗并不是很畏惧。阴气对于人类来说很危险,但对于妖怪而言,就仿佛水对于鱼,风对于鸟儿。即便阴气异动的背后是有妖怪在操控——但正因为对方只敢在他丧失行动能力的时候搞小动作,正说明了对方的实战能力并不是很强。 哼,等他反应过来之后—— 大天狗还在冷酷地在内心中勾画,准备怎么搞死那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让他知道大天狗可不是那么好得罪的大妖怪的时候——大天狗被人抱住了。抱住他的人显然是从前方快速冲过来的,撞的大天狗胸口发疼。 砰的重响。 两人搂在一起,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滚了很长一段。 大天狗能够感觉到对方的体温,那是活人的温度,对比而言,他就像是一块冷冷的尸体。即便是外貌和人类并无太大的区别,但本质上两者截然不同。他嗅到对方身上柔软又清澈的味道,就像是初春从雪地里探出来的第一朵花苞,但很快,这种柔软的气息就被血腥味覆盖了。 从天空中摔下来,有着钢铁之羽的保护,甚至没可能破防。 ——更别提还有一个蠢货,傻傻地冲过来当了座垫。 “你受伤了。” 大天狗勉强从地面上直起身子,安倍晴明还半挂在他身上,头垂在他的膝盖上,头顶的帽子不知道在混乱中滚到哪里去了,一头雪白的长发尽数散落开来。华丽繁复的狩衣也在滚动中被划破不少,尤其是右肩,被一块足有巴掌大的尖锐石块深深扎了进去,鲜血滴答滴答地往外流淌。 人类真的很脆弱。 晴明刚准备起身,就被大天狗又按了下去。晴明这个莫名其妙的举动,让大天狗连生气都生气不起来——他压着晴明的肩膀,一抬手,就直接拔掉了那块石头。这个动作疼得晴明直接又僵硬着身体打倒了下去。 大天狗将沾了血的尖锐石头甩开来。 “你——”大天狗生硬地问他,“你发什么疯,就这么冲进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又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头罩,嗯,带的很牢靠。不过这样话说回来,晴明连这样的老人头妖怪都不放过,是不是口味太猎奇了些? 晴明疼得额头都冒汗了,但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来: “毕竟当时情况紧急啊——” 大天狗冷哼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晴明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指着大天狗的身后说:“那个是……” 第二十三章 大天狗猛然一惊。 哪怕是一个普通人,也不应该在有“东西”就待在他背后一无所觉。更别说,大天狗本来就是顶尖的妖怪,感知能力也很优秀。这反而加剧了那种可怕的感觉,恐惧源于未知,而大天狗猛然回过头去之后—— 他的头罩就被人撤了下来。 ——安!倍!晴!明! 大天狗恼火地转过头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这么蠢的计谋骗到了。而晴明的诧异似乎比大天狗更重,眼睛微微张大,反而显得很是无辜。他这种惊讶的表情,稍微安慰到了一点大天狗,他冷言道:“你以为你会看到什么?” 晴明迟疑了一下:“这个……” “哦,让你失望了。”大天狗冷淡地笑了一下,“你认错妖怪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得避免得意过头被晴明察觉,肯定是连翅膀都高兴地翘起来了。哼,既然打定了主义要隐瞒,他怎么可能露那么大的破绽给晴明抓?自然是一套伪装都做好了。他把头发和瞳孔都染成了深蓝色,和大天狗原本的相貌彻底区分开来了。 晴明掩了掩口。 ——他看起来真的十分吃惊。 绝对……绝对应该没有掩口偷笑。 晴明随即调整好了心态,放下袖子,神色上没有任何一点怪异之色。他坦坦荡荡地道歉道:“唔,抱歉,我大概把你当做了我之前认识的一位妖怪——”晴明陈恳地说,“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不会介意我的小小恶作剧。” 大天狗:“……” 你以为你是谁啊,脸这么大? 然而既然大天狗否认了自己的“身份”,现在他自然不可能跳出来指责晴明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他只能强行咽下苦水。而这个时候,晴明又问道:“既然如此,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大天狗:“……” 糟、糟糕。这个他可从来没设定过啊。 大天狗脑子里一时空白,什么台词都想不到,下意识地回答道:“我……我……卑鄙之徒,也配知晓我的名字?”他真的是最后一秒反应过来了,没有脱口而出,“大大天狗”这样的名字。 晴明弯了弯眼角,似乎大天狗的反应并没有超过他的意料,但还是多少有点无可奈何:“一见面就把我认定成坏蛋了,有点过分啊。而之前我还明明还试图救你啊。这就是天狗一族对待怀抱善意之人的态度吗?” 大天狗当然可以强词夺理地指出,晴明的举动其实很多余,一来大天狗根本不会因为摔下来而受伤,二来他除了给自己带来半身伤害以外,没有任何积极意义。但大天狗看着晴明耸了耸肩,他的狩衣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肩膀上血迹斑斑,点染在晴明的肩膀上,宛如雪里红梅,斑斑点点,分外触目惊心。 大天狗下意识地就将视线错开了。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不敢看晴明了。他只清楚一件事情,就是之前好不容易绷起来生硬态度,又在这一刻彻底分崩离析了。大天狗越发看不懂这个男人了,哪怕是一开始的那个留言,也充满了神秘莫测的色彩。 这个时候升起好奇心是很奇怪的事情。 但大天狗这一刻是真的没有办法按捺住,他太想知道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了:“安倍晴明……” “嗯?”安倍晴明转过头来。 “黑夜山这里,真的不是你搞出来的阴谋?” “……”白晴明是真的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竟然要强行替黑晴明背锅——虽然曾经在阎魔那里已经背锅过一次了,但是眼前这个妖怪,他是大天狗啊。难道遇到这样情况,他不是该……唔,该高兴的觉得这能拯救新世界的壮举么? 还是说,他和大天狗之间的共性就这么差?无论情况怎么变化,对方都会站在自己的对面? 内心虽然转悠着这些念头,然而晴明表面上没有任何异样,他无奈地摊开手:“我看起来就像是这样神通广大的人吗?” 这可不好说。 不过,话说回来,大天狗其实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想听的也不是这个回答。 然而被晴明这样一打岔,大天狗意味深长地看了对面一眼,也就不再说话了。他也没意识到自己问问题的方式有错——如果晴明真的如同大天狗想象的那样城府很深,他这个揣测还是有点道理的——只是觉得晴明狡猾地躲开了大天狗的问题。追问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但任何一个人,无论他的谋划多么深奥。 只要看事态的发展,他的目的最终都会暴露出来的。 面对大天狗意味深长的目光,晴明有些茫然地眨眨眼睛——晴明接触过不少牛鬼蛇神,对比起来,大天狗就属于极其好懂的那类,他出生高贵,实力强大,虽然有心控制情绪,但是地位导致即便有人看出了他的伪装,也不可能当面戳穿。比如说现在,大天狗就一脸的“哼既然你这样装模作样我就不再追问”了的神色。 他似乎觉得还和晴明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默契。 但问题在于——晴明反思了一下自己之前的举动,他说啥了? “你还能走吗?”大天狗问他,“我们先离开这里?” 这个提问让晴明迟疑了一瞬,理智告诉他,贸然在阴气形成的大雾中行走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在各种鬼怪传说中,经常有走夜路的人一个一个的分离开来,最后被妖怪杀害的传闻——这种鬼打墙的小法术其实在妖怪中间广为流传。但晴明作为大阴阳师,通过式神缔结的契约,能够随时招来式神,便不大害怕这样的法术了。 但现在他反而不能这样做。 姑获鸟她们现在跟着八百比丘尼和神乐在一起,如果晴明招走了式神们,又有谁来保护这两位女性的安危呢。不过,晴明还是通过契约感应,告知了另一边自己一切安康,不必担心。之后,他才抬起头:“嗯,我们往那边去。” “那边?”大天狗惊讶了一瞬,“那里可是阴气裂缝啊。” “可我本来就是为了封印裂缝而来到这里的啊。”晴明摊手。 你这是在找死—— 大天狗强行压制住了这句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即便是阴阳师,安倍晴明也未免太过傲慢了吧。这个世界上可是存在有人类的禁区的——他一甩袖子,就准备离开,然而却被晴明拉住了。这个人类男人好烦,大天狗不悦地问:“又怎么了?” “你不陪我去吗?”晴明睁大了眼睛,像是大天狗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他的理直气壮,险些让大天狗摔了一跤: “……我为什么非要和你一起去啊。” 这个家伙怎么能这样脸大!? 知不知道客气礼貌和不给人添麻烦是最基础的美德? “你难道不是来黑夜山,调查发生了什么吗?”晴明也觉得很奇怪,“不往阴界缝隙的地方调查线索,你还想往哪里去?” 大天狗:“……” 晴明这番话简直无懈可击。 大天狗在原地像是个雕像一样,站了足足有五分钟,也没能想出一个合理的借口,来拒绝和晴明搭伴。他有些后悔之前指责骂人的有些太痛快了,以至于现在将自己逼进了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他有些恼火,但不得不承认:“好吧,我被你说服了,人类。” “——按照你的脚程,八成又会在路上走散了,我带你。” 既然已经下定了觉醒,大天狗也不在细节上矫情了。他带人飞现在已经很有经验了,但像是抓博雅一样,大天狗顺手扯起晴明的后领时,那件本来就被划破的衣服,顿时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被直接扯开了好长一道口子。 迷之尴尬。 大天狗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扫了一眼——这真的不是故意的——然而眼角余光仍然能够看到晴明肩膀连着背脊的大片皮肤,白的晃眼。明明两个人都是男性,然而大天狗仍然伸出了一股撞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的尴尬,他自己都觉得这种情绪莫名其妙,却根本无法阻拦它在心头沸腾。 晴明:“呃……” 大天狗气势汹汹:“都怪你,选了质量这么差的衣服。” 晴明:“……”怪,怪他咯? 好吧,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和大天狗吵起来,晴明捏着鼻子认下了这桩罪名:“好吧,都怪我。”然而,晴明却总觉得,他这种淡然的,并不将这件事当件事的态度,反而让大天狗有些更生气了——真是搞不明白对方在想什么。晴明只好转开话题:“那现在怎么办?” 大天狗拎着晴明的衣服飞行,显然不现实了。 “不如……”晴明还在思索一个不伤害大天狗那过于敏感自尊心的办法,突然见到大天狗神色略微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再然后——“啊!”晴明快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抓住点固定的东西。 大天狗对他翻了个白眼:“别乱动。” 晴明睁着眼睛看他。 大天狗努力绷着脸——其实看到晴明这么错愕的神色,他心底其实还有那么一点暗爽的,但愉快过后,自幼受到的礼教才慢慢涌上来,提醒大天狗自己有多么放纵。但、但一开始就做出出格事情的人,分明是安倍晴明才对。他只不过是报复,报复而已。 大天狗说:“这个才不是公主抱。” 大天狗说:“……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大天狗说:“我背上的翅膀要飞,所以不可能扛着你。” 大天狗最后强调道:“你可别多想。” 晴明:“……” 就现在这个情况,最后一句话他根本没可能做得到好吗! 第二十四章 大天狗飞行速度极快,不过十几分钟,就避开了不少险恶之地,直接往山巅而去。路上倒是遇到了不少拦路的小妖,但不等晴明出手,大天狗就已经完全解决掉了。很快,大天狗就看见了目的地—— “那就是阴气裂缝么?” 大天狗十分诧异,别说他,就连晴明都惊讶了一会儿,实在是因为眼前一切太过震撼了,累累白骨搭建成一座可怕的塔,有人类的骸骨,也有妖怪的尸身。这些死去多时的尸体们不断地往脚下的阵法中供应着力量,不断地将两人头顶上的裂缝拉开。 ——那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裂缝了。 像是漩涡,也像是喷泉,不断地往外喷涌着阴气。 大天狗下意识地喃喃自语道:“这是要将人间化作鬼蜮吗?” “我想,这大概不太可能吧。”晴明同样也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不过,他思索的比大天狗更多,很快就意识到了,像是这种肆无忌惮的行为一定会引起各方的注意。在来黑夜山之前,冥界的鬼使黑和鬼使白就委托过晴明调查黑夜山的异动,京都的其他阴阳师也未必没有注意到这里,更何况,守护京都的四神结界也绝非吃素的——这样一想,晴明也镇定下来了,虽然黑晴明比前世更声势浩大,但仔细琢磨之后,才觉得很多细节布置反而破绽多了很多。 “别太担心。”晴明安抚道,“我现在不是在这里了吗?” 也是—— 大天狗扭头问他:“你能解决掉这个裂缝?” 晴明只是踮起脚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没有给个肯定的答复:“我需要再探查一下。” 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 晴明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符箓,激活了几张。符箓飘荡到半空中,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光芒。而他本人则绕着整个尸骨堆跑了好几圈,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大天狗跟在他身后,看着晴明一脸为难,好奇道:“很难解决?” “这倒不是。” 晴明已经看出来了,这个阵法的关键其实就在于下面的尸骨,烧掉尸骨,阵法失去力量来源,这种被硬生生开辟出来的裂缝失去力量支持后,很容易自然封闭——晴明咬着指甲,回答道:“有些地方想不太明白。” “什么地方?” 晴明为难地看了大天狗一眼,迟疑了一下:“这个阵法并没有迷惑的能力。”它只是单纯的将所有误入黑夜山的人类或者妖怪,诱骗到这里杀死而已,并不具有分离结伴队伍的能力,更无法控制阴气。 操控阴气袭击大天狗的另有其人。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在背后捣鬼的这个人或者妖怪,已经盯上了大天狗和晴明。不然的话,也不会单单将两个人分离开来。晴明思索着,扭过头说:“处理起来比较麻烦,但并不是说完全没有办法……咦?” 大天狗人呢? 晴明愣了一瞬,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来,又是忍不住呆了一下——拉扯着他的袖子的妖怪并非大天狗,但也是熟人,甚至刚刚在不就之前见过一面。对方穿着一身颜色鲜艳的和服,脑后长出两个大角,被梳理得十分柔顺的长发就挽在角上。 食发鬼显然是稍微收拾一下自己,才过来见晴明的,但脸上被揍出来的青一块紫一块,还是让他看起来很狼狈。他专注地注视着晴明,悄声说:“……这里很危险,跟我走吧,我知道一条可以安全离开的路。” 晴明脸色陡然开始难看起来了,他紧锁着眉头问道:“你为什么来救我?” “因为你长得好看啊。” 食发鬼的视线凝固在晴明的眉眼发尖上,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虽然比我还差那么一点点,但你真的是我见到过的最美丽的人了,死在这里多可惜——就是太好心肠了些,连那位都……”他皱了一下眉头,显然是对于大天狗的霸道有些恼怒,不过食发鬼并没有太过纠缠这个,似乎并不太放在心上,“不过没关系,现在还不迟,你跟我走吧。” 晴明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他的目光直愣愣地戳在食发鬼脸上,宛如刀剑般锐利。食发鬼突然觉得有些畏惧,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被眼前这个人看透了。可再一端详,晴明已经收起了那种锋芒毕露的感觉,重新温和起来。他问:“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呢?” “这里阴气很重。”食发鬼没什么犹豫地回答了,“能让我变得更加美貌。” ……美貌……么? 晴明转头看了一眼那尸骨堆,还有不少是很新鲜的,刚刚死去的妖怪。他也说不清这一刻到底内心是什么样的感受。有时候他能理解妖怪,有时候也会承认,妖怪的观念确实很可怕。晴明叹了一口气:“如果我说,我不走呢?” “什么?”食发鬼吃了一惊。 晴明重复道:“我不走。” “再不走就迟了。” 晴明抬头看了食发鬼一眼,那目光中委实没什么温度。他微笑地推开食发鬼的手,回答道:“我当然不走,因为……” 轰然一声巨响。 巨大的尸骨堆猛然抖动起来,无数死去的亡灵抬起了头,骨头和骨头,血肉和血肉,飞快地组合扭曲起来,形成了看起来颇为可怕的长鞭,以雷霆之速往空中激射而去——巨大的动能近乎能裂开天地,那一点薄雾般的阴气自然被吹散了。 大天狗从好几条尸骨鞭的缝隙之间敏捷的穿梭而过,一抬手,就是一道风袭打上来——尸骨鞭被撞开一条缝,下一秒大天狗就从这个缝隙中穿梭而过。虽然情况看起来很是紧急,但大天狗动作灵敏,反而有股游刃有余的气魄在。 但晴明看得出来,实际上并不容乐观。 ——大天狗可不是什么挨打不还手的善类,他之所以一直躲闪,只不过是找不到能够施展大招的时间空隙而已。由此可以看出,大招释放时间太长,也不是什么好事。也就在这么一小会儿,晴明和食发鬼同样也被那尸骨长鞭发现了,一根粗壮的鞭子以雷霆之势轰然砸下。 食发鬼吓得脸色都白了,他猛然一甩发鞭,就要拉着晴明逃窜。 可他反应慢太多了—— “轰隆隆……”地碎山摇,尘埃腾升。烟雾散尽之后,原地出现了一个被尸骨鞭勒住的透明罩子。晴明努力维持着罩子的稳固,但随着长鞭如同蟒蛇般地在慢慢绞紧,罩子也不堪重负发出了宛如刮擦玻璃的刺耳鸣叫。 食发鬼急的团团转:“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怎么办……” 他显然知道这个活化的尸骨鞭有多么强大,神色中露出了深深地绝望之意。 晴明比他气定神闲多了,这个时候,甚至还有闲心陪食发鬼开玩笑:“要么干掉它,要么和它融为一体,看起来好像是没有第三种选择了呢……” “你根本就不懂……” 食发鬼的话音未落,透明罩子的寿命就走到了尽头,一阵悲鸣后,就陡然破碎开来。食发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晴明拉住了手腕,紧接着腾飞起来了——“啊啊啊啊我恐高啊啊啊。” 大天狗:“……” 晴明:“再往左飞点。” 到底是你在飞啊还是他在飞啊! 大天狗首次怀疑,在罩子破碎的那一瞬,猛然跳进长鞭内抓着晴明离开是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看这家伙气定神闲的样子,怕是自己不救人,安倍晴明也有自己的办法能保证平安无事。而且,被迫还带上了食发鬼这个累赘,大天狗很是不爽:“你知道那家伙明显有问题吗?” 晴明点点头:“当然看得出来。” “那你还……”大天狗很想找个借口痛骂安倍晴明一顿。 但他的话头被晴明截断了,他笑意盈盈地仰着头看向大天狗,长风吹得他白发飘摇,每一个字都很清楚地钻进了大天狗的耳朵里:“那你还来救我?” 他才没有救你呢! “我只是……”大天狗艰难地又穿梭过一个缝隙,因为带了两个人,原本一些可以容他一人通过的临时缝隙就不够用了,这导致躲避的难度往上飙升,“只是不想让这个垃圾变得更加强大而已。你还没看出来吗!它现在的实力,还只是受限于组成它的尸骨都是些垃圾妖怪和普通人而已!” 晴明:“……” 大天狗迎着烈风,质问他:“你为什么不走?” 刚才食发鬼想要偷偷摸摸地带晴明离开的经过,其实全部落入了大天狗的耳朵里。他已经这样莫名其妙地弄丢了一次博雅,怎么可能再在这里犯第二次错误。可正当他准备驱散隔开两人的阴气,就听见了食发鬼的话。 ……食发鬼要带晴明离开。 因为这里很危险。 大天狗放下了手,确实,让晴明离开比较合适。他一个人类,在这样的环境里受制太厉害了。而不管这里头有什么牛鬼蛇神,他一并斩杀在场便是——可晴明不肯走。大天狗对这件事情其实很是恼火,他责怪道:“你知不知道,少你一个拖累……” “知道啊。” 晴明轻飘飘地说,语气中玩笑的意味很重:“大概是我舍不得你吧。”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重响——大天狗首次飞行水准失常,整个人僵在半空中,面对正面袭击过来的尸骨鞭竟然不闪不避,直接被砸中,倒着飞出去了好几米。如果不是晴明反应快再度张开了结界,这一次失误就足够这一行人直接全军覆没了。 大天狗好像要被他气疯了:“——安!倍!晴!明!” “别说了,我懂的。”晴明点点头,他已经熟悉了这个套路,“嗯,所有的一切都怪我,我的错。” 第二十五章 油嘴滑舌! 大天狗恼怒地狠狠剜了晴明一眼,然而对方似乎已经飞快地摸索出了和大天狗的相处方式,这一下非但没有让他反省,反而加深了脸上的微笑——大约是觉得这样明目张胆的嘲笑不太好,晴明扭过头笑了一会儿,才回头递来一张手帕:“擦擦?” 到底是因为哪个混蛋,才害的他被正面打中的啊! 大天狗啪的一声拍走了手帕,往脸上擦了擦,一低头,就看见上面一条长长的红色血迹——大天狗呆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用手碰了碰鼻子下面,手感湿滑,再看一眼手指间,果然都是血迹。 啊啊啊—— 虽然一开始就没指望自己能无伤而退。 然而正面砸中鼻梁导致鼻血停不下来,这样的伤势绝对是大天狗不想要的——他又剜了晴明一脸,要不是这个家伙狡猾地拔了他的头套,不然怎么说也是一层防护,绝对不至于沦为如此之惨。晴明还看似好心,实则很可能是在幸灾乐祸地提醒他:“想要止血,最好还是仰着头吧。” 大天狗:“……” 晴明:“好好好,都是我的错。” 大天狗:“我还什么都没说……” “你还能施展羽刃暴风吗?”晴明又问他,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晴明抬头想要找一个位置,然而结界之外,密密麻麻的都是尸骨,那些死去多年的骨头趴在结界上,正在用手,用口咔哒咔哒攻击着结界,时不时还有腐肉掉落下来,看起来分外恐怖。 好吧,看起来选哪个方向都没问题。 晴明说:“你看着释放吧。” 大天狗正准备点头,然而他刚一动,鼻血又往下流淌——无奈只好仰着头。作为一个常年飘在天空中的个体,大天狗的方向感比晴明好多了,略微分辨了一下方位,抖了抖翅膀,狠狠地甩出了一个羽刃暴风。 龙卷风席卷天地。 因为好不容易才抓住了机会,大天狗立刻连续甩了三个羽刃风暴过去。尸骨们哀鸣着,却无法阻拦自己被加在在风暴中的尖锐羽刃打散、打碎。几根尸骨鞭痛苦地在风暴中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无力地被拆散了。 ——毕竟只是依靠阴气来行动的阵法而已,算不上活物。 一旦遭受到的攻击超过了限度,就立刻散架了。 晴明抬头看向天空,大到巴掌大,小到只有米粒大小的骨片纷纷往下坠落,宛如倾盆大雨席卷而下,哒哒哒地打在结界上。而那些碎掉的骨片,仍然在地面上抖动不已,似乎只要有机会,它们还能再度合拢起来,重现之前可怕的景象。 大天狗第一个走出了结界。 他一脚将一颗正在地面上咔哒咔哒蹦跶的头颅踩得粉碎。 晴明跟在他身后,看着这遍地尸骸,很是悲悯天人地叹了一口气。他抬手结印,最早之前被他升空的那些符箓纷纷亮了起来——缔结成一个巨大的悬空法阵。阵法驱散了四周的阴气,在缺乏驱使的情况下,那些尸骨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大天狗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晴明:“有这招,为什么不早用?” “太早未必会有这样的效果。”晴明眨眨眼睛,解释道。 呸,信你才有鬼—— 大天狗很想对晴明翻个白眼,然而他只要一动,鼻血就开始狂流。无奈之下,大天狗只好仰着头,背对着晴明,来表达自己的愤恨之情。然而他一转身就看见食发鬼缩着脖子准备溜了,立刻又伸出手将其给抓回来了。 晴明很诧异:“这个时候你还有闲心管别人?” 大天狗很想指责一下晴明,这怎么能算是闲心?很明显食发鬼身上有大问题,要是真的等他跑了,晴明你就去哭吧。但他还没开口,鼻血又在汹涌的流,只能用手帕捂住脸不说话了。 “食发鬼……”晴明轻柔地喊了一下。 食发鬼莫名地瑟缩了一下,他自己也很奇怪,晴明明明是一个大美人,按照他对美丽的喜好,应该时时刻刻将目光黏在对方身上才对。但每次被晴明那双清澈的蓝眼睛注视着,食发鬼就感觉自己被对方看透了,就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童面对严厉的父亲,心虚得厉害:“啊,我在。” 晴明问他:“方便解释一下吗?” 食发鬼露出了挣扎的神色,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沙哑性感的女声突然出现了:“唔,其实我弟弟知道的也不多,还是我来和你说明吧。”几人随即往发声处望去,从迷雾中缓缓走出来一个身材窈窕的女性妖怪,她一手端着碗,一手垂着烟斗,风情万种地走了出来,四周缠绕这鬼脸形状的烟雾。这个女妖怪很是妩媚地冲晴明笑了笑:“你好,我是食发鬼的姐姐,烟烟罗。” 这是一个晴明前世不曾接触过的妖怪。 “你好。”晴明柔软地笑了一下,习惯地恭维道,“真没想到操控烟雾的,原来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他话刚说完,就感觉到背后似乎被过于尖利的目光刺了一下。但等晴明转过头,就只能看见大天狗仍然仰着头背对着他,似乎刚才只不过是晴明的错觉——但称赞女子的美貌难道不是礼貌吗?大天狗这会儿又在介怀什么?晴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现在也不是琢磨这件事的时候,他继续问道:“可否请烟烟罗小姐给我解释一番呢?” 烟烟罗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想你不会希望,我说的时候,在场会有其他人的。” “是么?”晴明眨眨眼睛,“你对……”他千钧一发的时候想起来,之前的大天狗否认了自己的身份,现在他也只好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对那位有些意见?” 烟烟罗嗤笑了一声。 晴明明显是在明知故问了,大天狗险些真的杀掉她弟弟。烟烟罗若是能对大天狗有什么好脸色才奇怪了。甚至,晴明一时之间想到更多,烟雾笼罩本来就很容易使人迷失方向,相应的,如果烟烟罗故意引导的话,确实可以给大天狗放水,直接引导他们到山上来——这样一想,烟烟罗扮演的角色就微妙了。 但晴明表情上还是没什么变化:“好吧,那烟烟罗小姐方便和我走一趟吗?” “当然。”烟烟罗叹了一口气,“顺带还要带上我的蠢弟弟。” 食发鬼抗议道:“我才不蠢呢!” 这次他收到了两个慈爱的目光,唯一一个没有看他的,就是在忙着给鼻子止血的大天狗。而迷雾散去之后,失散的同伴也沿着山路寻了过来。神乐是第一个跑过来的,失去了晴明的踪迹确实让她很是紧张:“晴明——” 晴明伸出手接住扑过来的神乐:“嗯,我在这里。” ——那种被针刺背的感觉又来了。 晴明努力无视掉心头泛起的那股怪异感,神乐还在为他心焦:“晴明,你都受伤了,衣服都破了这么大一个口子……疼么?” “看着恐怖而已,其实只是皮肉伤。” 晴明摸摸神乐的头,他这番话倒是并没有说谎,肩膀上的伤都已经开始愈合了,只是衣服上斑斑点点的血迹看着不少。但只有一部分是他的,还有一部分是大天狗的鼻子友情提供的:“你呢?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神乐摇摇头:“倒是遇到了一个怪人。” “怪人?” 跟在后面的怪人博雅整个人都僵住了。 晴明其实早就看到了源博雅,他倒是没想到,事件的发展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但仍然幸会了前世的小伙伴源博雅,这种好久不见的喜悦充盈着晴明的心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一瞬他的表情有多么柔和:“这位是……” 啪!啪!啪! 源博雅连着倒退了三步。 晴明的微笑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源博雅似乎一点也没觉得自己的行为过分一样,直接搓了搓手臂,像是刚刚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样,他警惕地看了一眼晴明,随即错开目光:“你就是那位大阴阳师安倍晴明?” “是我。” “很……”源博雅是真说不出很高兴认识你那样的话,他一想起晴明刚才看他的眼神,就觉得鸡皮疙瘩又从身上冒出来了,看来,神乐放在这个男人身边确实很安全,但是他如果靠的太近恐怕就不怎么安全了——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安倍晴明撩过的汉不可斗量。不过,说起来,大天狗呢? “谢谢你帮忙照料神乐他们……” “不用不用,彼此彼此。”源博雅这会儿才找到大天狗,这家伙正诡异地站在高地,仰着头,所有人都只能看见他下巴。这会儿他把头套摘了,源博雅竟然一时不敢肯定那妖怪的身份:“你也照顾了大天狗,彼此了。” 你也照顾了大天狗…… 照顾了大天狗…… 顾了大天狗…… 了大天狗……狗……狗……狗…… 晴明:“……” 大天狗:“……” 晴明颇为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脸,这回可真不能算是他的错了。 第二十六章 博雅说完这句话,就默不作声地靠在一旁装酷。 ——他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做了猪队友。 晴明僵在那里,只能十分尴尬地笑,即便能言善道如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化解此刻的尴尬——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表示自己早就已经认出了大天狗,只是体谅对方没有说出口而已。大天狗绝对不会感恩他,只会恨不得往他脸上再扔一个风袭。 但有人反映更激烈。 神乐从晴明怀里抬起头,十分尖锐地质问道:“你就是大天狗?” 她仍旧耿耿于怀,初见时晴明抛下她去找大天狗这件事。 晴明完全阻拦不及,只能无奈地叹气。 神乐气势汹汹,大概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看看这个妖怪,到底配不配的上晴明的特别关注了。面对少女的尖锐质问,大天狗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一抹鲜红的血,就从鼻子下面流淌了下来。 神乐:“……” 晴明:“……” 博雅:“……” 大天狗努力用手帕擦了擦血迹,他原本是打定主意不想和晴明坦白的,但是前有博雅,后有神乐,这兄妹俩简直是一脉相承的坑人。既然事已至此,大天狗也不准备隐瞒了,直白了当地回答:“是我。” 鼻血又开始往下淌。 晴明终于再也看不下去了,扭开了身,抱着神乐一起背对着他:“你还是彻底止血了再说话吧。” 大天狗:“……” 这都是谁做的错事啊! 大天狗觉得自己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再理会晴明了。可他一转头,又看见博雅就站在他身后,表情非常复杂——以至于大天狗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以源博雅的脑回路,能容纳得了那么复杂的情绪吗。 只见源博雅的视线先在大天狗的鼻血上徘徊片刻,又在晴明背上继续徘徊片刻——晴明倒是把他的衣服都拉起来了,只是破了那么大一个口子,又站在山巅吹风,不可能不露出一点风光。紧接着,源博雅的表情就更复杂了,他有些想叹气,但最后还只是怜悯地看着大天狗:“没想到你竟然……” 大天狗:“把你满脑子的黄色思想给我收拢一下。” “否认现实是没有意义的。”源博雅难得说了一句很有哲思的话。 但放在这个情景,大天狗只想将这家伙打出脑浆了。 那个跟着晴明一起来的穿着巫女袍的女人也在唯恐天下不乱,呵呵呵地笑出声:“晴明大人还真是有魅力。” 大天狗有些恼火:“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回答他的,只有两个看起来颇为古怪的微笑——有那么一瞬间,大天狗几乎以为青行灯附身了眼前这两个人类,然而这是不可能的,青行灯又不是寄生魂,生来就没有这种本事。而这个时候,晴明终于在百忙之中,抬起头来,补充道:“他只是在战斗中不小心撞到了鼻子而已,你们都在想什么?” 晴明自己也觉得很是哭笑不得。 虽然有不少花季少女倾慕于他,但见不得是个有眼睛的人都会喜欢上他吧。晴明再自恋,也不会这样觉得——八百比丘尼哦了一声,晴明竟然觉得她还有些失望的样子。这让晴明强调道:“我是个男人,再怎么也不会有男人会喜欢上我的吧?” “怎么会?”接住晴明话头的,竟然是食发鬼,他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晴明,吐露着爱的言论,“像是晴明大人这种,自信又意气风发的战斗的英姿,这美丽的长发,男人又如何,我早就喜欢上您了啊。” 晴明:“……” 食发鬼:“您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晴明:“谢谢,但我真的不需要这种鼓励。”更不需要这样的证明。 更重要的是,处于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白晴明一点也不希望大天狗会因为这些意外而对他好感度降低。虽然大天狗态度嫌弃他嫌弃的要命,但十分敏感的白晴明,仍旧察觉到了大天狗对他态度中的那种微妙的缓和。 那种针对性的敌意已经不见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但白晴明总觉得大天狗似乎特别在意自己,但一时之间,他也弄不明白那种在意究竟是出自什么缘故。但源于对自己的信心,晴明觉得,即便是坏事,他也能将这一切往好里扭转的。 比如说,现在,不就是一个好的开头吗? “大……”晴明刚起了个头,准备邀请大天狗到他的庭院来做客的时候,就看见大天狗和博雅说了一句话,然后他打开翅膀,就抓着源博雅的肩膀一飞冲天,原地只留下几根飘落的羽毛。而晴明的话还没有说完,“……天狗……” 他就这么走了? 好歹还是并肩战斗过的,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晴明纠结地收回了自己之前的定论,好吧,现在的事实是,革命仍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不过,现在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他去处理。晴明转过头,对烟烟罗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还是要请烟烟罗小姐解释一下这座山上发生的事情。” “真有趣。” 烟烟罗加大了嘴角的笑意:“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两个安倍晴明。” 晴明心底一沉,好吧,确实是和黑晴明相关的。唯一的好消息在于,真难得有个妖怪不会将他和黑晴明混为一谈了。 …… “呜……” 大天狗:“……” “呜呜呜……” 大天狗终于忍无可忍地扭过头来,呵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在伤心啊。”源博雅没精打采地跟在大天狗身后,神色很是萎靡,“神乐竟然真的认不出我了,她看着我的目光,就像是在看陌生人。” ……感情你是第一天才认知到这件事啊。 “我们都已经和神乐那边分离了两天了好么?”大天狗忍无可忍地指出这个残忍的真相,“你这个点才开始伤心,是不是有点不对?” 博雅很奇怪地看着他:“那里不对?” “见面的时候不难过,隔了一天也不难过,现在开始难过?” “这是你见识少。”源博雅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刚刚见面的那会儿,我当然是注意自己的行为了。你知道小孩子是很容易学大人的么?我身为她哥哥,自然要以身作则,时时刻刻都拿出最好的状态来,哪里还有心思去注意别的。” 大天狗:“……” “第二天自然是要好好回忆一下神乐的一举一动了。”源博雅认认真真地教育大天狗道:“要知道,小孩子是最容易学坏的了。如果有什么问题没有及时发现,及时纠正,等铸成大错的时候就晚了——所以这叫杜渐防微。” 大天狗用看着傻子的眼神看着源博雅。 博雅叹息一声:“然后第三天就……” “第三天你终于反应过来了,哦,神乐好像不太对劲,她都不记得我了,是吧?”大天狗十分嫌弃的看着他,“你就不能正常点?” “我哪里不正常了?”源博雅瞬间就炸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大天狗:“……” “……你这个看着晴明的裸|背流鼻血的家伙!” 大天狗:“!” 他不得已咬牙切齿地解释:“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源博雅反问他:“我难道说错了一个字吗?晴明衣服难道没有破么?你难道没有看过一眼吗?你难道没有鼻血流了半天吗?你自己说说,我有哪一个字说错了吗?” 大天狗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大天狗跟着源博雅的话,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嗯,好像真的是每一个字都符合现实,没有错误呢……呸呸呸,他到底在想什么,思维都被源博雅带跑了么?大天狗不耐烦地再度重申道:“我早就说过了,那是在战斗中受到的伤,和安倍晴明没有任何关系!” 源博雅:“哦,正常人打架难道不都是下意识地护着脸么?” 大天狗:“……” 源博雅:“然后你全身上下都没受伤,就被敌人冲脸打了。” 大天狗:“……” 源博雅:“它给你了一个破颜拳,不打眼睛,不打脸蛋,就冲着你鼻尖揍——还那么巧合的没有把你鼻梁打断,只是伤害到了你的鼻粘膜,打的你鼻血流淌不止。” 大天狗:“……” 源博雅:“我是看起来那么像傻子的人么?” 你什么时候看起来都像是一个傻子,大天狗在心中回答他——但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源博雅突然在这件事情上突然就这么动脑筋了。他咬牙切齿地说:“现实就是我说的那样。” “你就只是死鸭子嘴硬而已。” 源博雅怜悯地看着大天狗,突然把双手握成喇叭状,开始大吼:“大天狗就是喜欢安倍晴明,然而这个怂货就是不敢承认!大天狗就是喜欢安倍晴明……” 啪嗒一声,然后是稀里哗啦的响动。 大天狗下意识地往声音处看去,只见到一个手臂高的水獭立在不远处的树桩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人。那只水獭有着一个毛茸茸的冒出几个小鱼干一角的大围领,手上抱满了栗子,因为主人的太过震惊,一个不差地掉落了一地。 大天狗:“……” 那一瞬他竟然走神了一下——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吧。 第二十七章 “请,请喝茶吧。” 这个场景应当是有几分搞笑的,大天狗和源博雅分别正襟危坐地待在在客位上,而一个身高只有手臂高的毛领子水獭坐在主位,用比牙签粗不了多少的小爪子抓着茶壶手柄切茶,客客气气地招呼着两个人用餐。 博雅捅了捅大天狗,小声问他:“那就是荒川之主?” “是。”大天狗瞥了源博雅一眼,“很吃惊?” 源博雅想了想,点点头:“是有点。” 话题总算和安倍晴明没关系了,为了保持下去,大天狗难得地多说了几句:“你以为的荒川之主是什么样的?高高瘦瘦的,青皮肤,看着很威严雄壮?” 源博雅想了想,传闻中的荒川之主和大天狗描述的差不多。只不过,目睹荒川之主的人类极少,也没有多少关于他的传闻在世间流传,硬要说,只知道是一个脾气不太好的大妖怪,操控荒川,我行我素很少和听的进别人的话。但坐在桌子上的水獭,虽然样子有些搞笑,但却不像是坏脾气的妖怪。他小声地说:“是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几天前,大天狗落荒而逃——当然,他自己是不承认这个事实的——他慌不择路之下,竟然完全忘记了源博雅其实和他的目的地并不相同,但在已经把人都捎上的前提下,源博雅同意和大天狗一同去探查竹子发光一事。 不过,大天狗内心很怀疑,源博雅实际上也是怀疑黑面人其实是晴明,才跟了过来。 想要了解情况,自然没有谁比荒川之主这位地主更清楚了。两人在路上略一合计,就调整了路途,先往荒川之主的住处去了。大天狗提前给荒川之主写了一封信,回信里,荒川之主很是欢迎大天狗的到来,并且暗示了他这里有“惊喜”。 大天狗对这个惊喜不抱希望。 虽然在主人家这样议论主人有些不地道,但大天狗知道荒川之主是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低声和源博雅解释道:“你说的那个也是荒川之主,只是有些妖怪不仅仅只有一个形态。荒川之主就是属于可以随意在水獭和人形之间只有转换的妖怪……不过除非是外出,他不太喜欢人形。” “为什么?”博雅纳闷道,“水獭明明很不方便啊。” 这个问题……嘛…… 荒川之主替大天狗解答了这个问题:“你这是对水獭的误解。我问问你,这样一条鱼——”他从毛领子里掏掏,直接拔出一根比他两倍还高黑漆漆的金枪鱼鱼干,那鱼干的尖嘴还闪烁着金属般的光芒,“对于人类而言,其实不算很大吧。” 这金枪鱼个头其实不算小,但是如果放在海里的话,确实是条小鱼。 源博雅想了想,点点头。 “但是对于一只水獭。”荒川之主一脸幸福地抱住了鱼干,“感觉是可以吃整个冬天的分量呢!这真是太幸福了。” 源博雅:“……” 大天狗:“……所以你懂我为什么不想解释了吧。” 源博雅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有些呆愣地问:“我……我只想问,那鱼干看起来至少放了两三年了吧,这……还能吃吗?” 荒川之主将鱼干插回自己毛领子里:“当然不能,这是我的武器。” 源博雅:“……” 荒川之主长长地叹息一声,似乎很失落于源博雅的浅薄:“你是不是看不起鱼干?觉得只有刀剑才能作为武器?”源博雅想插一句话进去,然而荒川之主根本没有给他插话的空余,“这是何等浅薄的认知,任何一条鱼,它从诞生那天开始,就不断的开始了战斗。和同类战斗,和天敌战斗,和自然战斗,只是为了活下去——它们都是天生的强大战士,身体的每一寸都是为了战斗而生的!” 飒飒飒! 荒川之主一口气从毛领子里拔出了八个金枪鱼干,夹在小小的手指缝里,大吼一声:“游鱼!”猛然从台子上跳起来在半空中做了一个漂亮的回旋,只听见哒哒哒哒的声音连续响个不停,八个金枪鱼干就整齐地钉在了对面墙壁上:“奋斗不息,战斗不止,这才是鱼的真谛啊。” 大天狗面无表情盯着小桌前的茶水,打定主意绝对不接这个话头。 源博雅似乎彻底被这个场面镇住了,好半天才犹犹豫豫地开口,这个样子对于他而言,是真的不多见:“你的大招,就是这样的吗?” “不是。我的大招叫做吞噬。” 荒川之主也不介意自己的大招被人知道,反正他基本不出荒川,最大的敌人也只是抢他鱼的鱼鹰而已。当然,他的大招也是专门为了打鱼鹰而开发出来的——只见荒川之主站定在原地,挺起胸膛,两只细细的爪子捧着圆圆的小肚皮,然后大吼一声:“吞噬!” 他猛然用手把圆圆的小肚皮往上一摔,肚皮砸上毛领子,毛领子一抖—— 哗啦一声,成千上万的尖嘴小鱼干从毛领子里弹了出来。源博雅看着这一幕,张大的口就合不拢了。鱼干们纷纷在半空中划过优美的轨迹,源博雅眼尖的看到,里面还不止有鱼干,还有毛栗子,贝壳等等小玩意儿。哗啦一声,这群乱七八糟的东西又落回了毛领子里。荒川之主又抖了抖毛领子,哗啦啦,鱼干们纷纷没入领子里,荒川之主的小小的脑袋才露出来。 “人类能有这么软软的肚皮吗!” “人类能有这种从天而降无数鱼干的幸福感吗!” “做人有什么好!你们人类真是太狂妄了,也太肤浅了!” 源博雅被这一幕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荒川之主还在孜孜不倦地给他安利鱼干作为武器的好处:“打饿了你还可以拿武器来磨牙,我认真跟你说,不用的御魂味道是不一样的。”他又从毛领子里拔出一根鱼干,“比如说这条吧,针女味道的,塞进口里有一种一团针在嘴里爆炸的快感。” 啪—— 只听见一声闷响,一团妖气组成的针就在荒川之主的嘴里爆炸了。 然而这位大妖怪根本不管不顾,抱着针女牌小鱼干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源博雅默默地转过头来,对大天狗说:“其实这个时候吧,我是真的很佩服你的。如果我有这样的朋友,我是绝对不会想到他家里来做客的——我只会想把它塞进深山老林里。” 大天狗放下茶杯,深深地看了源博雅一眼:“我怎么会是这么肤浅的妖怪呢。” “但是……” “如果我是这样的妖怪的话,”大天狗拍拍源博雅的肩膀,“你这辈子恐怕就永远没法从深山老林里爬出来了。” 源博雅:“……” …… 京都的庭院。 “事情就是这样了……” 在枝叶茂盛的大树下,几个人,还有几个妖怪直接坐在了地上。晴明的坐姿还是很规矩的,不过他的几个式神就东倒西歪了一大片,九命猫还在时不时地跳来跳去,吵着找姑获鸟还要一叠点心。正是春末夏初,暖风吹拂,大地回绿,人身处于其中,总感觉有一种微醺的醉。 烟烟罗就坐在大树根底下。 在一大群式神的围观下,食发鬼都有些畏惧,而他的姐姐烟烟罗态度却坦然得很,先是找晴明要了茶水,晴明当然不至于吝啬这点招待,还端上了几盘制作精致的小点心。九命猫围绕着盘子连着转悠了好几圈,睁着大眼睛,最后把肚皮一露,躺在了晴明的脚下:“一盘点心可以摸一下。” 晴明:“……”请不要做出这种让他看起来像是变态的行为。 好吧,既然点心都定了,再多定几盘也没什么。晴明想了想,又增加了几斤的关东煮。既然给九命猫了点心,总不好厚此薄彼吧。然后半个时辰之后,晴明又紧急加单了两桶酿酒,一大堆生鱼片寿司,以及一个能够容纳很多人的大大的餐桌。 烟烟罗一个妖怪就痛饮了半桶酒:“你这个人类其实还不错,比他好多了。” “谢谢夸奖。” 之后,烟烟罗也不怎么隐瞒,直接将姐弟俩如何遇到黑晴明,又如何打赢他帮忙守护黑夜山的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倒是晴明有些伤脑筋地皱起了眉头,询问道:“这么都说出来,没关系吗?” “没事,我又不是他的式神。” 烟烟罗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带出了一点讥讽:“他没有和我签订契约,大概是觉得看不起我这种无名的小妖怪吧。” 这句话,晴明真的不知道怎么接。 毕竟,严格来说,黑晴明还算是他的半身。 烟烟罗豪迈地将酒桶最后一口一饮而尽:“我看你蛮顺眼的——这桌也挺贵的吧。我没有人类的钱……不如这样,我就把我弟弟抵押给你了怎么样?” “呃,这个……” “是男人就痛快点!” 晴明无奈苦笑,只好直白地说:“你应该明白的吧,黑晴明比我强大多了。贸然介入我和他之间,其实对于你们而言,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而且,”晴明低头盯着身前的茶杯,水波轻轻地荡漾,倒影出阴阳师宛如繁茂梨花般的清丽面容,“我想了很久,我是真的想了很久的,我之前最大的错误,就是……” 始终把自己和黑晴明当做了两个人。 他对抗着黑晴明,可如今想来,这一切其实毫无意义。人无完人,白晴明目前看起来还好,只是因为他根本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已。黑晴明是他的痛苦,是他的愤怒,是他的仇恨,是他的黑暗。白晴明能那么理直气壮地守护京都,只是因为他无憎无怒,无悲无苦。 这一切都被黑晴明承受了。 “我并不想打败他。” 晴明语气奇怪——大概是他自己也觉得说出这样的话的人,超奇怪的吧:“我只是,不想看他那么痛苦而已。” 日夜被复仇和愤怒包围的人,他的日子又该过的怎样煎熬呢。 “没关系哦。”烟烟罗打断他。 食发鬼接上他姐姐的话:“反正颜值就是正义ヾ(●゜5゜)!” 白晴明:“……” “而且我还有这么可爱的弟弟。”烟烟罗大力拍打着晴明的肩膀,力道重得晴明觉得伤口很可能裂开了,“会做饭会缝纫,能卖萌爱打扮,全天下你都找不到这么可爱的弟弟了。走过路过不能错过——” “不,真不用了。” “真遗憾。”烟烟罗叹了一口气,“你竟然真的看上那个长翅膀的鸟人了。” 白晴明:“哈?” 第二十八章 是夜。 晚风习习。 大天狗猛然惊醒,四周非常安静,只有起伏的呼吸声。光线很暗,唯一的光源是纸窗上倒影的月亮——仿佛水中倒映的幻影一样,泛着波光,碎成几个长条。大天狗静坐在榻榻米上好一会儿。他身边的博雅整个人摊开,一翻身一只臭脚就踹到大天狗身上。 大天狗把他的臭脚扔回去。 啪叽。 博雅的手又打过来了。 大天狗:“……” 有点想把这个睡觉不老实的家伙扔出去—— 但大天狗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只是轻手轻脚地起身,找了一件外罩皮在身上,推开门,离开了屋子里。他现在正在暂住于荒川之主的府邸。那是一座建立在巨蜃背上的建筑群。荒川之主没有别的爱好,唯独吃,玩,以及折腾他的房子而已。 几百年的精雕细琢之下,这座活动于荒川之下的亭台楼阁,错落别致,楼顶镶嵌着打磨得浑圆的夜明珠,散发着浅淡的辉光,美轮美奂,恍如天上人间。 荒川之主,好享乐。 大天狗沿着走廊漫步,很快就听见了细若丝线的琴声,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听见这琴声渐渐清晰起来。等大天狗走到主殿,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位坐在地上弹琴的妖怪,那是一个外貌非常清秀的少年,额头生角,柔顺的头发垂落在胸口,气质幽深清净到了有些寡淡的地步了。 而这个清隽少年,正专注地将目光落在自己琴弦上。 根本不在意听琴的听众又多了一位。 荒川之主还维持着水獭模样,用小细手捧着一个超小的茶杯,正襟危坐地听琴。他倒是注意到了大天狗,招呼道:“吾友,不是说了下半夜才去那竹林么?你不多睡一会儿?” 睡觉对妖怪而言很多余。 但大天狗基本将他人类时期的习惯保留了下来,只要有机会,就尽量稳定作息。更何况,现在源博雅跟在他身边,这种习惯就更需要保留了。荒川之主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但大天狗慢慢地走过去,在荒川之主旁边坐下:“我睡不着。” “做噩梦了?” “不是。”大天哦股哑然失笑,妖怪的梦境和人类不同,他们做梦,基本上都是进入了一个叫做梦界的世界里,对应的,如果大天狗不想去,他就没可能做梦,“你想太多了。” “哦,那就是思虑过重——” 荒川之主沉吟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小小声地问大天狗:“……想那个安倍晴明了?” 如果大天狗口中有茶的话,他现在一定全部喷出来了。即便如此,大天狗仍旧好一会儿都无言以对。也许是被酒吞童子青行灯他们练出了抗性,大天狗竟然没怎么生气。他只是叹息了一声,念叨道:“你听源博雅在那里瞎说什么?” “那……就是真的咯?” 大天狗:“……”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 大天狗黑着一张脸,纠正荒川之主的话:“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 “管他怎么用的,你不是听懂了么?”荒川之主摆摆手,表示不要太纠结于细节,“所以说……虽然没有发展到那一步,但是你确实和人家有了点小暧昧?” 大天狗的表情有些奇妙。 荒川之主又哦了一声:“妈呀,我竟然蒙对了!” 大天狗:“……你刚才是在诈我?” “大天狗和一个人类谈恋爱这样的事情,谁敢贸然相信啊。”荒川之主很是理直气壮,“有青行灯那样一个专门从各类怪闻中维持自己力量的妖怪,天知道有多少乱七八糟的传闻是她在推波助澜。我又不是没脑子的小妖怪们,怎么可能这样贸然相信——我了勒个去,还真是真的。” 大天狗的表情始终保持在那种微妙的状态。 所以说,有个很熟朋友,就是这一点太糟糕。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对方就已经全部猜出来了,更让大天狗心塞的是——荒川之主猜的都还不算太离谱,和某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们不同。大天狗还真没办法直接否定,他只能说:“我不可能和人类恋爱的。” “没错。”荒川之主赞同地点点头,“我一直以为你这辈子都会抱着大义过的。” 大天狗:“……” 荒川之主:“啧,恋爱的酸臭味。” “我……还根本什么都没有啊。”大天狗恼火地说,因为情绪激荡,他忘记控制音量了——突兀地,原本正在温柔弹琴的妖怪少年陡然停下来了。这个变故倒是让大天狗和荒川之主一起转头看他。 妖琴师把琴一砸:“情情爱爱,俗不可耐。” 大天狗:“……” 荒川之主:“……” 妖琴师满脸厌恶地看着他们,继续骂道:“一群垃圾,玷污了我的琴。” 这还是第一个没有对大天狗的绯闻表达出兴趣的妖怪。理论上,大天狗觉得他应当松一口气,但实际上——他为什么觉得自己那么想打人。而冷高到了极致的妖琴师,似乎觉得这样还不能表达出自己的轻蔑之情,他踩了一脚被自己砸成半截的长琴,阴沉着一张脸,竟然准备直接走人了。 荒川之主连忙从座位上跳下来,去挽留对方。 大天狗纳闷地截住了他:“你从哪儿招来这么一个脾气怪异的家伙的?他还骂你呢?这能忍?” “为什么不能忍?” 荒川之主看起来比他还惊讶:“你不就是这么一个臭脾气的吗?” 大天狗:“……” 他为什么这一瞬觉得膝盖好疼。 荒川之主冲出去了之后,过了大约有十几分钟,他和那位脾气很坏的妖琴师一起回来了。那位素雅的少年妖怪仍旧冷着一张脸,但态度比之前要温和很多了。也不知道荒川之主都哄了他一些什么,妖琴师竟然地对他道歉了,虽然这道歉也是硬邦邦地,但看在荒川之主的面子上,大天狗姑且还是原谅他了。 “你的想法确实有些……与众不同。”大天狗表情复杂地评价。 “哼,你可真是自我感觉良好。”妖琴师讥讽他,冻着一张脸,语气很是刺人,一点也不害怕因此而得罪在场的两位大妖怪,“这点小事还弄得大张旗鼓,像是天塌下来一样。谁没有谈过恋爱?大天狗又怎么样?安倍晴明又如何?” “每次看见谈恋爱的人感觉自己好像如何如何?——都觉得神烦。” 大天狗被这连珠成串的嘴炮打得有点发懵。 但他认真想了想之后,却也承认妖琴师的话有几分道理在。但还没等他思索出一个成果之前,荒川之主看了一眼天空,那一轮倒影在水中的破碎弯月已经过了中天。他打断了两人争吵:“我们先出发吧。” “不去喊源博雅了么?”大天狗问道。 还没等荒川之主回答,大天狗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 源博雅这几天赶路确实是很累了,而且,他也只是去竹林看看情况。荒川之主既然没有特别交代,就说明那里并没有什么很强大的敌人——即便有,他和荒川之主也不是吃素的,世间能打败他俩联手的强大存在几乎不存在。 荒川之主也没细问。 他操控水流,卷起一艘小船,小船在水面上急行,两岸风景如梭。 让大天狗惊讶的是,妖琴师也跟着上了船。他之前的琴砸了,又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摸出了另一件古琴,托在手上,表情仍然是很冷淡。大天狗又看看正站在船头,享受水花铺面而来的荒川之主,什么都没问。 如果有必要,荒川之主会主动和他解释的。 “就是那里了。” 荒川之主指了指岸边,那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竹林。有不少妖怪在附近巡逻。不过这对于在场的几位都不是难点。妖琴师只是轻柔地挑了一下琴弦,那些小妖怪们就纷纷陷入了混乱中。 三妖几乎没有惊动周围的任何看守者,就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看,就是那一根竹子。” 大天狗下意识地端详了一会儿,位于竹林最中央的那根竹子。它颜色翠绿鲜艳,直径很长,甚至足够容纳得下一个个头不高的小孩子进去,还散发着淡淡的妖气,但除此之外,没有太大的出奇之处。 更别提,荒川之主在信封中提及的,在月光下发光的异常了。 然而,面对大天狗的疑惑,荒川之主只是嘘了一声:“嘘,别着急,按照时间来算,吱呀等一小会儿……” 他话还没有说完。 ——轰! 肉眼可见的奇异光辉从竹子上溢出来了,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飞快地侵染到了四周的环境,那是一种很清凉的气息,大天狗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变得更加敏捷,身体里妖力的流转也开始加速。这株竹子,对于妖怪而言,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整个竹林都被这种奇异的力量侵染了。 还是那月,还是那竹,只是泛着一股冷清的幽蓝色。影影绰绰的,似乎竹子上挂着好几张古典的浮世绘,但细细看去,又什么都分辨不清,仿佛梦幻。 荒川之主得意洋洋地向大天狗炫耀道:“有趣吧。” “确实……有点意思。” “更有意思的还在后面!”荒川之主打了一个响指,“我说过,要给你一个惊喜的!阿琴,上音乐!” “嗡——” 一声轰然的炸响几乎把大天狗耳朵都炸聋了。他木然地往身后看去,原本冷清优雅的妖琴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个造型,他穿着一身嫣红发黑的和服,托着琴,脸上带着黑色的面具,长发不知何时化作了深紫色,在空中飘荡着,发梢抓着几个带刺的金属圆圈——妖异而恐怖。 这……这是…… “磅!磅!磅!” 这种……不,大天狗已经觉得很难将其称之为音乐了,应该说是带着节奏的可怕噪音才是。竹林在发抖,大地在震颤,大天狗自己都能感觉到那种可怕的音波穿透身躯的感觉,无数竹叶簌簌而下。这……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妖琴师竟然一脸陶醉,仿佛他弹奏的是怎样美妙的音乐一样。 大天狗试着说点什么,但他的声音直接被这可怕的琴声淹没了。 荒川之主扯着大天狗的袖子示意他:看,竹子亮了诶! ——它还会跟着节拍闪哦。 大天狗:“……” 这个“惊喜”太震撼了,以至于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在这个时候,荒川之主似乎觉得刺激不够大,用爪子在大天狗手掌心上写字——在这个环境下,谁说话都听不见声音的:和你一样,这也是一个喜欢音乐的好孩子。 和你一样…… 荒川之主,你过来。 我们来讨论一下,你到底对他有多么深刻的误解? 第二十九章 大天狗几乎是木着一张脸,听完了这场音乐会。 ——姑且把它称之为……音乐吧。 而妖琴师也站在原地喘息了一会儿,身后的五六个齿轮缓缓的缩回了身体里,长发和衣服的艳丽颜色缓缓褪去,重新恢复了清隽温雅少年的形象。他收拢了手中的琴,冷淡地看了一眼在场的两位观众,收起琴,直接离开了。 荒川之主对他的我行我素没表示出任何意见来。 而随着音乐消失,那些幽兰宛如水波的光辉也重新回拢到了竹子里,四周寂静无声,似乎之前的场景只是错觉。荒川之主拍拍他的肩膀:“走吧,这样的景色一晚只会出现一次,明天再来吧。” “明天……” “明天阿琴不会来了。”荒川之主似乎看出了他想说什么,“你把他得罪了,今天只是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之前他已经答应过我的面子上。” 你好像对他很是尊重啊。 大天狗强忍着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他认为,如果荒川之主真敢当着他面回答说,我哦对你也很尊重之类的话,他一定会把这个水獭直接扔河里。然而荒川之主盯着妖琴师远去的方向好一会儿,突然问大天狗:“阿琴真走远了吧?” “不然呢?” 大天狗没好气地回答:“你还准备追过去吗?” “不,还是不了。”荒川之主略紧张地回答,他东张西望了一下,鬼鬼祟祟地缩着脖子——具体表现就是整张小脸都埋进了毛领子里。然后他躲在大天狗身后,往耳朵里掏了掏,拽出了两团棉花。 荒川之主确定了自己确实没人看见,才把棉花团塞进了百宝箱·毛领子里。 大天狗:“……” 荒川之主:“咳咳,我也是为了我的耳朵着想的,水獭的耳膜可是很脆弱的。” 不,你不用辩解了。 竟然没给他准备一套,他可是听完整场“音乐”的妖怪。大天狗用虚无的目光注视着荒川之主,无声地透露出“我们友尽吧”的可怕传闻。荒川之主捂着脸,一点一点把小脑袋埋进毛领子里。半晌,经历了激烈的内心争斗之后,荒川之主从领子里摸出一个小鱼干:“这,这个给你了!” 大天狗看着还没有他手掌大,上面还印着可疑的牙印的小鱼干很是无语。 荒川之主表情宛如从他心头挖了一块:“超好吃,我珍藏的网切味的小鱼干。” “不用了。”大天狗拒绝得很是艰难,他强忍着将荒川之主扔出去的冲动,“我不夺人所好,你自己留着吃吧。” “对哦。”荒川之主把小鱼干塞进嘴里,“狗是不爱吃鱼的。” ……可他不是狗啊!大天狗才不是狗啊! 大天狗阴沉着脸,一脚将荒川之主踹进了荒川里,看着这只水獭在水里狗爬一样起起伏伏——荒川之主当然懂水,游泳的技术还不错,然而他游泳的姿势委实不算好看,除非自己私下里摸鱼,平时都宁愿坐船也不下水的。 荒川之主忧伤地浮起来了。 他小肚皮上的肥肉就宛如一个救生圈,稳稳地将他托在了水面。 “本……本主就不计较你的失礼了。” 大天狗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荒川之主,荒川之主吓得噔噔噔地踩着水倒退了十几步。他用小手捂着脸,低声抱怨大天狗就和发情期的那些动物一样,脾气变得好暴躁。大天狗假装没有听见。然后荒川之主招来小船,两妖重新回到了水面之下。 …… “你们……你们竟然没有叫我?!” 源博雅披散着一头乱发,穿着宽松的睡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天狗,那表情宛如活生生地被最信赖的人背叛了一样。大天狗突然觉得很心累,他首次开始质疑自己之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竟然没有觉得那里有不对? 大天狗抬起头问他:“你是要加酱还是要加芥末?” “哦,我口味清淡的……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源博雅接过筷子,细致均匀地在生鱼片上涂抹酱料了。荒川之主在吃鱼上很有水平,提供给客人的也是最鲜美的鱼肉。源博雅刚刚把鱼肉放在口中,就愉悦地眯起了眼睛,“真的好吃……哦不对!” “等等啊!我明明是来找你算账的啊!” “我还见到有提供鱼子酱的,黑鲟鱼的那种,人类一年也捡不到几条的吧。”大天狗神色平静地说,“现在去应该还有,但你和我计较完毕了,说不定就没了。” 源博雅脸上露出了挣扎的表情。 大天狗开始给他计时:“十,九,八,七……” 源博雅恼火地扫了他一眼:“回来再和你计较!” ……以你的脑容量,回来之后还记不记得这件事情,还是个问题。他正准备离开这个侧厅,但还没出门,又被急急忙忙赶回来的源博雅刚好堵在了门口。大天狗一愣,瞬间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劲—— 源博雅挠了挠乱糟糟的长发:“我想起来了!其实你起床的时候,我其实是有感觉的!” 大天狗:“……” 你有感觉你还踹,你还打? 你是不是觉得大天狗最近这几天脾气有点好过头了啊? “但是我就是醒不过来。”源博雅认认真真地说,他眉头死死地皱着,以常年处理灵异事件的经历,源博雅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却无法说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肯定的,我的警觉绝对没有这么低,当时我确实是……奇怪,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大天狗叹了一口气。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一切都能平安无事。然而现在很明显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但目前而言,这件异常的线索只有源博雅晚上睡的和死猪一样——这导致大天狗完全提不起任何调查的*——他拍拍源博雅的肩膀:“……你是真的错过鱼子酱了,相信我,超好吃。” 源博雅痛苦地捂住了胸口:“……你可以不提醒我的。” 别的都好说,唯独这一点,大天狗表示自己根本做不到的。 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大天狗倒是有意留神了一下源博雅的状态,然而这个吃得好睡得也香的没心没肺的阴阳师,很快就把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反倒让挂记着这件事的大天狗觉得自己宛如一个傻逼。 而竹林那边,大天狗陪着博雅也去了两次,还是那竹林,那幻境,大天狗和源博雅都是擅长礼乐的人,分别都吹奏了一曲。源博雅吹奏的时候,竹子还很给面子的闪烁了几下。然而轮到大天狗的时候,竹子的光辉就开始慢慢消失掉了——是真消失了。 大天狗越吹,越是死寂。 那天大天狗不信邪地吹了一晚上,然而那个晚上,那竹子半点面子都不给的,就是不发光。大天狗很不敢置信,难道他的音乐水准还不如那个爆炸般的妖琴师——倒是源博雅笑得都直不起腰来,他大力拍着大天狗的肩膀,几乎要将这个青年的腰都砸弯了:“往好里想啊,说不定,人家是睡着了——这样你会不会高兴点?” 大天狗啪的一声打掉源博雅的臭手。 不,他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而且人生首次对于自己吹奏笛子的水平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第三十章 大天狗将竹笛放在唇边。 一声悠长的笛音宛如春日之花般缓缓绽放。 大天狗已经连着一周,在深夜里潜入竹林,吹奏乐曲了。他这份执着很让源博雅无奈——真是执拗的小孩子脾气。刚开始,源博雅还担心他,跟着一起来了几天。但很快源博雅就意识到这份担忧委实多余,拦路的小妖就没有在大天狗面前走过一回合的。虽然那发光的竹子对于妖怪而言,确实是个珍宝,但大天狗的强大也是毋庸置疑的。 安心下来的源博雅,就打着哈欠去补觉了。 他毕竟还是一个人类,有血有肉,要吃饭得睡觉,和只要有妖力就能永远活动下去的妖怪们有本质上的不同。 而大天狗也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源博雅。 笛子其实对他是特殊的。 刚开始,大天狗确实多多少少是带着一点赌气的意味在的。但是整夜整夜的吹奏笛子的过程中,他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尤其是吹的时间长了,全身心都沉寂在那悠长笛音中,那是一种全身都浸泡在湖水里的安宁,湖水轻柔,四周漂浮着丝绸般的水草,放松又安详。 大天狗从来不知道原来笛子还能够起到这样的作用。 他的笛艺是从前身——也就是用怨恨孕育出大天狗的那个人类——身上继承下来的。对于那一位,大天狗很了解他的过往,知晓他擅长春花秋月,然而生而高贵,却无权柄,最后落得一个满怀怨恨而死的下场。 也是从他的身上,大天狗意识到了力量的重要性。 若无力量,大义根本无从声张。 最后一个音符婉转地从笛子里飘出来。 “啪,啪,啪。”非常慢条斯理地鼓掌声从大天狗身后传来,对方没有任何掩饰,大天狗自然早就感知到了对方的到来。然而出于对自身实力的傲慢,以及沉浸在音乐里不愿离去的眷恋。他并没有理会对方——如果对方狗聪明的话,应该悄无声息地离去才对。 ……现在,看来这家伙并不怎么聪明了。 大天狗转过头去,第一眼就看见了对方高高耸立的帽子,视线下移,就是那张明明清秀俊美,偏偏被涂黑了的面容。当心中的猜测变成了现实,大天狗感觉自己并不是怎么吃惊,他只是有点难过—— “安倍晴明?” 黑晴明默认了这个称呼,他微微抬起头,这个动作让他显得有些傲慢。奇怪的是,这种原本应当惹人厌恶的动作,由他做来,只有一种天生应当如此的自然:“你的笛子吹的很好。” 大天狗觉得自己脑子有点问题。 ——被人这样居高临下的点评,也太奇怪了吧。 可一想到这个家伙是安倍晴明,大天狗非但没有恼火,反倒生出了一点沾沾自喜之情。他顿了一下,心情复杂地瞥了一眼安倍晴明,决定等待这个男人的解释——很奇怪,明明在黑夜山的时候,大天狗毫无心里负担地笃定了安倍晴明就是幕后黑手;可现在他反而有一点点不希望事态是这样发展的诡异情况。出于这种复杂的心情,大天狗好半天没有说话,半晌才吐出一句:“是么?” 黑晴明诡异地翘了翘嘴角:“就是其中徘徊之意很重,怎么,你遇到了难以决断的事情吗?” 然而大天狗只是用幽深的目光盯着他。 被这种特别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看,哪怕黑晴明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只想将世界戳出一个窟窿洞来,竟然也开始觉得有些发毛。他从传闻推断大天狗的性格,然而落于实际,两次招募行为都吃了钉子。上一次还能解释为源博雅的干涉,可这一次……黑晴明忍不住考虑,要不要把招募活动继续往后推迟。 他优点拿不定主意。 但计划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任何一个助力都是必须争取的。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黑晴明立刻就下定了决心,不管大天狗身上有什么猫腻,只要顺利地度过这一段时期,他就能颠覆整个京都,成为妖界无冕的王者。大不了到时候将大天狗处理掉便是了。一个强力的式神而已,等到日后,他还会缺么? 黑晴明微笑地问:“既然你心有疑惑,为什么不和我走一趟呢?” 这真是个难以让大妖怪拒绝的邀请。 大天狗又在内心里叹了一口气,他最近叹气的次数,真的额外的多。大天狗想,之前源博雅一直不放心他一个人去竹林,就是担心这样的情况吧。然而,他恐怕还是让源博雅生气了。 大天狗点点头:“好。” …… 黑晴明其实只是绕着竹林走了一圈,他在自己身上贴了隐蔽气息的符箓,一路上没有惊动任何在这个地方徘徊的鬼怪。大天狗跟在他身后,总是忍不住走神——黑晴明突然停了下来,大天狗没反应过来,险些直接撞上黑晴明的背部。 “黑晴明大人。” 大天狗扫了一眼,那个对晴明毕恭毕敬的式神。那是一位外表淡漠如冰雪,眉眼精致的雪女,飘立半空,周身萦绕着寒风和点点雪花。注意到大天狗的凝视,雪女的视线也随之飘来,轻触之后,随即旋开。 真是一个从骨子里就透露出寒意的式神。 黑晴明对她颔首,雪女得到肯定,继续叙述道:“我一直在盯着他们,没有一个人遗漏了。” “做的不错。”黑晴明夸奖道。 这明显是句场面话。然而雪女却如获至宝,喜笑颜开。这让大天狗又忍不住瞥了一眼雪女,不知道是该讥笑她的天真,还是怜悯她的卑微。安倍晴明的女性杀手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大天狗心底一肃,对黑晴明越发警惕起来。 黑晴明恍如未觉,只是笑盈盈地对大天狗指了指不远处:“那是人类武士和阴阳师。” “嗯。”这个事实很容易被察觉。 但以大天狗的角度来看,这五六个搭伴的人类,无论是阴阳术还是武技,都是不值一提的存在,在今天之前,他甚至不会多看这种人几眼。毕竟,弱者的意志于大局无碍,只是一颗在汹涌水流中挣扎的沙砾而已。 这么沙砾们在说话。 “这竹林里有一个宝物。” “有一节竹子,能够在月光下发光。”为主的那个阴阳师说道,“那肯定是一个很邪恶的妖怪,只要我们砍掉它,然后献给将军,将军一定会赏赐我们的。” 有畏惧的:“妖怪啊,超可怕。” 有怀疑的:“可是……之前并没有听到有妖怪害人的消息啊。” 大天狗面无表情地听着这群人窃窃私语。源博雅往竹林里跑了好几圈,四周就算有什么作恶的小妖怪,也早就被他清理干净了。可源博雅除妖退魔,可从来不需要什么将军的奖赏。 大天狗突然觉得有几分好笑。 “嘿!”为首的那个阴阳师喝断那议论声,“哪儿有妖怪不害人的!你们别忘了自己为何来到这里的,只要给将军献上宝物,什么荣华富贵没有?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要到那竹子妖怪的地盘了。谁给我出了篓子,必不轻饶!” 底下又是唯唯诺诺的一片应和声。 对于整个过程,大天狗始终凝重着面容,一言不发。然而黑晴明像是很满意这样的效果,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笑意盈盈地说:“这就是人类。” 大天狗抬头看了一眼,高悬在天空中的明月。 他其实并不太想听安倍晴明说这些话的——但他也不可能阻止对方,嘴还是长在安倍晴明脸上的。黑晴明仿佛胜券在握,继续说:“自私而傲慢,偏偏还自以为大义。他们总觉得自己才是天下的主人。这样的观念是多么可笑啊。” “你也一定能理解这样的事情吧。” “我想,”折扇微微下垂,露出了黑晴明那微微上翘的嘴角,他把自己美丽的容颜遮掩起来,却无损于自身的那种迷之自信和魅力——如果不是他一开始就做出了那么奇怪的举动,大天狗也觉得,自己很可能会被这种魅力所折服,心甘情愿地追随对方,“你也不干过吧,愤怒过吧,感觉到自己的大义无人理解的苦闷吧?” 黑晴明往前走了一步,他本来就比大天狗的个头要高,靠近了站,阴影就劈头盖脸地遮蔽下来。他这个动作其实很容易造成心理上的压力——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大天狗思考要是这个距离甩晴明一个羽刃风暴,不知道他还能否这么淡定—— 黑晴明捻起大天狗耳边的一缕碎发,他的声音沙哑,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你会放纵那些人吗?” 大天狗不适应地往后躲了一下。 “大天狗,你的答案是什么?” 大天狗猛然推开了黑晴明,神色间很是恼怒——他就这么让人给调戏了? 黑晴明嗤嗤地笑起来了,似乎是觉得大天狗的反应委实有趣。而大天狗捂着耳垂,似乎那热风吹来的触感还停留在上面,这令他说不出的恼怒,语气也很是恶劣:“我的事情,阁下是不是管太多了。” 他说完,就拍拍翅膀直接离开了原地。 黑晴明站在原地,一个人笑了好一会儿。雪女跟在他身旁,用担忧的目光凝视着黑晴明。黑晴明止住笑声,安抚雪女道:“别担心,我没事——只是大天狗这个家伙确实很有趣啊。” “走吧,让我们看看他是怎么选择的。” 第三十一章 黑晴明一点也不急,还有闲情逸致请雪女点评一下大天狗的笛音。冷若冰霜的少女僵硬着一张脸,只有熟悉她的人才能感受到她此刻的紧张。良久,她才吐出一个没什么情绪字眼来:“好。” 再无一字。 黑晴明无聊地转过了头,继续往前走去。雪女什么都好,忠心,实力也不错,跟着他也很长时间了。黑晴明用的很顺手。唯一不称心如意的,就是性格太过冷淡,不是个可以解闷的妖怪。不过妖无完妖,这点也是可以谅解的。 黑晴明随手用扇子拨开凌乱的野草,看见草地上的脚印渐渐变得凌乱慌张—— 这自然不可能是大天狗的脚印。 毕竟这位妖怪,可是会飞的。 黑晴明顺着这个脚印往前看去,不断地在心中演算那群人慌不择路逃亡的情景,大天狗是怎样出现在这群人面前,这群垃圾又是怎样不知好歹地对大天狗挥舞符箓和刀剑的——而在意识到不可力敌之后,这群人又是怎样的惶恐,色厉内荏,最后夺路而逃。 大天狗不紧不慢地跟在这群人后面,他出手不多,但每一次都能夺走一个人的性命。 黑晴明有些亢奋起来了。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控制那些极端的情绪了,然而鲜血,恐惧,临死前的绝望,让他充满了报复般的快感。黑晴明本来就是从安倍晴明身上剥离下来的,一切阴暗的存在。他仍然属于人类,而没有被扭曲成妖魔一样的存在,就连黑晴明自己都诧异。 ……因为怨恨而堕化的亡灵。 前面不就有一位么? 前面已经出现了尸体了。大天狗手段很干脆,一招毙命,武士死得很快,没有受到多少临死前的折磨。然而他的脸上仍然凝固着恐惧——恐吓敌人并非大天狗的本意,但力量太过悬殊的时刻,人类也就只能用恐惧表达自己的无能了。 黑晴明踢开尸体,用手帕擦了擦指尖:“雪女,看来我们很快就要新增一位伙伴了。” 雪女默不作声。 出于一位女性近乎本能的直觉,她多少有些察觉到了大天狗的状态并非黑晴明大人所预料的那样。但她只是一个式神,只有服从命令的能力,绝对不允许对主人的决定有所质疑。因此,她也只是沉默着,秀美的面容沾染上淡淡的哀愁。 大天狗结束了这场杀戮。 在满地的尸体中,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为首的阴阳师在临死前叱骂他为妖怪,发誓定然会有后来者为他报仇,为世间铲除作恶之妖。大天狗古井无波地听完了这番话,手上未见任何迟疑,扇子一挥,风袭卷过,阴阳师发出痛苦的哀嚎。那声音很快就微弱下去,滚动的妖风散去之后,那阴阳师躺在草地,汩汩的鲜血就四散蔓延开来。 黑晴明赞叹地看着他:“干得漂亮。” 大天狗转过头,他明显不是很高兴。黑晴明没有在意大天狗的小小情绪,他笔直地伸出手,做出了邀请的姿势:“人间正需要像你这样的妖怪,没有大义,就让我们来创造一个秩序的世界吧。” 大天狗沉默着。 古怪的气氛在两人中间弥漫。 最终,大天狗叹了一口气,说道:“真的很难相信,你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勾了勾嘴角,原本还有些阴沉的抑郁一扫而空。黑晴明反而有些发懵,尤其是——当大天狗一脸无奈,重重地抓住了他的手的那一瞬:“动用这样手段来追人,你这是要孤老终生的啊!” 黑晴明:“……” 追,追人……是他想象的那个追人吗?! 谁能告诉他,明明自己是招募才对,为什么事情会往这种猎奇的方向发展呢? 有那么一瞬间,黑晴明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变得玄乎起来了。 大天狗并没有察觉到黑晴明的茫然,他只是叹了一口气,回答道:“上次……算了。你的手帕我洗干净了,还给你。” 黑晴明又一脸懵逼地,接过了大天狗递来的手帕。那张手帕颜色素白,只在边角上绣了一枝枝叶蔓开的樱花,清新隽永,很明显,以黑晴明的性格,他是不可能有这种小清新风格的手帕的,更别提送给大天狗什么了。 ——白!晴!明! 有那么一瞬间,黑晴明几乎快把自己的牙龈都咬出血了。 “至于这个邀请——” 大天狗弯了弯嘴角,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如卸重负。他目光清澈,直视黑晴明——然而这在黑晴明看来,只是更深的羞辱,羞辱他不如白晴明。可是这难道是他想要的吗?那个男人将一切肮脏的东西都剥离下来,一转身自己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真是一个好人呐。 大天狗说:“与怪物搏斗之人,必须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成为怪物(注1)。” “和鬼祟妖异之世打交道,你也得提醒自己,不要变得偏激了。” 黑晴明还有些发呆,他一时之间,甚至说不清是突然发觉了白晴明和大天狗打过交道才震惊,还是眼前这个因为怨恨而堕落了的妖怪,竟然对自己说教而更震惊。大天狗也不管黑晴明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只是面对着这人,自顾自张开了那双宽厚巨大的黑色翅膀,宛如要将照耀世间的月光都遮蔽住了—— 黑晴明这才陡然反应过来,他抓住机会,飞快地问道:“哦?你——” 狂风大作。 等风散去,原地站立着表情很难看的黑晴明,这个时候,他才勉强将那句话说完:“……很相信晴明啊。” 一切的发展仿佛□□裸地打脸。 黑晴明简直无法描述那一刻自己内心的愤怒,如果大天狗愿意留下来,他自然还有百般的手段,愚弄对方,让那家伙相信自己所说的一切。可大天狗没有听他的话,轻轻松松地一走了之。就像是,黑晴明的这些伎俩,只不过是找大天狗通风报信了一番而已—— 别无更多。 可恶! 可恶可恶可恶! “黑晴明大人……”雪女倒是很想安慰黑晴明,但是她声音永远那么冷,毫无温度。黑晴明勉强从自己沸腾的负面情绪中冷静下来,然而他瞥向雪女的那一抹眸光中,仍然让雪女一惊,仓皇地低下头来。 那是一抹狠辣的杀意。 但这一点露骨的情绪,很快就被黑晴明压下来了。他原地思索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像是真的在和雪女商量一样:“没想到大妖怪大天狗最终还是站在白晴明的阵容去了,这还真令人烦恼啊。本来我们做的事情,就不能公之于众,更无法大张旗鼓的招募部下——更是不知道如何得罪了那位大江山鬼王,让他命令手下如此羞辱于我。” 他声音越说越轻柔,到了最后,轻柔到似乎完全失去了人间烟火味。 “雪女,你知道的吧,现在我们的情况很糟糕。” 雪女点点头。 “也就是说,如果自己没法增强的话,那就不如……”一个非常恶劣的微笑在黑晴明的嘴角扩散开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地面上七零八落的尸体,“削弱敌人?对了,雪女,你听他们说了将军吧。他就是那位手持鬼切斩下过茨木童子手臂的渡边将军。你说,如果他得知了,在这里,那位全日本最大怨灵化身的大天狗在大开杀戒,那位将军一定会出手的吧。” 黑晴明喃喃自语到,声音渐弱,微不可闻。 然而黑晴明的手指却猛然攥紧,将那张洁白无瑕的手帕攥出了深深的褶皱。 …… “你们呀。” 白晴明哭笑不得,几天前,烟烟罗的话堵的他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白晴明虽然很疑惑烟烟罗怎么会想偏到那么遥远的地方——但随后的巫蛊师事件紧随而来,白晴明也就全身心都投入进战斗了。 而事情结束之后,白晴明的庭院里也多出了一位漂亮的小姐姐,蝴蝶精。 这个时候,白晴明突然想起了烟烟罗上次的话,好奇提了一下。瞬间他耳朵就被一大堆话轮番轰炸,诸如什么:“晴明大人您难道不是早就昭告天下要追求大天狗了吗?”“如果不是喜欢的话,那时候怎么也不会豁出去救妖怪了吧。”“晴明大人不要害羞啊我们不会笑话你的。”“敢爱就要勇敢去追啊。”“哇小白不管啊,晴明大人是小白的,是小白的,不管那个什么狗还是狐狸,都不可以抢走小白的晴明!” 白晴明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他……那个时候还真没注意到那番话,竟然有这样歧义。 “你们啊。”他强行打断了诸多式神议论,“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也就算了,如果在大天狗面前这么胡说八道……小心人家生气,打烂你们这张嘴,他的脾气可不太好啊。” “晴明大人的意思是,那都是谣言?” “是的。”白晴明点头点得无比坚决。 “那好,既然如此——”烟烟罗勾了勾嘴角,就把躲在她身后的食发鬼推了出来,“既然晴明大人并没有真心恋慕的妖怪,不知道可否考虑一下我弟弟,他是真的喜欢晴明大人您的。” 像是配合烟烟罗的那番话一样,食发鬼咿呀咿呀地扭了扭身体,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抬头瞥了一眼晴明的面容,脸上就浮现了两块红云。 白晴明:“……” 还没等他妥帖的拒绝,烟烟罗就已经飞快地堵死了白晴明所有的退路:“还是你是不是觉得人妖恋有违五行之理,男男相爱违背世间大道——还是你觉得我弟弟长得不好,性格不好,人不好,或者都很好只是你不喜欢?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能帮你改造出来——你信么?” 妖怪的可塑性是很强的。 那天突然不高兴,换个造型出现在人前也是很正常的。 白晴明被烟烟罗的连珠炮轰得整个人有有点发懵。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认认真真地考虑了一下,如果非得从大天狗和食发鬼中间选一个的难题的——但下一秒钟,他就狼狈而逃,并且觉得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自己简直是个傻逼:“啊,我烧的开水好像沸腾了呢,我去看一眼。” “晴明大人好狡猾。” “咦!就这样逃避问题了呢!” “如果那个什么狗,不会和本喵大人抢小鱼干的话——”九命猫在软软的棉被里滚了一个圈,“本喵大人还是可以容忍他的。不过,”她又看了一眼一直坚守指责,遵从晴明命令看管九命猫不让她干坏事的犬神,嘟哝了一句,“本喵还是不喜欢狗啊喵!本喵喜欢雀雀!” 一旁的犬神陡然脸黑了起来。 而九命猫将藏在口袋里的,大天狗友情奉献羽毛的逗猫棒扒拉出来,开心地自己玩闹起来了。 庭院一如既往的温馨。 白晴明匆匆从窗口跑过,原本能让他感到无比安心的场景,如今多少有些难以面对的仓皇。就在烟烟罗质问他的时候,白晴明竟然在那一刻走神了,他突然就想起在黑夜山的时候,他随口一句调侃,害的大天狗直接正面撞上了尸骨鞭——可那一瞬间,他确定,自己是真的看到,大天狗耳朵尖红了。 一点点,不仔细还没法分辨清楚。 如果不是那个场合特别不合适,说不定白晴明真的会笑出声来。他是真没想到那么狂·狷·邪·魅的大天狗还会有这样生涩的一面,那一瞬他是真的,真的觉得大天狗特别可爱。 白晴明叹了一口气:“搞什么鬼啊。” “春天明明都已经过去了啊。” 第三十二章 关于在竹林遇见黑晴明一事,大天狗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回到荒川之主的居所之前,甚至还有闲心给自己洗了个澡,确定了身上已经不带半分血腥味。回到住处之后,果然,即便是十分熟悉大天狗的荒川之主也没有意识到问题,热忱地给大天狗推荐了皮皮虾这一美食,被大天狗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唉,你什么时候才会懂得享受人生呢?” 荒川之主一边说着,一边吸溜一声,就把还在拼命挣扎的皮皮虾虾头给咬了下来,淡青色的虾身抽搐一下,随即软倒——整个过程看的大天狗眼角一阵跳动:“我说——就算是要请客,就不能……别生吃吗?” “……大天狗,你是妖怪诶!” “我知道啊,但是……” “妖怪诶,生吃个人都不是事儿,我只是生吃一个虾子而已。”荒川之主将虾肉挤出来,放在嘴边,又是吸溜一声,原地只留一个空空的外壳——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将吃虾肉练成和嗑瓜子一样熟练的一样,“至于这样大惊小怪吗?” 说到这里,荒川之主突然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情来:“关于安倍晴明……咦,你怎么了?” 大天狗还以为是荒川之主看出了什么,紧张之下,连翅膀上的羽毛都炸开了,蓬松得非常醒目。而荒川之主的下一句话,总算是打消了大天狗的惊疑不定。水獭荒川之主继续说:“呃,之前你不是要调查,安倍晴明在黑夜山那里都做了什么吗?” 原来是这件事情。 大天狗总算把不安放了下来,稍微一冷静下来,他又觉得自己的心态不太对——这种压根不想和别人述说的怪异情绪又是怎么回事?不过要事在前,大天狗也没有太上心,追问道:“有消息了?” “嗯。”荒川之主点点头,“安倍晴明在之前有很多式神的,他之前有一对叫做童男童女的鸟妖,在黑夜山前夕收到委托前去寻找草薙剑。不过,安倍晴明并没有等这两个式神回来,现在好像完全将他们忘了一样。” 童男童女。 忘记。 草薙剑。 大天狗的关注点很快就落到了那个很敏感的字眼上:“草薙剑?” “就是那把日本三神器之一,天丛云剑。须佐之男消灭八岐大蛇的时候,从八岐大蛇尾骨上取下来的那把剑。后来被须佐之男献给天照大神,又被天照大神和其他两个神器一起,赐给琼琼杵尊后,三神器就成为了日本天皇王权的象征。” 硬要做一个类比,这就和中国的传国玉玺一样。 但对于尊崇神道并且天皇本身就带着神灵血统的日本而言,这三神器并不仅仅只是一个象征物而已。 荒川之主可能还不那么清楚,可大天狗却是很了解的,那可是连天皇都无法随意观看的神器。安倍晴明的阴阳师名头再怎么响亮,从血统源头来说,又是阿倍内麻吕直系血脉,这一系和源氏一样,都是从天皇血脉的分支,只是时间遥远,和刚刚被赏姓的源博雅的关系不能比——但哪怕是源博雅想远远地观摩一眼草薙剑。 笑话! 安倍晴明怎么可能会借的到草薙剑呢? 大天狗皱紧了眉头:“胡说八道。” “你骂我做什么,这个消息又不是我胡编乱造的。”荒川之主又从毛领子里摸出一个皮皮虾,咯嘣一声,又把头咬掉了,咯吱咯吱地嚼着,两根长长的虾须留在外面,上上下下地抖动着,“咯吱,是那个童男童女的小妖怪说的啊,而且他们也并没有把草薙剑带给安倍晴明啊,咯吱……” “哥哥还勉强有点戒心,咯吱,妹妹就有点笨笨的,稍微诈一下就说出来了呢,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你先把东西吃完了再说话。” 大天狗无奈地打断了荒川之主话,然后耳边就只听见一连串咯吱咯吱的声音。大天狗努力集中精神,思忖道:没有拿到草薙剑倒是没什么好奇怪的。奇怪的是,安倍晴明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借草薙剑了,而且,什么给了他信心,能够借到草薙剑…… 咯吱咯吱…… 说起草薙剑,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八岐大蛇。普通人类可能相信了那个神话传说,须佐之男用十拳剑杀死了八岐大蛇。但妖怪们则清楚地了解,死亡并非终结。人类死去了灵魂归鬼使黑白接引,阎魔审判,转世投胎。但八岐大蛇呢?谁能接引它的魂魄,谁能审判它的善恶? 甚至,大天狗本身就很怀疑,八岐大蛇死去的神话。 成为妖怪之后,却能感觉到,那位可怕的极恶之蛇的影子,仍旧笼罩在世间。 咯吱咯吱…… 思维被强行打断的大天狗满身怨气地转过头,看见荒川之主已经往嘴里塞了三个皮皮虾了,三个虾头一起抖动,看起来很是惊悚。大天狗无言以对了好一会儿,最终放弃了在这里理清思绪的想法:“博雅呢?” “在练箭。”荒川之主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往那个方向过去,大天狗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光着膀子练箭的博雅。也亏他在水下也能找到自我锻炼的项目,往箭羽上系了一根绳子,发射出去之后,防止被水流冲走又用绳子拉回来。看到了大天狗,源博雅也终止了这项运动:“有事?” “嗯,很重要的事情。”大天狗说,“我需要你。” …… “所以说……” 源博雅重重地把锄头往地上一砸:“你就是这么需要我的?” ——人类和妖怪之间,到底能不能有纯洁真挚的友谊存在了?! “我又没有说错。”大天狗挥挥扇子,把源博雅挖出来的泥土全部吹开,再抖抖衣袖——要知道,他穿得可是白衣服,万一弄脏了可是很显眼的,“我确实是很需要你啊。” “因为没有我根本没人会帮你做这样蠢事。” 源博雅抱怨道,他可没有大天狗那样的洁癖,当下就往泥土里重重一趟:“你为啥就突发奇想要把这节竹子挖走啊!好吧我懂,最近有很多人在觊觎这个,但你让他们觊觎不就得了,你又不是见到个好东西都要往家里塞的性格……” 大天狗眉头一挑,源博雅瞬间改口:“好的,我知道你怀疑里面孕育着个小生命!” “……可我也不是没有答应帮忙啊!” 源博雅哀叹道:“我就是想知道……这竹子的根,他妈的到底有多长啊——我感觉都快把整个竹林的地都挖过一遍了好吗?”他咬牙切齿地说,并且精疲力尽地躺在地上,下定决心再也不动弹了。 “哦,这个啊。”并未收到邀请,但还是自顾自地跑过来的荒川之主替他解答了这个问题,“竹子的根当然是一片林子全部连起来的。你们是不是没有刨过冬笋啊,怎么连这样的常识都不知道——我和你们说,冬笋才是这个世界的美味!这个世界的正义!脆脆的,嚼起来唇齿留香,超好吃……” 荒川之主说起吃这个话题,就和一个布道的僧人一样,可以喋喋不休几小时。 源博雅瘫在地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你这个骗子。” 大天狗:“……” “你明明只和我说,只挖一个竹子就好。” 大天狗:“……” “就算这个竹子长得肥了点我也没说什么。” 大天狗:“……” “然而你这个卑鄙的家伙,根本就是要我把整个林子给挖出来……” 大天狗:“……” “人类和妖怪之间,能不能还存留有一点爱和信赖?” 大天狗终于忍无可忍:“够了,我之前也没有自己动手挖过冬笋啊。我怎么知道竹子的根会全部连在一起的啊……到底怎么才能将将它毫发无损地带走,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做啊,你还以为我有那么大的地盘,能装得下一片竹林吗?” “你有。”源博雅残忍地指出这个现实,“你别想骗我。” 大天狗:“……”这是重点吗? 荒川之主还在一边完全抓不住重点的,从毛领子摸出了一个短剑,递给大天狗:“带过去了之后,我建议你可以亲手挖一挖冬笋。亲手挖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如果没有合适的厨师的话,我可以推荐你几个,其中一个做的冬笋拉面真的是人间一绝。” “你就别给我添乱了。”大天狗没好气地回答,一甩长袖,直接打飞了那根短剑。 铛的一声。 短剑划过一条笔直的线,直接□□了那根现在还在沉寂着,看起来朴实无华,但实际上会在夜晚发光的奇异竹子上,半分阻力都没有感受到,仿佛切豆腐般直接戳了进去。外部仅仅只留出了一个刀柄。 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源博雅下意识地回答道:“这可不怪我。” “没有人怪你——” “——我这不是先做个预防吗?” 大天狗彻底懒得搭理这个笨蛋了,木已成舟,也只好接受现实了。他走过去,认命地将那根短剑拔了出来,随着那根剑离开竹子,大量的光辉仿佛流水般往外倾泻着。源博雅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喃喃自语道:“完蛋了,这根竹子精要被你插死了。” 大天狗瞪他一眼:源博雅你就不能说点好话? “呃……”源博雅犹豫地建议道,“我还有点创伤药,竹子的话……能用的吧?” 听到了这句话,大天狗感觉更糟糕了。 好在竹子的变化并没有就此打止,不一会儿,里面的光辉像是流光了,原本青翠的竹子在短短几秒钟开始发黄干枯。紧随其后,一只白白嫩嫩的小孩子的手,抠住了那个缝——只听见可怕的一声催响,已经干枯的竹竿就直接被撕扯开来了。 那是一个粉嫩雪白的婴儿,有着一头足以将整个人包裹起来的秀丽长发。 她趴在竹子墩上,睁着眼睛,十分好奇地看着在场的几个人。 大天狗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头看向源博雅:“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你……” “不帮!不会!不养!” 第三十三章 两妖一人,正在一同围观一个婴儿。 这位从竹子中诞生出来的女婴,即便还是小小的个头,团起来像是雪球般可爱。然而从她精致的五官和顾盼有神的大眼睛上,也看得出定然是一个出色的美人胚子——而那双金色熠熠生辉的眼珠,却是昭示了她非人的身份。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女婴东摸摸,西看看,不一会儿就累了,卷了卷身上的布,甜甜地睡了。 大天狗看着小家伙弄皱的,还有口水淌过的外套,嘴角就忍不住抽搐。 ——这件衣服明天还是扔了吧。 虽然它曾经还是自己的外套来着。 这也是不得已的选择,源博雅本来就是生怕自己多穿一件的性格,把他外套扒了,很可能会出现非常不雅的情况。更别提博雅刚刚经过了辛苦的劳动,又躺在地上,衣服上全是泥土。就算是源博雅肯脱,大天狗恐怕也会给他扔回去。 至于荒川之主……有谁见过水獭穿衣服的吗?显然没有,而水獭状态的荒川之主也不觉得自己风吹屁屁凉有什么问题。 “真可爱。”源博雅说,用手指戳了戳这个小家伙,惹来对方的一阵不知意义的呢喃。 她真的是一个很乖巧,也很可爱的小孩子。 “好吧,那么现在……”大天狗顿了一下,“应该怎么照顾这个女婴?” 她的性别是大天狗在脱下外套去抱她的时候确认的,大天狗还生怕自己看错了,反复确认了一下,才转身向另外两位小伙伴宣布——当时就看见源博雅十分纠结地捂着脸,就差在脑门上写着“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天狗”了。 大天狗真的觉得自己最近的涵养是越来越好了。 比如现在,源博雅脱口而出—— “你还真的打算养她啊?” ——的话,大天狗也没有生气。 他只是拧着眉头,迟疑地说:“不然呢?她显然是没有自己生存的能力的。” “但是……这个该怎么样?”源博雅发愁地问。 这个问题有点奇怪,大天狗一时没有回答,源博雅自己思考了一会儿,似乎肚子里积攒了一大堆话。他也不憋着,直接一口气都倒了出来:“人类小孩当然好养,吃喝拉撒都弄好就没事了,顶多再教个说话,到了年龄直接请老师就行了。可她是人类吗?不啊,她是一个妖怪啊!” “妖怪怎么了?”在场的两位妖怪男士都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 “妖怪是个很大的族群啊,比如说,你肯定不能用养雪女的办法去养灯笼鬼啊,不然你把灯笼鬼往雪地里一塞,不噗嗤一声灭了我找你算账。”源博雅重重地翻了一个白眼,“你知道她的食谱是什么吗?妖怪的食谱可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的,她自己能分得清什么能吃不能吃吗?——别和我说吃人肉,她要是真的是吃这个的,我现在就能动手把她给灭了。但就算不是,也有一些事物是我们很难帮忙的吧,比如说,我听说有一种叫做厕鬼的妖怪,专门在大便池里吃……” “呸。” 荒川之主一口将口中的小鱼干给喷出去了:“讲点口德好么?我还在吃东西。” “……”源博雅被噎了一下,声音就弱了点,“我就没有见过你不吃东西的时候。” 荒川之主斜着眼睛看他:“你这是嫉妒我的小肚皮。”他说完,啪啪两声,将小肚皮拍得震天响,“管他那么多做什么,直接喂鱼干,不吃饿死。” 大天狗斜着眼看了他一眼:“人家还没有长牙。” 源博雅纳闷道:“同为妖怪,你们就一点也弄不清人家的食谱?” 大天狗和荒川之主面面相觑,彼此都有点茫然。其中,大天狗先开了口:“呃……我变成妖怪起,就是这个样子,不曾变老也没有童年时期——好像鸦天狗有?不过我确实是没有,她也没有长翅膀,天狗的幼年应该不能作为参考吧?” 荒川之主又拍拍自己的肚皮:“本王自有记忆起,就是一只水獭啊。” 看起来这两位都没提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了。 这时候,荒川之主又说:“不过,本王会养鱼,养鱼的水平超好。” “……” 大天狗伸手将他按下去:“好了这里没你的事情了。” “松手,本王还能养螃蟹,还能养贝壳,本王还偷过鸡,孵过蛋,打劫过老虎,抱走过小山猪,本王多才多艺什么都会养……呜呜呜……” 大天狗面无表情地重复道:“我都说过了好么,这里没你的事情了。” 源博雅长大了嘴,似乎仍然很难以相信:“他还真孵过鸡蛋啊?” 大天狗顿了一下——现在是关注这个问题的时候吗?——但又不好不回答,最后,大天狗忍不住提起了这个话题,他都不知道忍耐过荒川之主多少蠢事了:“嗯,他还写信问我,我是怎么孵的。” 最后几个字,大天狗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问这种奇怪的问题也就算了,还写一大堆奇怪的看似文绉绉实则狗屁不通的话,大天狗第一次还没看懂,傻乎乎地回信问荒川之主,你都说了些什么——荒川之主嫌弃地用大白话回答,大天狗啊,你的文学素养不行啊。 去特么的文学素养不行。 乍闻这种连青行灯都不一定知道的小八卦,源博雅张开的口变得更大了:“天啊,大天狗你……你也孵过蛋啊?” 大天狗当时就被这句话砸的有点发懵—— 他看起来像是会孵蛋的妖怪吗? 还没等大天狗冷嘲热讽过去,源博雅就有点失魂落魄地,压低了声音小小地说:“其实神乐也孵过蛋,她才五六岁的时候,捡了一个鹌鹑蛋,说是妖怪蛋,要孵出来当式神,当天下午就被她一屁股压扁了……所以说,其实无论是人还是妖怪,都应该孵过蛋……么?” 大天狗拒绝讨论这个问题。 再讨论下去,自己的智商就要和某个白痴沦为同一水准了。 为了避免这种没完没了的跑题继续下去,大天狗清了清嗓子,直接一锤定音:“我们先试试各种奶,如果她不吃的话,再去试试别的好了。” “什么奶?”荒川之主问道,“人奶,牛奶,羊奶?” 大天狗认真考虑了一下:“最好还是不会引起人类注意的,抢走牧畜虽然简单,但很容易被察觉的吧。” 能蓄养得起牛羊的人家,大多数都不是普通贫民了。 荒川之主也苦思冥想:“我倒是知道,海豚和鲸鱼都是能产奶的,但那些都是海产类,荒川里面不产的,如果要弄,麻烦是一回事,就怕时间赶不及。” “呃。”源博雅东瞧瞧,西看看,呃了半天,“……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没有考虑到?呃,我是说,为什么要去抢呢?我们就不能去买吗?你们就算没钱,我有啊。” 大天狗:“……” 荒川之主:“……” 源博雅惶恐地又东张西望了一下:“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说错了什么吗?” “不。”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说错,所以大天狗的心情才特别复杂啊,不知道是一种我认识的蠢博雅终于长大了的复杂心情,还是那种天啊我竟然连源博雅都不如的悲愤痛心了,“你说的特别对。” 源博雅的表情特别不对。 大天狗纳闷道:“你怎么了?” “你还是别夸我了。”源博雅缩了缩脖子,“你这样,我心慌。” 大天狗:“……” 出息!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荒川之主问道,“出去买奶牛么?” 大天狗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单衣,他的外罩被迫脱给了女婴,第一次穿着这么一点,大天狗感觉十分不习惯——他回答道:“我去换一件新衣服,再出门。” 他提醒了源博雅。 源博雅现在身上这身也也不能穿了:“我也换。” 荒川之主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人,差点握不住自己手上的小鱼干:“你们都有新衣服穿啊。” “嗯。”这不是明摆的事情吗? “为什么我没有?本王也要穿新衣服!本王也要穿新衣服!” 你一个水獭要什么衣服?在外面裸奔风吹屁屁凉都不会有人有意见的好么?然而荒川之主闹腾得太大了,大天狗被他折腾的没办法,只好直接从包裹着女婴的布料上撕下来一条,往荒川之主脑门上缠了两条,打了一个蝴蝶结:“喏,新衣服。” 荒川之主沉默了十秒钟。 一脸不可置信地抬起小爪子,摸了摸那个蝴蝶结。 “哇——!我不干!我就是要新衣服!” 呃,这个是真的没有。 …… 半个小时之后,换好了衣服的大天狗纠结地蹲在了地上,哄着荒川之主:“别生气了,是我说错话了,乖,一起出门吧。人类的集市超好玩,有金平糖,还有各种小零食,可好吃了,一起去吧。我出钱。” 荒川之主明显露出了被诱惑的神色。 但让大天狗感到不可思议地是,他竟然一脸痛心疾首地拒绝了:“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是幻听了吧? 竟然还有什么事情,对于荒川之主,比吃更重要? 大约是大天狗的表情太露骨了些,荒川之主顿时露出了被侮辱的表情。他忍辱负重地小手一挥,命令道:“你们去买牛买羊去吧,我去给小家伙弄另一个必需品去!” 什么必需品?尿布吗? 好在荒川之主也不觉得这是一个需要隐瞒的东西:“我给她抓几只养母来。” 抓。 几只。 养母…… 好的,大天狗放弃劝告荒川之主的主意了,这种小事,荒川之主高兴就好。 …… 当天晚上,白晴明的大门又被妖怪敲响了。 砸门的是一个河童:“嘤嘤嘤鲤鱼精突然就失踪了。” 刚睡醒·还有点起床气·虽然自己说是不要再依靠前世的记忆了·但睡迷糊了的时候第一反应还是这个·的白晴明露出了可靠的微笑:“别害怕,让我们去找妖狐去!” 远在千里之外的妖狐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第三十四章 “唔……” 源博雅蹲在一个卖小玩具的摊子前,挪不动步了。 大天狗忍不住捂住了脸,他是真的没有料到,这家伙上街竟然是这样一个表现,东瞧西望,什么都显得很新鲜一样。毕竟是平民百姓的集市,东西不是很多,能让源博雅感到熟悉的更少,但偶尔遇到一件,源博雅都会压低了声音,跟大天狗介绍几句。 他们已经惹来了不少目光了。 大天狗真的不希望自己更加惹人注目了。 ——不过,这一点完全怪罪源博雅则是大天狗的偏颇了。这片土地属于荒川水域的范畴,荒川之主从来不管洪水,三天两头洪水发作一次都是正常——因此这一片土地虽然肥沃,但却怎么也称不上繁华。在这种情况下,街头突然出现了两个气质不凡,容貌出色,贵公子打扮的青年,无论如何都会引起人群的注意的。 大天狗虽然注意掩盖了自己身上非人的成分。 但他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显得很格格不入。 “别再东张西望了——”大天狗抱怨道,用扇子柄戳了一下源博雅的背,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在其中,“到底是你算人类,还是我算,怎么一副这样看稀奇的样子?” 源博雅反而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好说的:“以前也没怎么看过啊。” “以前?”大天狗愣了一下。 “难道你经常会像个妇人一样的上街买东西吗?”源博雅笑道,说起以往,他也不免多说了几句——他并不忌讳过往,但提起的时候,仍然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我很小就树立了成为斩妖除魔的的武士的志向,我父亲很支持我,很早就严格要求——不过我不是很争气……” 他耸耸肩,大天狗一时也分辨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情绪。 “你是个很优秀的武士。” 源博雅笑了一下:“但比起我的武艺,人们更喜欢谈论我的乐曲,还有人说我是雅乐之神呢?”谈论起这个称号,源博雅自己都觉得想笑,凡是见过他本人的人恐怕都不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雅乐之神?这个世间哪儿会有光着膀子提着弓箭的雅乐之神? 就连大天狗都忍不住笑了:“这确实太奇怪了。” “大概是我太倒霉了。”源博雅难得开了一个玩笑,他板着指头数给大天狗听,“同时代厉害的武士太多了,唔,比如说,源赖光大将,还有他手下的四位天王,卜部季武,坂田金时,碓井贞光,还有渡边……” 渡边……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拦在了两人面前,他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客气地问:“您就是渡边纲将军吧?” 源博雅愣在了原地。 而那位老人并没有停下来,他自我介绍说自己是这里封臣的家臣,名字叫做赞岐造麻吕,受到了家主的委托,希望渡边纲能赏脸做客。整个过程中,这位老人始终非常紧张,台词僵硬,并且始终不敢直视源博雅——不然的话,他大概早就注意到源博雅脸上的愕然。 “渡边纲?” “请大人不要嫌弃地小……” 源博雅有些哭笑不得,在无奈的同时更是深深的抑郁。自幼就经常和渡边纲比较而深感不快的源博雅,现在更是直接在大街上被认错了人。但他看了一眼老人苍苍的白发,并没有和对方计较:“抱歉啊,我并不是渡边纲啊。你找错人了。” “如果您都不是……” 老人正想微笑地恭维几句,突然,他的目光停顿了,落在了源博雅身后。 源博雅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就在街角处,一队武士正气宇轩扬地往拐过来,每一个人都配备着□□。刀柄上都篆刻着古朴的纹路,即便是隔了很远,源博雅仍然能够感知到封存在刀鞘中锐利逼人的灵力。可以说,每一柄刀放在合适的主人手中,都足以斩杀强大的妖魔。这一行人,每一个个体都进退有据,行动有节,明显是精英中的精英。 然而源博雅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这群人的最后一个身上。 那是一个很显眼的人类男性,显眼到了什么程度呢?只要视野中有他一个人存在,剩下的人类瞬间就成为了陪衬。渡边纲肩膀上懒散地披着一件深紫色的外罩,腰间悬挂着三把□□,一时之间,谁也无法从中辨认出那把曾经斩过茨木童子手臂的鬼切到底是那一柄。 就在大天狗和源博雅在暗自观察渡边纲的时候,渡边纲也看见了他们。 他似乎是认出了源博雅,但只是冷漠地挑了挑眉头,就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地错开目光。那并不是十足的漠然,只是源博雅似乎还没有重要到需要他过多关注而已。大天狗皱起了眉头,这个人看起来很傲慢啊:“那就是渡边纲?” 源博雅点点头:“是他。” “你们俩关系不太好?” 这句话问的太直白,让源博雅很苦恼如何回答的样子。而就在这么一会儿时间,那位认错人的老人已经抛弃了这边,飞快地迎过去了。他连个告辞都不说的态度,也让大天狗有些不快地皱起了眉头。渡边纲对谁似乎都是淡淡的,面对别人的热烈迎接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话,就拒绝了老人家的邀请。他气势极盛,无须多言就威慑得别人不敢再多话。 而这会儿时间,源博雅也终于整理好了思路:“渡边纲原本叫做源纲,渡边原本是他的封地,现在更是他的姓氏了。他之前一直是源赖光的家臣,后来斩下了茨木童子的手臂之后,才一战成名的。” 源,源,源。 大天狗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这个姓源的源博雅,大致觉得自己懂了。 源博雅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哭笑不得地解释:“源氏可是一个大族啊,我只是……曾经听说过渡边纲是一个强大的武士,向他挑战过而已。” “你让他难堪了?” 一时之间,大天狗也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没有,他放水了。”源博雅一摊手,“我莫名其妙地赢了——” 大天狗一愣。 “我说不太清……”源博雅挠了挠头,“他就是那种做什么……你都猜不到他心里是怎么想的那种人。说实在话,我不太乐意和他打交道,不过实际上我也确实和他没多少交际就是,充其量只是认识。” 好了,既然源博雅都这么说了,大天狗也识趣地不多问了。 他只是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渡边纲突然出现在这里,到底和发光的竹子有关系?如果有的话,那么连渡边这样有名的武士都被吸引过来了,是不是还会有更强的阴阳师……好吧,左有大天狗,右有荒川之主,这怎么也不能算是一件小事了。 出现了这样的插曲,源博雅明显心不在焉起来了。 大天狗也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闲逛,两人草草地选好了一些婴儿必需品,源博雅付账——他付钱的爽快态度,倒是惹来了商家几句祝福的话语,最后更是送了一枚避退恶鬼的附身符。送他们的老婆婆自称是附近山上求来的,特别灵异。 大天狗略囧的收下了。 护身符竟然还是真的,只是灵气特别薄弱,顶多防范一些天邪鬼这样的小妖怪而已。大天狗捏在手中不到两秒钟,那放在布囊里的护身符就无火自燃了起来,冒出一缕青烟。那瞬间,大天狗的表情真的特别尴尬。 源博雅噗的一声笑起来了。 “需要我做一个小孩的护身符吗?保证比这个更好用。” 大天狗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完全是个阴阳师认真做出来的护身符都能比这个管用,也不知道是那个野路子跑出来坑骗贫民的。但如果说源博雅的符箓水平真的很高的话,那就是纯扯淡了。他自己对付妖魔还是用的诛邪箭呢:“胡说八道,你能做出来什么像样的护身符?” “胡说,我明明也是很厉害的阴阳师。” “厉害”和“厉害”之间,也是有差别的。但是在集市上,大天狗也懒得和源博雅争论这个问题,万一吓到别人就不好了——不过,这倒是提醒了大天狗了。和他这种怨灵出生的妖魔不同,竹子里的那位女婴明显更接近于精灵,神灵。一个专门给她制作的护身符,确实能起到帮助她成长的作用。 ……但源博雅就算了。 大天狗走神了一瞬:“你认识什么制作符箓很厉害的阴阳师吗?” 源博雅表情诡异地看着他。 大天狗莫名其妙:“怎么了?” 源博雅表情更奇怪了:“你是……假装和安倍晴明不熟吗?” 大天狗:“……” “就算是并没有见过他本人,也应该知道,整个日本最好的符箓师就是他了吧。”源博雅小心翼翼地说,在安倍晴明的问题上,大天狗就是一个炮仗,一点就炸。他已经被炸了好几次了——再神经大条的人,也多多少少有些学聪明了,“咳,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啊?” 不、不好意思?! 明明挺正常的一个词,但是从源博雅口中吐出来,在联系一下上下的语境,别提有多奇怪了。大天狗嘴角抽搐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正常,他努力用平和的语气回答:“只是一时没有想到而已,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但是说起阴阳师大家第一反应都是安倍晴明吧……” “你一定要和我纠结这个吗?”大天狗反问道。 这句话听起来柔柔的,但源博雅就突然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聪明地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咳嗽一声:“走,走吧。我们继续买东西去吧。” 然而他们走远之后,却有几个人跑去盘问过源博雅所有购买过的商家。不一会儿,源博雅和大天狗的购物清单就摆在了渡边纲的案头。那位冷淡不苟言笑的将军打开一看,就是愣了一下:“……这是,小孩子的东西?” 原本还兴致缺缺的渡边纲,瞬间就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而且还是指定了在哺乳期的牛羊。”渡边纲摸了摸下巴,“这个孩子没有母亲吗?不过,说起来,刚才和源博雅在一起的那个青年,我好像之前也没有在京都见过的。奇怪,为什么源博雅会和他在一起买……”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那份清单:“又偏偏是在这种偏僻的地方,看起来,应该是明显不想让家里人知道的吧。” “将军……” “哎呀,八卦一下也没什么问题啦。” 渡边纲懒洋洋地说,相对于源博雅的忌惮,他对源博雅的态度就复杂很多了——早期,他是很嫉妒对方的,同是源氏之人,一个诞生之日起就是天之骄子,另一个却寄人篱下摸爬打滚。他倾尽全力也不过是一个武夫,而源博雅却被人追捧为雅乐之神。更让人觉得讥讽的是,源博雅却只想当个粗人,当个武夫。 这定然是生活优越过了头,才产生的不切实际的想法。 但自从斩下了茨木童子的手臂之后,渡边纲名声大振,不少曾经眼高于手的贵族都对他青睐非常。渡边纲多少有些偏激的性格,才渐渐缓和起来。他虽然面上不显,但路遇源博雅,心中其实非常在意。 渡边纲合拢了那份购物清单。 “像是他那种涉世不深的贵族,最容易受到鬼怪的欺骗了。我还担心……没想到竟然是……”渡边纲捂着脸,吭哧地笑了一声,“真想不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第三十五章 “我、小生我……冤啊!” 声音凄厉,其中的深刻的痛苦简直见者落泪,闻者心酸。 妖狐涕泪横流地抹了一把脸。他面具碎了,衣服破了,整个妖怪都坐在地面上。四周围着一群阴阳师和式神们。但妖狐不管不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越想越委屈,最后克制不住自己的嚎嚎大哭起来。 神乐扯了扯晴明的袖子,很小声地说:“晴明,好像真的不是他做的。” “嗷嗷嗷呜呜呜……” 晴明也有点迷之尴尬。 妖狐涕泪横流地抹了一把脸,他心里苦啊!但如何才能不苦呢?他心里冤啊!这冤大过六月飞雪了好么!就拿前段日子来说明,他在路上看见那樱花妖娇俏的小脸尽是悲伤,他只不过去安慰了几句,就从天而降两个大妖怪—— 他分明还什么都没做啊! 好吧,就算他真的按照以往的习惯,和樱花妖之间发生了感人肺腑的爱情,那也是令人高兴的事情好么!那个叫忠义的人类男人有什么好?人妖恋是会有好下场的吗!妖妖恋才是世间的真谛的……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叫做神乐的人类小女孩真的好可爱,小生有点想和她来一段超越友谊的感情……不不不,这当然不是重点。总之,这件事情他完全没有错啊。 ……怎么就惹来了两个多管闲事的大妖怪了呢! 你们不去杀人放火统治天下,专门关注别人谈恋爱的八卦,这样真的好么? 不过,即便现实如此坑爹,然而妖狐仍旧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小命。想到这里,妖狐又是心酸地抽搭了一声——他竟然有一天,需要出卖自己的恋爱经历来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 每一段热恋都是他心底的珍藏啊…… 天杀的大天狗,天杀的安倍晴明,还有天杀的青行灯和酒吞童子。 好在这样寄人篱下的日子没有多久。大概是(妖狐猜)安倍晴明看透了大天狗那张徒有外貌的皮囊之下,到底有一个多么无聊的灵魂。谢天谢地,他放弃了大天狗。某段八卦无疾而终。刚开始的时候,妖狐还提心吊胆了几天,生怕自己没用了就被做成狐狸皮大衣。 然而青行灯和酒吞童子好像都把他忘了。 青行灯本来就是一个很神秘的女人,追完了樱花妖的恋爱剧之后,似乎感到了极大的空虚,三天两头不见人影。妖狐曾经见到过她偷偷摸摸地在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本着绝对不给自己找麻烦的原则,妖狐装作没看见。 至于酒吞童子—— 哦,天啊,不要提他。 这家伙天天和茨木童子折腾来打闹去,围观得妖狐觉得自己的狐狸眼都要瞎了。尤其是酒吞童子现在装女人还装出经验来了——尤其是他发现娇声娇气说话可以有效地恶心到茨木童子之后,整个妖怪的性格都扭曲了! 妖狐痛心疾首地想,他的眼睛怎么就没有妖权了? 万一他以后看到漂亮的小姐姐,第一反应都是想起酒吞童子那个坑货的话,这还让他怎么好好的谈恋爱,好好的享受人生了。这都是酒吞童子的错啊! 当然,这样的话,妖狐也就只敢在内心想一会儿,不敢当面说出来的。 只是妖狐清楚地知道,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一定要逃出生天,他要拯救自己的审美,他要漂亮的小姐姐——在蹲守了几天之后,看管妖狐的鸦天狗终于耐不住天性的活泼,跑出去向小伙伴们吹嘘了。有时候,妖狐也觉得他听不容易的,要编造那么多根本不存在的他和大妖怪们英勇奋战的场面。 总之,他跑出来了。 ——小姐姐们,小妹妹们,小生来了! ——幸福生活,小生来了! 然后就被安倍晴明堵在了几座山之后,狠狠地揍了一顿。一边揍他,还一边质问他鲤鱼精小姐姐在哪里。鲤鱼精是什么鬼啊?小生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位小小姐过好么?嘤嘤嘤他知道了,安倍晴明就是来公报私仇揍他的。 “嗷嗷嗷啊……”妖狐哭得好不伤心。 冤枉了妖狐这件事的可能性,白晴明其实也考虑到了。在他看来,即便妖狐没有诱拐鲤鱼精,按照他的性格,恐怕也会拐骗其他花季少女。但现在,这样的认知也开始动摇了,白晴明忍不住思考,自己重生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妖狐的本性都变了。 “你真的没有拐走鲤鱼精小姐?”白晴明的语气已经不如之前那么笃定了。 “鲤鱼精到底是谁啊?” 看来真的是他误会了,白晴明首次感觉到了一种手足无措。他一直都是站在正义的立场,突然有一天,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导致冤枉了一位无辜的妖怪,这种新奇的体验,让他一时之间内心中溢满了内疚——他是清楚被误解是多么难受的事情的:“抱歉,是我误会你了。” 妖狐理都不理他。 “你需要什么补偿吗?”白晴明问,只要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情,白晴明都愿意去做。不过,有件事情他有些好奇,既然和鲤鱼精小姐的失踪无关的话,那么,“你前段时间都在做什么?” 妖狐:“……” 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唆使大天狗对安倍晴明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妖狐猛然惊出了一身冷汗,要是他知道有人敢这样在背后使坏的话,恐怕连个全尸都不会给对方留下。这样一类比,安倍晴明没有发现真相,只是因为鲤鱼精的误会那真是太好了——后者起码还能留他一条小命啊。 当下,妖狐不哭了,也不闹了,规规矩矩地坐好:“我最近改过自新了,白天扶老奶奶过马路,晚上捡到钱包交换失主。虽然你们误会了我,但是也是救妖心切,可以理解。在这件事上,任何一个妖怪都责无旁贷地需要帮忙。” 白晴明有点懵。 ——这还是他认识的妖狐吗? 不知真相的河童已经感动地握住了妖狐的爪子:“你真是一个好妖怪。” “谢谢。”妖狐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十分嫌弃地将自己的爪子从河童的蹼中拔了出来——漂亮的小姐姐就算了,脏男人还敢碰他。 “但是我们现在仍然不知道鲤鱼精在哪里啊?” 这个问题,让白晴明微笑了一下。无需他说话,八百比丘尼就主动站出来,表示自己可以预言找到鲤鱼精小姐的位置。不提八百比丘尼的立场问题,单纯她这个占卜技能,就好用到可怕。白晴明曾经怀疑过八百比丘尼也是和他一样的重生者,然而试探过之后,证明只是白晴明想多了而已。 占卜的结果,让八百比丘尼也有些困惑,她说:“好像,仍然在水底呢。” 她说完,就报了一个地址,对照地图一看,白晴明发现那在荒川的一条支流里。说起荒川,他就不免想起那位曾经对战过的荒川之主,在大妖怪中间那真是一位罕见的通情达理的大妖怪呢。 “既然如此,小生就……” 白晴明纳闷地抬起头,疑惑道:“你要去哪里?你不是说要帮助我们寻找鲤鱼精小姐吗?” 妖狐恨不得抬手就给自己一个响亮的巴掌。 ——叫你嘴贱!叫你嘴贱! 他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当,当然了。让我们一起去吧。” 明明是欢快的语气,一低头,眼泪却差点掉下来。 …… 而在遥远的荒川边上—— 大天狗这才发觉,自己没有将荒川之主拖出来简直是一个愚蠢的行为。之前都是荒川之主带着他们潜入水底的,非常方便。作为一个自带羽毛的妖怪,大天狗虽然会游泳,但十分讨厌羽毛被沾湿的感觉。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源博雅会游泳吗? 面对大天狗慎重地注视,源博雅一歪头,露出了一个茫然的表情。 算了…… 源博雅会不会游泳根本就不是重点。就算他会,这些刚刚购买的牛羊扔进水里,也只有淹死的下场——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呢?他先下水,然后再把荒川之主喊出来?大天狗思考着,突然,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然回过头。 源博雅也瞬间察觉到了异常,常年战斗的敏锐让他直接抽出了弓箭,咚的一声,一根箭羽就直接没入了树干中——泄露了自己气息的黑衣人衣角就被钉死了。这个人倒是有几分决断,□□一横,直接割断了衣服,身形一晃就往后窜去。 ——然而他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快过风。 大天狗抬手一扬,就是一个风袭袭击了过去——把背后暴露在他面前,真是太愚蠢不过的举动。那黑衣武士被风卷着在地上滚了几圈,刚能控制自己时,就被大天狗踩住了手腕,另一只脚直接将他的□□踢开了:“……你跟踪我们?” 然而那位武士看起来比大天狗更加不可置信,他看着源博雅,眼睛都瞪大了:“身为源氏的武士,竟然和妖魔勾结……” 大天狗再一脚把他踹晕了过去。 他扭头问源博雅:“需要我帮你处理干净吗?” ——如果放任这个人类回去的话,肯定会给源博雅惹来大麻烦的。为了以绝后患,还是杀掉最方便。作为人类的源博雅,做这样的事情肯定会有障碍。可他不一样,他是妖怪,做这样的事情根本没关系。 然而出于礼貌,大天狗还是问了一句。 第三十六章 “诶?”源博雅被吓了一跳,若不是他已经足够熟悉大天狗了,这番话足以让他认定眼前的妖怪乃是邪恶之徒。但正因为足够了解对方,源博雅才可以肯定,大天狗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同样也是认定了“这是属于大义”的。 但同样也是因为这种了解,让源博雅突然感觉到,无论平时如何玩笑打闹,妖怪就是妖怪,再怎么和人相似,也是有本质上的不同的。 ……安倍晴明在追求大天狗的时候,意识到了这一点吗? 源博雅忍不住走神了一瞬。 而源博雅的沉默显然被大天狗默认为同意了,他挑挑眉,委实觉得自己的问话有些多余了——不过,在杀掉对方之前,大天狗还是有几分好奇的,他弯下腰,将这位武士细细的搜索了一番,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几个兵粮丸,一封家书,信中只是他的父亲絮絮叨叨不要再给家里寄钱了而已。 倒是扯下来的面罩让大天狗有点吃惊—— 这位武士相当年轻,有没有十五六岁还在两可之间。 ——真是可惜。 大天狗抬起手,正准备结束这条年轻的生命。而这个时候,走神的源博雅终于回过神来,急忙阻止了他:“等等!别杀他!” “嗯?” “这个……”源博雅本来想说武士,但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对方的面容,顿时又觉得称其为武士有些太过苛求了,临时改口道,“这个孩子有没有做错什么,他虽然跟踪我们,但并没有敌意吧——如果有的话,也不会现在才被我们俩发觉的。” 源博雅这句话说的没错,他自己早就在生死之间锻炼出了无比敏锐的灵觉,任何怀抱恶意的靠近都能被源博雅飞快地察觉。而另一边,大天狗身为妖怪,对恶意也是非常敏感的。 ——源博雅的这番话说的也有些道理。 “而且,你不是怕他给我惹上麻烦吗?”源博雅一摊手,“他若是死了,或者离奇失踪的话,一样也会怀疑到我身上的吧——那样也会很麻烦啊。” 说的也是。 大天狗点点头,按照源博雅说的,怎么处理都是麻烦。他也不觉得,自己能有足够厉害地口舌哄骗对方认为自己刚才看到的都是错觉——或者威胁对方……也不是不能威胁,大天狗瞥了一眼那封家书,这个小武士一定和他的家人关系很好吧。 但这样卑鄙的手段,别说是做,光是想一下,大天狗都觉得厌恶。 不过,怎么处理这个少年武士,倒是其次,更让大天狗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你竟然一时之间能想到这么多?”这真让人感到诧异。 源博雅被他这句话噎了半天:“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肯定什么都没想。” 这个倒是真的。 和没脑子说话的好处就是轻松自在,完全不需要动脑啊。 “你好歹给我羞愧一下啊!这样理直气壮地点头也太过分了点吧。” 大天狗又沉默了一会儿,按照以往的经验,源博雅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种细微的情绪变化才对,这让他觉得:“源博雅有些变得聪明了呢。”他真心实意地夸奖道。 “诶,是、是这样的吗?”源博雅愣了一下,切实地露出了被夸奖的高兴,下一秒他又强行把这种高兴给压了下去,“你这样转移话题也是没用的。” 唔。 现在看来—— 源博雅增长的智商大概也没有超过五吧。 大天狗转开了话题:“那么你准备怎么处理掉这个?” 源博雅皱了皱眉头,处理这个词让他感觉怪怪的,却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奇怪。他好奇道:“你难道就没有什么,嗯,点一下就能让人忘记了之前什么事情的妖术吗?我记得大妖怪奇奇怪怪的能力也不少吧。” 诚然,大妖怪们确实是有一些奇怪的技能。 比如说酒吞童子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掏出酒来……哦不,他能够利用鬼葫芦千里给部下传达命令的能力;或者像是青行灯,生于鬼怪奇谈,更是能窥见许多妖异之事,或者将某一妖怪伪装成另外的妖怪,极其熟悉之人也不能分别;或者像是荒川之主,毛领子容纳天地,退治洪水就是将洪水全部吞下,发洪水就是将吞下的水又全部喷出来——哦,对了,他最近不爱管洪水这件事,就是发现被洪水泡过的食物容易发霉变质。 总之! 虽然他们确实有些常人所不能做到的事情—— “没有这样的能力,你想太多了。”大天狗冷漠地回绝了源博雅。 “不会吧,毕竟大妖怪有那么多,总会有那么一个两个……” “没有。” “……你压根就连思考都没思考过吧!” 说没有就是没有啦!大天狗正准备决绝地否定掉源博雅不切实际的妄想时,突然顿了一下——认真说,能够让当事人失去记忆的事件,也不是不曾发生过。大天狗犹豫了一下,毕竟,这个名字总有些难以启齿——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安倍晴明?他应该有这方面的能力吧?” 源博雅脸色古怪地哦了一声。 大天狗瞬间觉得自己被他戳了一下,还戳疼了:“你这是什么语气?” 源博雅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怎么了?” “……” 源博雅这才反应过来,大天狗在计较什么。这让他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我只是在好奇,明明安倍晴明擅长符箓之术那么著名,你却想不到他;但是他能让人忘记过往,却是闻所未闻,你偏偏又记住了那家伙。真是好奇怪啊?” 一点也不奇怪啊。 大天狗正在准备找那么几个有力的借口去反驳这一点。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了两人的对话:“那个……请问你们就是大天狗大人和源博雅先生吗?” 原本空无一物的岸边,悄悄冒出了一个小脑袋来。那个刚刚从水中冒出来的小姑娘有着一头浓密的黑发,头顶上绑着橘黄色的头花。由于刚刚从水中出来,整个人还湿漉漉地,只有半截身子和手臂露在外面,宛如雪纺般柔软光透的橘色长袖半隐没在河水中,随着流水起起伏伏。 隐约的,源博雅瞥见了鱼鳞的反光。 “……人鱼!?” “不是哦,我只是鲤鱼精而已。”鲤鱼精欢快地从水面溜达了一圈,跳跃出水面,给人欣赏她漂亮的鱼尾,“和人鱼没有什么亲缘关系——毕竟人鱼肉吃了是可以长生不老的,我的……大概只能吃到一口的鱼刺吧。” 她慢慢地游回了岸边,略微苦恼地说:“万一误会了,别人吃了我的肉,却没有长生不老的话,感觉怎么道歉都很不好意思呢。” 大天狗:“……” 源博雅:“……” 不,这个绝对不是重点的吧。 “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嗯?我找你们?”鲤鱼精迷糊地用手指点了点唇,皱着一张小脸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陡然惊呼一声,“啊,我想起来了,是荒川先生拜托我来接你们的。嗯,毕竟是岸上的生物,随随便便进入水里会被淹死的呢!真是太可怜了!不过说起来,要是鲤鱼精随便跑到岸上去的话,也会窒息而死的——这样一想也很可怜啊。” “到底是水里好玩一些呢,还是岸上好玩一些呢?” 鲤鱼精又陷入了沉思。 源博雅真的是怕了这个小妖怪,感觉再让她漫无目的地说下去,怕是今天一天都能在岸边无所事事下去:“既然荒川之主已经委托你帮忙了,你能带我们下去吗?” “啊,没问题的!” 鲤鱼精高兴地说:“能帮助大家真的太好了——诶,那个人类怎么了,他怎么流了那么多血,好可怜啊,不过没关系呢!鲤鱼精的泡泡~有了它,就不会再流血了!”鲤鱼精把大尾巴一甩,一大串泡泡都直接漂浮过来,将大天狗源博雅等人等物品全部笼罩其中。 源博雅好奇地用手戳了戳。 泡泡抖动了一下,却没有消失。 “嘿!大天狗,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很像是安倍晴明的结界啊?” “不像!闭嘴,不准提这个名字。”大天狗骂完之后,又觉得那里不对劲:“你怎么知道安倍晴明擅长一种半透明的保护结界?你不是说和他不熟吗?” 源博雅愣了一下,随即困惑地皱起了眉头:“对哦,我好像没有和他并肩战斗过呢。” 大天狗被源博雅这个回答气得都不想理他了。 鲤鱼精一个翻身,随即潜入了水中。泡泡们也随之跟着她一起行动,就像是一串珍珠项链,被她拉扯地到了目的地。刚到了宫殿里,鲤鱼精就飞快地将几人放开了,嗖的一声窜出去:“椒图!椒图!我回来啦!我们继续玩游戏吧!” 位于房顶上的一个巨大贝壳,悄悄地露出了一条缝。 “再耍赖的话我就不陪你玩啦。”一个淡蓝色鱼尾的妖怪少女伸出手来,递来一卷纸牌,“小心点,弄湿了很容易坏的” 这…… ……又是发生了什么? 大天狗还在疑惑中,就看见套着毛领子的荒川之主一路小跑,飞快地蹿了过去,愤怒地跳到大贝壳的上面,叫喊道:“你们是被我抓过来的!有点受制于人的自觉好么!明明说过是来干活当养母的,为什么现在都开始玩牌了?” “但是荒川先生一点也不可怕啊。”鲤鱼精甩甩尾巴,天真又无辜地说。 “我是超强大的大妖怪,很厉害的!怕不怕?” 鲤鱼精不为所动地嘻嘻笑起来:“荒川先生超可爱。” “你才可爱,你们全家都可爱!” “没错!我超可爱!我们全家都超可爱!”鲤鱼精喜滋滋地接受了荒川之主的“夸奖”,以她的情商,恐怕还处理不来这么复杂的情理,“荒川先生,要来玩牌吗?” 鲤鱼精将纸牌洗的哗啦哗啦作响,哒哒哒地分成三团。 都,都已经给他准备好了啊。 荒川之主痛苦地在大妖怪的尊严上挣扎三秒钟,最后一屁股就坐到了大贝壳上了:“我……我……说好了就玩这一盘,就,就只有一盘而已!”他说完,就喜滋滋地把自己的那垒纸牌捡起来,“快出牌!” 第三十七章 源博雅围观了全程,惊讶地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语言能力:“大天狗,这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 大天狗没做声。 不是哪里不太对劲,而是你还没有正确认识到荒川之主的本质。 他拉起乳牛的缰绳,再捡起几件小孩子的新衣服,团成一团,夹在腋下,率先往前走:“走吧,我们去看看她——哦对了,还把这个家伙带上。”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少年武士,他仍然躺在鲤鱼精的泡泡里,睡得很沉。 “好的我去安置他。”源博雅自告奋勇地揽下了这个工作。 大天狗先是去看了一眼女婴,那个白白软软的小家伙仍旧蜷曲着睡觉。大天狗本来想把自己的那件衣服拿回来,但略微一用力,原本睡死的小家伙眼睛就睁开了一道缝,眉头死死地皱着,一点点大的小手握紧了衣服。 ——这小家伙很执着啊。 大天狗无可奈何地放下了手,戳了戳小女婴的脸,就不再管她了。他去收拾了一下新购置的东西,将这间客房堆得满满当当之后,他又去洗了洗手,直到确认一切暂且不需要自己花费更多心思了之后,这才回到了主殿中。荒川之主已经和两个牌友玩的不亦乐乎,连门铃响了都不太在意。 “好像有客人来了,大天狗你去接待一下吧。” 成吧,现在他成为仆人了。 大天狗颇为不爽地瞪了荒川之主好一会儿,然而那访客来临的风铃声一次比一次催的急促,恐怕那几位不速之客,都已经跑到门口了——事分轻重紧急,大天狗只得先在心中狠狠地给荒川之主记上一笔,才转身去见那群“客人”。 浩浩荡荡的,好像来了一大群人—— 然而在大天狗看清对面之前,对面更快地发觉了他,毕竟大天狗的翅膀非常显目:“大天狗?” 大天狗也愣了一下:“安倍晴明?”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然而晴明看起来比他更吃惊:“……你竟然连鲤鱼精那样的小姑娘都不放过?” 大天狗的脸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 除了大天狗以外,白晴明身边的阴阳师和式神也有些诧异。只是在这段时间大家都对于白晴明建立起了足够的信心,即便是这个问句没头没脑,大家出于信赖也不会在这个时刻问他。而白晴明本人更是尴尬不已,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把前几分钟的自己给干掉——天啊,明明提醒过自己,不能再根据“前世”的记忆胡乱判断了,但真的到了紧要关头,仍然下意识地依靠了那些不靠谱的东西。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而言,白晴明失去了过去,他所拥有的全部“人生”,就是前世的那短短不到一年的光阴,从这个角度而言,那些“过往”却如影如行,宛如血宛如肉,根本不是简单的几句话就能除去的。 尴尬,场面迷之尴尬。 两边都没有说话。 大天狗很想义正辞严地解释,自己才不是变态,不会对鱼有那方面的兴趣,更不会对一个性格天真幼稚的小女孩生出那种让人恶心的感情。但问题是,如果他这么解释了,会不会显得是自己不希望晴明误会? 他为什么不希望晴明误会? 这个问题一深究起来,大天狗自己稍微脑补了一下,就觉得不太好了。明明是安倍晴明这个不要脸的人在诬蔑他,他甚至没法为自己辩驳,因为一旦辩驳就会出现“你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安倍晴明对你的看法”这样扭曲的逻辑里。以至于他沉默了足足有十几分钟,也没能找到一个既能洗清自己,又淡漠地表示“我根本就不关心你到底怎么想我的”的对话—— 救命,这完全超过了他的情商啊! 而另一边,白晴明也有意想要解释这句话——首先,虽然之前的那句话听起来很像是笃定了大天狗对鲤鱼精有那种意思,但实际上不是这样啊!他第一反应是大天狗把鲤鱼精抓去当劳工了——但这又引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白晴明会觉得大天狗会喜欢抓别人当劳工的问题。 嘿,你抓走了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我才没有脑补什么你想要对她这样那样呢! 我觉得你是缺劳动力了所以抓人家小姑娘当苦工。 ……啊啊啊啊,为什么这样的对话感觉更糟糕了呢! 白晴明绝望地想,即便是平时能言善语的他,也根本没有办法组合出一个合情合理,又不会降低大天狗好感度的行为——不,他要积极乐观点想,说不定在当时流言满天飞的时候,人家对他的感官就已经负值了呢? 这样一思考,大天狗没有在黑夜山直接撕了他,真的是天性善良的表现了呢! 白晴明发现自己竟然还有苦中作乐的技能。 “哎呀哎呀,这位大人,难道就准备让我们在这里站着——这可不符合待客之道啊?”八百比丘尼笑盈盈地说。她冲淡了僵持在大天狗和白晴明之间的尴尬氛围。大天狗深深地看了这一行人一眼,主动解除了防御外敌的结界:“跟我来吧。” 荒川之主将住处雕琢的很精致。 但实际场地却并非很宽敞,毕竟水獭就那么大一点,就算一开始就考虑到了住客的问题,最后的成品甚至比人类的庭院更小。坐落在蜃妖的身上,总要考虑到人家的沉重能力。也就是说,大天狗刚刚把这几个人带了进来,眼尖的人就已经看到了鲤鱼精。 河童率先冲了出去:“鲤鱼精!” 鲤鱼精盘着尾巴坐在椒图的对面,泪眼婆娑。 ——这个情况,连大天狗都愣住了。 更别提原本就担忧鲤鱼精安慰的河童了,他急切地问道:“你还好吗?是不是受了委屈?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鲤鱼精委委屈屈地抬起头了:“我又输了?” 河童:“哈?” 鲤鱼精将手中的牌摔在地上,哭唧唧地跑开了:“为什么总也赢不了呢!” 河童一脸懵逼地看着鲤鱼精跑开了。足有五六分钟都没有人说话,然而鲤鱼精在晃悠了一圈之后,又游回来了。她把自己的脸上的泪水擦干了,一张小脸显得很坚毅:“继、继续,我才不会轻易的认输呢!” 荒川之主坐在椒图的贝壳上,翻了一个白眼:“输不起,不和你玩了。” “我、我没有输不起,陪我玩嘛陪我玩嘛……” “不要。”荒川之主冷漠地拒绝了她。 不提鲤鱼精又开始撒娇卖萌缠着两妖要继续打牌的情况。白晴明站在一边,刚开始也是觉得有几分尴尬,一群人来势汹汹要来解救鲤鱼精,最后竟然是这样一个情形,怎么会不尴尬呢?但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这个场景太过搞笑,他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比起鲤鱼精小姐真心交朋友,最后却遭到妖狐欺骗的故事—— 他还是更喜欢这样的发展。 但有一个细节,让白晴明很在意,他盯着坐在贝壳上的水獭观察良久,仍旧无法确信自己的猜测。他犹豫了半天,才小声请教大天狗:“那一位……是荒川之主吗?” 大天狗斜了他一眼。 ——他还是很介意白晴明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碰了一个软钉子,白晴明又感到了那种无言的尴尬,他下意识地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八百比丘尼,然而这位活了很多年的大姐姐只是微笑着,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不知道是不是白晴明的错觉,总觉得这位做好了看好戏的准备,就差掏出一包瓜子了。 还是得他自己来解决这个问题吗? 白晴明环视了一圈,他倒是有弥补的想法,但绝对没有给众人看戏的准备。只好将这件事往后压了压,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大天狗身上的时候,仍旧是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哀怨。 “您……”这个尊称被白晴明用得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就是荒川之主吗?” 荒川之主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板栗,咯嘣一声咬开了上面的壳:“唔,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哦,对了,你还没有把自己的名字报上来吧,作为客人这可有点失礼。” 白晴明点点头,他略一鞠躬:“在下安倍晴明。” 嘎达一声,板栗壳卡荒川之主的牙齿缝里了。他手慌脚乱地将壳抠了出来,另一边还慌忙地追问确认道:“你就是安倍晴明?” “嗯,是啊。”白晴明有些纳闷,但还是诚实地回答了。 荒川之主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大天狗,然而只得到了对方略带冷淡的无视。也不知道荒川之主从中突然得到了什么讯息,突然将板栗重重一摔,大喊一声:“我才不是荒川之主呢!你们都认错人了,我只是荒川之主的仆人而已,我去喊他过来!” 白晴明茫然了。 水獭荒川之主一路小跑,窜到房间里不见了。大概十几秒左右,大门被重新推开,一个穿着一身蓝色大衣,肩膀裹着淡紫色的围领,头戴黑色的冠帽,外表看起来颇为气派的中年大叔走了出来,啪嗒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我就是荒川之主,哦,欢迎你们来到我的地盘。” 白晴明:“……” ——要不要提醒他嘴角还沾着还没吃完的板栗碎屑? 但不得不承认,荒川之主这个造型还是颇为气派的,除开一开始就知道了真相的大天狗,以及心细如发发觉了不少细节的白晴明,就连神乐等人都被他唬住了,一愣一愣地听着这家伙在宣传水啊河流啊什么奇奇怪怪的,八成他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的道理。 就是每过一会儿,荒川之主就要转过头,意味深长地对大天狗挤挤眼睛。 一次…… 两次……三次…… 在十几次之后,大天狗终于忍无可忍地背过身去——他又没有读心的能力,荒川之主你就算是把眼睛挤爆了,他也看不出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啊! 第三十八章 误会解除,皆大欢喜。 出于有意识地表现,荒川之主身上半分也看不出之前的水獭模样,反而表现的风度翩翩,极富魅力。他解释了一下自己只是邀请鲤鱼精小妹妹过来做客而已,只是走的匆忙,没有给鲤鱼精小妹妹告知好朋友的机会,才闹出了这样的误会。 作为东道主,他认为这是自己缺乏考虑的体现,为表达歉意,他送了在场式神和阴阳师们每人一盒圆润饱满的珍珠。当白色贝壳的夹子打开之后,摆放的整整齐齐的银白色珍珠每一颗都荡漾着柔软的光辉——神乐拿到的是一套粉珠,八百比丘尼是一套紫珠,晴明的最珍贵,不是珍珠,直接是一套御魂。 一套六星破势的御魂。 虽然并没有加满,但是白晴明扫了一眼属性,已经是非常完美了,主属性攻击和暴击,副属性更是没有一条是无用的,可以预见,只要把这一套破势全部养起来,搭配合适的式神——可以预见的强大装备。 真是赤|裸裸的贿赂啊。 白晴明当时表情就微妙了一瞬,接触多了耿直不通人事的妖怪,突然遇到了一个精通送礼的荒川之主,这种违和感也是快要爆掉了。不过,即便是白晴明并不想无功受禄——他扭头看了一眼两位同伴的表情,也知道自己没办法将那两盒珍珠退回去了。 唉。 白晴明下意识地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但大天狗已经不在这里了。 ……总觉得收下这些,会被那家伙看轻的。 白晴明又低头看了一眼破势套装,在所有伙伴都收下的前提,他再拒绝,就会显得很微妙。在考虑到这一点之后,白晴明感谢道:“其实……我们也没有做什么,收到这样的重礼真的很不好意思。” “不用不好意思,对于我而言,这样的东西算不上稀奇,就是解闷的小玩意儿而已。” 荒川之主豪爽地一挥手。 不过—— 白晴明慎重地用手指触碰了一下这套破势的外壳,果然不是他看错了,上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有些黏着的液体,这个触感有点像是……口水?白晴明被自己的想法雷得抖了一下,啪嗒一声合拢了贝壳夹子,暗自决定,除非认真洗过十次八次,否则自己绝不使用。 几个人又就这件事客气了几句。 但聊过几分钟之后,白晴明却总觉得话题有几分说不出的古怪来,可他仔细听了又听,话题只不过是荒川之主好奇地追问几人人类世界的事情,又不着痕迹地恭维了几句;偶尔又谈起妖怪们的一些不为人知的旧事,极富传奇色彩,很是有趣,就连神乐都在不知不觉中听入了神,松开了晴明的袖子—— 嗯? 白晴明总算意识到,到底是哪里感觉不对劲了。 按照以往,通常扮演众人中心的那个角色都是白晴明自己,这倒不是白晴明有意如此,只是他原本就是队伍的指挥者,又说话风趣,能言善道,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核心。而荒川之主却有意将白晴明的位置抢走了——白晴明没有感觉到敌意,但两人初次见面,对方这样做的缘由,他委实猜不到。 为了防止是自己自作多情,白晴明又若有若无地试探了一下。 但话题刚转回来,随即又被荒川之主给抢走了。 围观的几人几妖似乎毫无所感,白晴明微笑了一下,也没有说一句告辞,起身往里屋走去。不出他的意料,荒川之主果然没有阻拦他——这样一想的话,感觉很像是荒川之主有意在制造白晴明和别人独处的时间呢! ……这种想法,有种微妙的脸大感。 白晴明并没有急着去找刚刚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大天狗,在水底自由行走,对于白晴明而言也是第一次经历。他仰着头,看着倒影在水面的瓦蓝色的天空,隐隐约约的,他听到了……哭声? 白晴明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屏息了一会儿,只听见那个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那并不是一个悲伤的女子在独自垂泪的声音,更像是一个婴儿,突然惊醒之后,开始放声大哭,哭得很肆无忌惮。然而由于本身也只是小孩子,最后也只是宛如雏鸟的啼鸣那样细微。 荒川之主的府邸为什么会有小孩子存在? 白晴明纳闷,好在声音发出的地方距离他并不遥远。他前后走了走,就找到了位置。那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自己的婴儿床里爬了出来。裹在对方身上的衣物被拖拉成细长一条——哎呀哎呀,也没有一个大人照看一下,这样可是会着凉的。 白晴明下意识地伸出手,抱起那个小孩。 像是眷恋人体的温暖那样,几乎是刚刚接触到,这个婴孩就迅速地抓紧了白晴明胸口的布料,紧紧地贴了过去。白晴明被她吓了一跳,手慌脚乱才抱稳了。他下意识地捡起地上的布料,想重新把这个小孩裹起来。 ——咦? 好像是一件成年人的衣服。 小家伙挂在白晴明身上还挂着很稳,白晴明只觉得这件衣服看起来眼熟的很,他眼角狂跳不已,然后猛然抖开了这件衣服—— 这个……竟然是……天啊…… 白晴明脑海中陡然冒出了一个很微妙的想法,诸如什么大天狗与某某女子或者某某女妖怪深情相恋最后对方还给他生下了孩子的故事。这个想法将白晴明雷的里焦外嫩——虽然从推理上来说,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樱花妖可以谈恋爱,河童可以谈恋爱,酒吞童子也可以谈恋爱……没道理大天狗就不能谈恋爱啊…… 但…… 但他是大天狗啊! 那个傲慢又自大,追求力量渴望新秩序的大天狗啊。 白晴明努力扭转着自己的固有观念。毕竟,时间在流失,人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妖怪也是。即便他们的生命周期要比人类要漫长多了——但是也是会变的,就像是传说中强大英勇的酒吞童子,也会因为鬼女红叶而醉生梦死。既然如此,白晴明固执地用过去的眼光来看待大天狗,并且认为他并不会有什么改变,这未免也太过傲慢了。 哒。 木屐踩在地面上的声音,随后一阵窸窣,那是羽毛和羽毛相互摩擦的细响。 白晴明将举起来的衣服放下来,不出意外,大天狗就站在他的对面,他仍旧穿着那件素白底色袖口带着蓝色水波纹的狩衣,衣摆垂落下来,显得洁净又冷清。白晴明不自觉地凝视了大天狗好一会儿,才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垂下目光:“之前的那个事……对不起。” 对面沉默寂静到让人心底发慌。 白晴明很害怕大天狗突然来一句,你道歉的到底是哪件事情,这样的反问。说起来也很奇怪,明明迄今为止,严格意义上的两个人还不曾见过几次,然而之间的纠葛却陡然变得复杂起来。蔓延在妖怪中的流言,黑夜山上无心的调侃,下意识地奋力相救,偶尔回想起来的心动——明明每一件都是小事,白晴明有自信自己能够处理好这些,可情况并不是这样的。 在解决掉黑晴明的事情之前,白晴明根本不会考虑恋爱的事情。 但是…… 白晴明摇曳的心神还没有补完那个但是,大天狗冷清的声音就响起来了,他命令道:“给我。” “呃,好。” 白晴明抱着这个孩子,往前递过去。然而这个小家伙歪着头,眼睛咕噜咕噜地往两个人身上转悠了一圈,啊啊了两声,一双胖胖的小手伸长了。问题是,她求抱抱的方向有点不对。 她是朝向晴明的。 这个小叛徒! 大天狗很不高兴,他再度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严厉:“过来!” 然而小家伙理都没理他,小手臂在空中挥舞着,咿呀咿呀两声,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就是要晴明抱抱。她这幅可爱的模样,任何一个看到的人恐怕心都会化了去。晴明也不能例外,他只好又把这个小家伙抱进了怀里,有点苦恼也有点无奈。 介于此,白晴明只好没话找话:“这个孩子好可爱,有名字了吗?她妈妈在哪里?” “名字还没有。”大天狗实话实说,毕竟昨天晚上才到这里,光是婴儿用品就足够让人操心的了。一群老男人们,逗比糙汉中二病,谁也没有那样的细致想着给这个小孩取个名字。顿了一下,大天狗又回答道,“她也没有妈妈。” “那……” “路上捡的。” 白晴明被这个回答噎得半天没有说话,这明显就是在搪塞啊。 大天狗是喜欢在半路上捡小孩的性格吗? ——显然不是。 在大天狗的观念里,力量和大义才是他需要追求的事物,剩下的都不重要。至于小孩子,八成已经被他划分成了弱者。然而弱小就是原罪,弱者就应当自生自灭才对。他的大义是斩杀不义,而非将同情心抛给弱者。 所以,大天狗这句话,白晴明一个字都不相信。 然而下一刻,白晴明又听见大天狗说:“她很喜欢你,你把她带走吧。” “啊?” 等等等等等一下啊! ——这又是什么样的发展啊? 然而大天狗完全不顾白晴明的意志,强行决定了这件事情:“她将来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大妖怪的。你们人类不就是想要这样强大的式神吗?沐浴更衣,画符求神,不就是希望能和大妖怪缔结契约,将他们变成式神吗?”他还在自顾自地说,“就是这样的吧。” 说的也是。 白晴明这时候也发现自己之前想岔了。 趴在他怀里的金瞳乌发的幼年妖怪,灵气清净圣洁,和大天狗有很大的差别,反而和晴明更加接近。所以在左右摇摆了一下之后,她果断抛弃了同族的大天狗,选择了让她更感到清净的白晴明。她与其说是妖怪,本质其实更接近神灵。 不过日本的神灵多如狗,常年和妖怪们不分家,之间的差别其实很小。 可以说,白晴明只要点头,就相当于立刻白捡一个预定的强大式神。 然而白晴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了,竟然下意识地就说出了那样的话:“虽然这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建议……但是式神的话,我最希望得到的妖怪,还是你呀。” “你来做我的式神好不好?” 他注视着大天狗,宛如天空般纯净无暇的蔚蓝里,全是对方的影子。他是这样承诺的,足以让世间任何一个妖怪——哪怕是最铁石心肠的妖怪——怦然心乱:“我会珍惜你的。” 第三十九章 “我会珍惜你的。” 简单明了的六个字。 在怎么排列组合,也不可能从中长出一朵花儿来。 可奇妙的是,明明这样简单的六个字,明明是被主人眼角含笑,宛如在说笑——但他的语气偏偏却是很庄重的。不,并不是语气的问题,哪怕安倍晴明真的只是在说一个玩笑,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就有了千钧的重量。 很纯洁的很纯洁的很纯洁的…… 没歧义的没歧义的没歧义的…… 是你想多了就是你想多了你特么的为什么还在想多了…… 大天狗努力将这句话往“只是纯洁的招募而已”的方向靠,但他这点微弱地抵抗还没能坚持三秒,就全部宣告瓦解了。他希望自己能表现的很冷静——当然,出于一个完全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所以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的实际情况,大天狗看起来还是很冷静的。只有他自己知道,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和安倍晴明比起来,妖狐曾经动用那点心机把戏,简直贻笑大方。 那么,他该……拒绝吗? 而白晴明这里,他困惑了好一会儿,咦,大天狗怎么气息突然就乱了?刚才发生了什么吗?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把怀疑转向自己之前的话——明明是挺正常的招募话语啊,有、有什么问题吗? 要不要先道个歉看看? ……虽然他还没想明白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唔,是不是这样的话对男性说会很奇怪。就像是,如果夸赞一个女性长得很美丽很动人,对方通常会愉快地接受夸奖,并且反过来恭维晴明真会说话;但如果追着一个男性夸奖他长得英俊潇洒貌美不凡,大概……也会觉得很变态吧。 唔……这个…… ……到底应该如何扭转他在大天狗心中的形象呢? 白晴明发愁地想。 他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话,绝对不是夸一个男性貌美的程度——如果硬要从变态的角度来衡量,那大概只有变态中的变态才能比拟了吧。 白晴明斟酌地开口:“大天狗……” 大天狗目光摇曳了一瞬。 突然,一声哐当,屋子的门就被撞开了。源博雅大大咧咧的声音传过来:“大天狗你跑哪儿去了,我都找你半天了……我操,这是什么速度,我一眨眼你就把安倍晴明给搞过来了?” 他一惊之下,差点失去平衡直接摔倒。 横亘在大天狗和晴明之间的古怪气氛,也被源博雅的这个举动彻底冲散了。大天狗表情也有些古怪——源博雅的这句话,他委实没办法回答啊。 白晴明的注意力瞬间就被也不一定话吸引住了,他有些迟疑地指了指自己:“你们……有事情要找我?很麻烦吗?”大天狗,源博雅,甚至包括待在外面的荒川之主,这三个强者联合起来都没法解决的问题,光想一想就觉得很棘手。 但想到,出了问题,大天狗会去找自己,白晴明心底又偷偷暗喜起来了。 ——大多数人都不会去麻烦一个根本不熟的陌生人的。 一时之间,白晴明脸上笑意不变,内心至少转过千百个念头:“如果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话,请不要客气。”不过,说到这里,如果真的是有棘手的麻烦的狐,荒川之主反常的送礼就能够解释通了。当时他就不应该收下,让大天狗欠一份人情,可比一套破势要划算多了。 源博雅呃了一下:“不是我找你啦——是大天狗。” 这句话差点戳炸了大天狗。 等等啊,他什么时候找安倍晴明有事了? 为了避免误会继续扩大,大天狗飞快地否认掉了这件事情:“没有。”顺带还狠狠地警告了一下源博雅,让他闭嘴,“源博雅你别胡说。” 然而源博雅若是能听懂大天狗的警告,他就不是“耿直淳朴”的源博雅了。 “唔,事情是这样的。”源博雅挠挠头,跟白晴明解释道,“之前有个除魔的武士,在这附近看见了他。如果大天狗的存在流传出去的话,大概会引来麻烦的吧。所以,你是不是有那种能够让人忘记发生了什么的术法,这样的话,就能既不用伤害人命,又可以解决问题了。” 白晴明眨眨眼睛。 ——关于失忆这个……不是他不肯,而是他真的帮不上忙啊。 但就此拒绝,会不会被认为是不肯帮忙。好不容易有机会,和大天狗这边搭上线,联络一下感情,要是处理的不好,会不会反而引起恶感。唔,到底怎么实话实说才合适呢? 而另一边,大天狗终于受够了源博雅的胡说八道了。 “并不是这样的,源博雅不要扭曲我的意思!” 源博雅纳闷地问他:“你难道不是因为这个而想到安倍晴明的吗?” “可你说话的意思就像是我害怕人类一样。”大天狗咬牙切齿地说,“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我什么时候顾忌过人类对我的想法了。如果不是被人看到你和我走在一起,可能会给你这位源氏带来麻烦的话,我才懒得管这些事情呢!” “是、是这样的吗?”源博雅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不然呢?”大天狗瞪他。 源博雅有些不好意思:“我真没有想到这么多……毕竟大天狗你看起来不太像是为人类考虑的妖怪吧,按照你的逻辑的话,源博雅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就是个弱者有什么资格成为我的友人这样才比较合情合理……”他声音越说越小。 源!博!雅! 大天狗真的恨不得将这个不动脑的家伙给撕了。 白晴明忍不住笑起来——他其实很喜欢这种温馨的日常打闹:“你们的感情真好啊。” 场面因为白晴明的这句感慨,又安静了一瞬。 在自己说了话之后,陡然安静下来的情况,足以让绝大多数人感到尴尬。白晴明也不例外,他首次开始怀疑,很多人夸赞他会说话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过分的夸赞了。不然的话,怎么会三番五次地冷场呢?他呃了一下,纳闷道:“我是不是又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了?” 奇怪,他为什么要说“又”呢? “没,你什么都没说错。说错话的人是我。”源博雅痛心疾首地回答,他扯住白晴明的手——这个举动将白晴明吓了一跳,他试图将手抽出去,竟然失败了,“安倍晴明你千万不要误会啊!千万,千万不要误会啊!我和大天狗的感情一点都不好——” “——绝对,绝对没有你和大天狗之间的感情真挚的千万分之一!” 诶? 诶诶诶? 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发言? “抱歉。”大天狗将源博雅拎起来,他的脸色很明显地写着,他现在心情很不好,“我去处理一下这件事情……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源博雅还在挣扎:“我绝对没有横插一……唔唔唔……” 面对这个场景,这个情况,白晴明除了微笑,实在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出来才好。他觉得整个脸都僵硬到不行。他是真的没想到,那个见鬼的传言竟然都已经传得这么广阔,这么深入人心了——连源博雅都深信不疑了。 连源博雅都……深信不疑了? 现在的源博雅,虽然不再是他的伙伴了,但看起来和大天狗的关系比前世要好多了。没道理正主在身边,反而去轻信那些流言吧?但是,大天狗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白晴明也不是很了解,而且源博雅简单的性格,他也是了解的——其实认真说,源博雅会被那个流言误导,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但总觉得大天狗对他的好感度又掉了。 白晴明觉得自己很无辜,然而一点改变这种情况的办法都没有。 就在大天狗忍无可忍地拎着源博雅,正要将他拖出去的时候,白晴明喊住了两人:“哎,请等一等……呃,我不是要给源博雅求情的。”白晴明强行无视了源博雅饱含指责的目光,但这个情况,他求情也只是火上浇油吧,“唔,那个除魔的武士,其实我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 白晴明微微一笑:“这个……就需要稍微委屈一下你了。” …… “情况就是这个样子。” 白晴明笑盈盈地将精心编织的话语全部说了一遍,他原本长得就好看,语气又有诚意,在面对一个常年累月都是训练和战斗的小孩子,没用什么力气就将对方骗得一愣一愣的。那位少年武士用手摸了摸缠在身上的绷带,最终还是没有狠下心肠,对白晴明摆脸色。他低着头,小声地说:“……原来是这样。” “是的。”白晴明肯定了他的想法,“我委派了我的式神和源博雅先生一起行动,不料被你误会了。” 大天狗跪坐在白晴明身后,似乎自己真的是白晴明的式神一样。 但这个说法,非但没让少年武士展开笑颜,反而让他生气地皱起了眉头:“你这人怎么这样?不是原本说过这里有大妖怪出没,才喊我家将军过来讨伐的吗?现在自己又暗搓搓地委派式神过来——你到底将我家将军视作什么了?” 好大一口黑锅从天而降,白晴明被砸的头晕眼花。 第四十章 即便是以白晴明的急智,仍然是被这句话堵得半天做得不得声。 而那位年轻的少年武士,仍然用笔直锐利的目光直视白晴明,似乎是很想逼出他一个解释来。他对渡边将军有一种堪称盲目的崇拜,不能接受任何质疑将军能力的行为。当然,他还不是最麻烦的——就在他的质问刚刚发出的那一瞬,白晴明就感觉到,身后有一道更加尖利的目光,戳在了他的背上。 原本装作恭敬的大天狗,抬起了头。 由于方位一前一后,白晴明根本无法观测到大天狗的表情。但没有一刻,他感到如此的苦闷憋屈。上辈子阎魔曾经误解过一次,抓着他要审判来自黑晴明的罪孽。而现在,他还得背锅——比之前的误解更憋屈的是,他现在还不得不承认这口锅。 这个情况,已经不适合在节外生枝了。 唯一让白晴明稍微感觉到一点安慰的是,虽然对面的少年武士透露了一条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消息,但大天狗仍然乐意配合他将这个戏演下去,而不是跳出来把他痛殴一场。这说明对方还是愿意听他解释的…… ……但也不一定是这样。 说不定,只是大天狗不愿意破坏坑骗少年武士的这件事。 毕竟他还要通过这场做戏将源博雅从“勾结妖怪”的污水中摘出去,若不是全天下都知道源博雅的式神只有一头黑豹,不然还劳烦不到他白晴明呢。 他俩感情真好。 这不是白晴明第一次感慨这件事,但却是第一次莫名其妙地从心中生出酸楚来。 他整顿了一下这种非常奇怪的心情,至少让面前的三个人看不出什么不对来。对于这几个并不擅长察言观色的直肠子而言,白晴明做的还不错——最边上的源博雅甚至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少年武士先前的那句话到底有什么样的深意,毕竟,安倍晴明发现了邪恶妖怪的踪迹然后通知同行的事情,表面看来再正常不过了。 “真的很抱歉。”就这么一会儿,白晴明也整理好了思绪,“我委派给源博雅先生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情,没想到最终追踪之后,竟然撞到一块了呢。由此产生的误会,我会亲自向渡边纲将军解释并道歉的。” 他言辞诚恳,语气真挚。 对面的小武士毕竟还是个小孩,在白晴明的连环进攻之下,面皮慢慢地红了。他吭哧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我知道了但具体怎么样,还是要看将军。” 事情到了这里,基本上就能算作是顺利结束了。 白晴明不介意就此恭维一下。 “那还要拜托厉害的小武士帮忙引荐一下啦。”白晴明微笑地说,成功将对方闹了个大红脸。 少年还认真地解释了一下:“和将军比起来,我就什么都不算了……而且,我在你的式神面前,也没有撑过一回合啊。” 他的语气说不出的失落。 白晴明微笑了一下,在心里回答,若是你真的能和大天狗有来有往才叫奇怪,人家毕竟是和玉藻前、酒吞童子并称的日本三大妖怪之一,前世他还没有成长起来之前,也不一样被大天狗快打成了狗? 若非如此,白晴明也不会生出“有了大天狗就能决定他和黑晴明争斗的胜负了”这样轻忽的想法。 想到这里,白晴明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大天狗——差点绷不住脸上的表情,虽然现在好像不是适合追问的时候,可白晴明仍旧忍不住:“你怎么了?” 大天狗神色中有种说不出的恼怒。 听到白晴明的问话,他也只是挑了挑眉,很是不愉快地质问道:“所以……你平时都是这么和人说话的?” 这质问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白晴明茫然地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就差再在后面补充一个“才怪”了。 完全猜不到又哪里得罪了这位大妖怪。白晴明苦恼地想,他首次开始敬佩黑晴明了——至少这种能将大天狗摆平到服服帖帖的能力,他是完全学不来的。明明可以算成同一个人才对啊! 白晴明暂时压下自己纷乱的想法,用折起来的扇子敲打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微笑地问:“等会儿我拜访那位渡边纲将军,你们想要一起去吗?” 大天狗没有动摇地点了头。倒是源博雅迟迟不能下定决心:“啊,我也要去吗?” 这个……如果真的不想去,白晴明也不可能驾着源博雅过去啊。 在读懂了白晴明的潜台词之后,源博雅飞快地怂了,完全无视了大天狗凶恶的目光,他强调道——自己并不是因为怂才不去,而是确实没有什么必要:“我不去,我和渡边纲本来就不熟,去了也不会有什么作用的。” “是这样吗?”白晴明应和了一句。 以他的身份,不应该不知道源博雅和渡边纲之间的渊源,但他从早就失去了过往的记忆,而“前世”的记忆也是自黑夜山而起,到黑晴明掀开祸乱京都的大事之后而终。在这个过程里,源博雅作为他的伙伴,一直以“神秘的武士”的身份跟随着,白晴明对源博雅的家事并没有过多的了解。 白晴明算是就这样糊弄过去了。 可大天狗就没这么好糊弄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源博雅一眼,被厚脸皮的源博雅假装没看见——不太熟?你糊弄谁呢!你当年还不是宣称和安倍晴明不太熟呢!现在看你卖友给他,卖的那个叫动作熟练! “那我们先出去吧。” 不去理会源博雅和大天狗之间的小动作,白晴明起身,将尚未痊愈的少年武士搀扶出去。正所谓做戏做全套,荒川之主自然住在水里没问题,但是白晴明如果还在大河里搞个地盘问题就很大了。这里是附近一个租户的房子,晴明支付了主人一大笔钱,恳请他腾出房间来安置这一群人。 那租户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见到人身犬头的犬神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没有办法,白晴明只好把式神们都收起来,留在外面的只有一个大天狗——大天狗虽然也是妖怪,还是很强大的妖怪。然而外表乍看起来只是一个颇为冷漠高傲的贵公子而已,虽然也有一对黑色的翅膀,但惊吓感就轻微很多了。 不过最后,白晴明还是发觉,那老农趁着送茶水的机会,把他支付的钱财一分不差地又送了回来——凡人对于鬼怪恐惧甚重,这一点即便是白晴明也束手无策。 站在门口,举目望去,大片的田埂和零星的游人。 柔软的风从遥远的远方吹来,吹拂过裸|露在外肌肤上,阳光普照,这样的场景能让所有身处于此的人感到心情愉快。白晴明施法招来一张小纸人,让它转告神乐等人自己的去向。而另一边,源博雅既然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走,也是要顺带叮嘱些话的。 “这儿怎么走啊?” 少年武士东张西望,他清楚渡边纲将军在哪儿,却不知道现在自己的位置。白晴明对这里也不太熟悉,或者说,还没来得及熟悉这里。好在附近并不是荒无人烟,在问了几次路之后,几人顺利地走上大道。少年武士毕竟还是个孩子,性格跳脱,不知不觉中就一马当先地走在了前面。 白晴明自然是很在意大天狗。 然而大天狗似乎对他很是戒备,并不愿意过多靠近,总是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白晴明观察了一会儿,就玩心大起,忍不住压低声音调侃道:“你离我这么远,别人一看就知道我们的关系很陌生,这样如何才能伪装成式神和阴阳师的关系呢?” 然而大天狗并没有那么轻易地上套。 他慢悠悠地回答:“也不是所有的阴阳师和式神的关系都很好的。” “唔,话是这么说。”白晴明郁闷地叹了一口气,“……但那也太奇怪了吧。我难道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会虐待式神的阴阳师吗?如果我真的有像是你这样强大的式神,大概捧在心尖尖上喜欢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舍得虐待半分?” 他是眼含笑意地说着这句话的。 这样的人,这样的神色,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几乎是轻易地就击溃了大天狗好不容易才构建起来的冷酷面具。大天狗险些就顺着白晴明的话,反问回去——哦,那你又要怎么放在心尖尖上对他呢? 残余的理智阻止了他。 他真的、一点、半分都没有想知道,白晴明会给出怎样的答案的。没错!不好奇,他根本一点也不好奇!更没有对安倍晴明的那个答案生出任何畏惧之心!为了避免白晴明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大天狗决定这些小事不再和对方争论:“那我要怎么做?” “嗯,什么?”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大天狗恼火地想:“怎么做……才像是式神和阴阳师?” “这个啊。”白晴明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尽量不让眼底的笑意被大天狗察觉,“那你先得靠近一点。” 大天狗很不情愿地加快了步伐。 “还是太远啦,再过来一点。” 靠近,再靠近一点。 大天狗感觉自己仿佛踩在了一个很危险的距离上,几乎是一抬头,他就能够看到白晴明的侧脸。论身高论体型,白晴明其实半分也不逊色于旁人,却总给人一种瘦弱文静的印象,一头柔顺的雪发松散地束在背上,正随着主人的脚步摇摆扫动。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更显得眼角的那一抹红痕艳丽动人。 白晴明还忍不住地调侃他:“这么畏畏缩缩的,难道我是什么会吃妖怪的怪兽吗?” 大天狗深深地看了白晴明一眼,他的眼瞳的颜色没有白晴明那么透亮,更偏向于一种灰蓝色。此刻,这双眼睛里仿佛掀起了风暴,变得更加晦暗不明起来。半晌,他勾了勾嘴角,笑了起来:“说的也是——既然如此,不如再靠近一点。” 这回他是真的和白晴明并肩而行了。 白晴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大天狗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带着一点凉意,肌肤相亲之时,感觉手掌心仿佛塞进了一块冷玉。雪白和淡蓝色布料层层覆盖下来,和手指一起相叠。白晴明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然而对方反应很快,仿佛附骨之疽般死死地纠缠上来,甚至从一开始的相握——变成了五根手指全部插|进了白晴明的指缝之间,五指相扣,亲密得反倒教人生畏。 “你们在做什么?”少年武士好奇地看过来。 “没什么。”大天狗代替了白晴明回答,他语气中有种阴测测的愉快——白晴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将这两个截然相反的词语联系在了一起,但毫无疑问的是,大天狗心情很好,好到了古怪的程度,“只不过是式神和他家阴阳师正常的交流感情而已。” 他家阴阳师…… 这个定语让白晴明忍不住偏过了头,凝视大天狗的侧脸。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今天一点也不萌。 ……什么万年竹什么金鱼姬哈哈哈她什么都不知道(已疯 _(:з」∠)_谢谢大家的安慰,作者最终决定放飞自我,看啊,天上有一个作者在飞! 第42章 大天狗恍若未觉。 这种状态, 一直维持到了到达目的地。白晴明心中的怪异感非但没有散去, 反而越演越重。从一开始的紧握得恍如血肉都融化在一起,到如今的松垮地牵着,明明稍微一用力就能挣脱开来, 但奇妙的是, 好像双方谁都没有产生这样的想法。 大天狗原本冷冰冰的体温被晴明捂热, 握在手心很是舒服。 “就是这里了。” 少年武士停了下来, 出乎白晴明的预料, 渡边纲竟然借居在一个颇为普通的旅店。而少年武士确定了地方之后,又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两人紧紧相牵的手腕上。这一路上, 他已经好几次偷偷摸摸地回头了,也不知道这样的场景对他的三观会造成怎样的冲击。 “你回来了。” 驻守在一楼的同伴很快就看到了少年武士, 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少年武士点点头, 凑过去和对方说了几句话。然后,这几个青年少年中,有一个领头的站起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白晴明一番。白晴明回以微笑。 那青年也没说话, 独自一人往楼上去了。 几分钟之后, 青年去而复返,态度很是平静:“将军要见你。” “劳烦带路了。” 白晴明微微一笑,往前走了两步之后, 忽然又停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捆用牛皮纸扎好的蜜饯来,递给了带路的那位少年——“这是谢礼,一点心意请不要客气。”如果是贵重的礼物,以少年武士受到过的教育, 那是肯定要推辞的。但是这只是一点零食,无论如何也称不上贵重。 他最后还是拆开了包装,伙伴们七手八脚,几下就将精心制作的小甜点吃完了。 白晴明做完这件事,一回头,就看见大天狗斜着眼睛看他:“你倒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讨好别人啊……” 他的语气很微妙。 白晴明一时拿不准他是个什么态度,只好选了一个中性的回答:“和人交朋友,总比与人结仇要好很多啊。” 大天狗扭着脸,又不啃声了。 好吧,回答错误。 白晴明无奈地在心中叹息,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大天狗并没有因此而松开他的手——虽然极有可能是这家伙一路上握习惯了,一时之间就忘记还有松手这个选项了。但情况总不该是他猜想的那样吧。 唔,他要是那么做了,以大天狗的高傲,大概里立刻糊他一脸风袭吧? 但不尝试一下,但多少又有那么一点点的难以死心。 试一下吧,试一下吧。 ——心中有个魔鬼在蠢蠢欲动。 趁着大天狗注意力落在周边的一瞬,白晴明突然低下头,他的动作太过迅速,大天狗反映不及,就被对方贴在耳朵边上,他的呼吸尽数洒在他的耳廓上,又暖又痒:“如果馋了的话,我这里还有哦——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什么馋了,什么口味,他又不是荒川之主,怎么可能看到点吃的就挪不动步伐了。 “不需要。”大天狗猛然抽出手捂住了耳朵,这样一下,两人原本握住的手也就此松开了。他恼怒地瞪了白晴明一眼,即便这样的神色其实他自己也清楚,不会有什么威慑力,“我只是奇怪,你怎么会随身携带小孩子的吃食。” 这个啊…… ……白晴明也是被逼无奈啊。 自从上一次因为烟烟罗一事在庭院里举办了聚餐之后,九命猫就盯上他了,一天不给点好吃的就要捣乱,惹得大家都很头疼。白晴明倒是没怎么介意,一点小零食就能摆平九命猫,对他而言算是一个很划算的交易。但这么实施了两天之后,神乐就宛如一个背后灵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绷着一张小脸,哀怨地盯着他背影。 神乐倒不是真的馋了,但九命猫都能有的待遇,她是绝对不肯让一只猫独享的。 好吧,一个有了零食,第二个也有了。 避免第三个再弄出了什么幺蛾子,白晴明干脆承包了京都的一家有些年头的甜品店的大半食物。即便如此,他也不忘时时刻刻在身上带一点。毕竟,有那么几个式神,是对于放在公共区域的甜点不感兴趣,非要从他手中得到的才最好。 这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件事说起来还怪不好意思的,白晴明也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聊起自家庭院的糗事,他咳嗽一声:“但偶尔也会用到,还挺方便的,不是吗?” 白晴明说完这句话,楼梯也走到了尽头。 渡边纲在二楼的最后一间客房里,推开门,就看见那位气质凛冽的将军,懒洋洋地斜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颇为有兴趣地盯着白晴明端详。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又巡视到了大天狗脸上——而两个人都对这种锐利的审视没什么反应。 白晴明倒是比较迟疑应当摆出什么样的态度。 按照已知的消息来论,渡边纲已经和黑晴明见过面了。然而白晴明仍旧无法确认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立场——只是一个被黑晴明坑骗到此的无辜群众,还是深知黑白晴明甚至包括八岐大蛇阴谋的可怕盟友。而黑晴明所指代的那个大妖怪又是谁?大天狗,还是荒川之主?或者是别的什么他还不知道的妖怪?要知道,前面两位大妖怪在前世可都是黑晴明麾下的大将。 想不明白,看不透啊。 渡边纲倒是很自来熟,抬抬下巴:“坐。”他指的是边上的两把椅子。 既来之,那就见招拆招吧。这样一想,白晴明也坦然了起来,大大方方地落座。大天狗往前走了一步,像是一个护卫一样守在白晴明身后。他这个举动自然引来了渡边纲玩味的眼神,但大天狗完全无动于衷。 “你这位式神戒备心很强啊。”渡边纲随口感叹了一声。 白晴明不动声色地挡回去了:“是将军威势太重了。” “好吧。”渡边纲耸耸肩,“源博雅的事情,山本都已经和我说清楚了。暗自派人检视他是我的不对。不过,我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也有能耐把你搬出来……我倒是有几分小看他了。”渡边纲话里话外的意思,听起来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他沉吟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我能知晓一下,你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吗?” 白晴明:“……嗯?” “毕竟,根据我了解的源博雅的行程,似乎和您有些对不上号吧。” 他的话引来大天狗怪异的目光——这就像是他在说,自己已经将源博雅的经历全部掌控在手中一样……这不就是搞笑吗?难道源博雅待在爱宕山神社的那段时间,他也知道?大天狗几乎是强忍着,才没有就这样顺势直接甩给对面一个白眼。 这番话同样也引来了白晴明的惊讶。 但这个问题倒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难题,他不假思索,立刻回答道:“当然是除妖的时候见到的——只不过地点比较特殊而已。不知道将军有没有听说过,有些人时常噩梦之后,就会陷入梦境中再也醒不过来了?” “哦,和你认识源博雅有关系吗?” “那是一个深藏在梦境中的妖怪,叫做巫蛊师,他引诱迷失在梦境中的凡人,用他们做粮食喂养自己的蛊虫。”白晴明解释了几句,“前不久,我进入梦境中除去这个作恶的妖怪,也恰好遇到了源博雅,在对付那个巫蛊师的时候,博雅帮助我很多。” 他说的一板一眼,有理有条,偏偏除了他和源博雅之外,无人能够印证这件事。 但这还真不一定是白晴明在骗人。 大天狗突然想起来,上一次源博雅说过,自己被困在梦境中的事情。梦境中确实居住着不少妖怪,比较著名的就有蝴蝶精和食梦貘。只是……在梦中打了一架醒来就忘了……算了,这确实像是源博雅做得出来的事情。 渡边纲沉吟了一下,确实是难以判断这件事情的真假。 他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无用功,转而提到另一件事情:“那这里的大妖怪出没一事,我还要插手吗?或者说,你现在决定自己解决?” “不太好意思劳烦将军了。” “还好,反正都是要斩妖除魔的,也称不上麻烦。”渡边纲顺着白晴明的话,应和了一下,“不过我真的有一个很好奇的事情,还望安倍晴明大人赐教。” “请说。” 渡边纲又低头思考了好一会儿:“你身后的那位式神,就是那位……大天狗吗?” 这句问话让晴明下意识地后仰看了一眼大天狗,然而还没等他瞥见对方的下巴,大天狗就已经用手指尖抵着他的后脑勺,将白晴明又掰回去了。啧,这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啊。既然大天狗让他正襟危坐,他也只好……任意发挥了:“正是。” 他的身份应该不是什么非得隐瞒的秘密吧? “竟然真的是……我原本还……” 渡边纲睁大了眼睛,很是诧异——他的态度让在场的两人同时感到了微妙,毕竟是斩杀过茨木童子一只手臂,甚至和酒吞童子亲手对战过的人类顶尖武士,怎么也不应该这样大惊小怪才对。 良久,渡边纲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那么……” “……安倍晴明和大天狗相恋的传闻,就是真的了?” 白晴明:“……” 大天狗:“……” 渡边纲摸了摸下巴,继续追问:“那么到底是安倍晴明先勾引酒吞童子未果,最后怒而拿大天狗做替身,最后才发现真爱……或者安倍晴明以身饲魔,女装深入魔窟为了拯救世人,没想到被大天狗横插一脚……到底哪个版本更接近事实真相呢?” 他目光闪烁地盯着对面。 首先受不了的竟然是站在渡边纲身边的副官,那位帮忙通告的青年像是踩了尾巴的喵咪一样炸起来了:“——将军!” “哎呀,就是八卦,八卦一下啦。你不觉得这样的秘闻,超有趣么?” 不,一点也不觉得。 白晴明和大天狗首次在某一件事上,达成了共识。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天天抽搐。 说起来,今天发生了一件事情。 本来,我喵躺在我大腿上,然后我啃一口零食,撸一把猫,然后写点字。小日子好不滋润。然而天降灾祸,窗口有一只小雀雀飞过去。我猫直接狂化了,连蹦带跳,砸键盘踹屏幕直奔窗口而去。 Σ(っ °Д °;)っ 等等啊,小混蛋,你有十斤重啊!我的小本本还没有你的零头啊! 我的笔记本,我的稿子! 就在我发这一章的时候,小混蛋还寂寞地站在窗台上,我笔记本后头,遥望着天际,哀怨落寞。 ……宛如痴心的恋人等待着那负心的小雀雀再度飞过(并不 第43章 “所以, 到底哪个是真的?” 白晴明在路上, 假设过好几种渡边纲的性格,有乖僻邪谬的,也有桀骜不驯, 或是器小易盈居功自傲。直到最终见到真人, 才发觉和白晴明设想过的完全不一样:很好说话, 不难相处, 就是这种孜孜不倦对于八卦的热衷态度…… 他就没有意识到, 这样追根问底地向当事人确认,其实很尴尬吗? 白晴明无奈地回答:“都不是。” 渡边纲低头沉思:“没想到……竟然……这已经是我认为的最靠谱的几种可能性了, 没想到竟然完全猜错了吗?那么,难道是……”他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似乎迟疑了一会儿, 才小声地问,“你真的搞过酒吞童子的女儿啊?” 白晴明:“……” 首先,酒吞童子, 得有, 一个女儿,才行。 “没有,这个是真的没有。” “这种事情, 男人都懂的啊,有什么好害羞的。”渡边纲十分豪爽拍了拍白晴明的肩膀,他身后的助手脸都快绿了,“酒吞童子我也是见过的。虽然发型是个性了点, 但单纯评价脸的话,还是和传闻中相符合的——这样推断,他的女儿应该长得也很不错,应该是个祸国殃民的苗子。” 这番推论不能算错—— “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奇怪说法,酒吞童子根本就没有女儿啊。” “你怎么确定的没有?”渡边纲挑眉问道。 白晴明脸色古怪了好一会儿,才恍然自己被渡边纲下了套。按照他“今生”的经历——当然是除去那些夸张奇怪的传言——他应当是根本不曾和酒吞童子见过面才对,更是“应当”不清楚酒吞童子和鬼女红叶的爱恨情仇。况且,仅仅只是以此作为理由,却又未免显得太过武断了。 酒吞童子少说也有几百岁了,谁能笃定,在遇到鬼女红叶之前,他不曾和其他什么女子发生过什么吗? 但白晴明完全不想和渡边纲聊这个了—— “那我就不清楚了,这样的消息,你应当去问酒吞童子才对。我又不曾和他见过面,又怎么会清楚他的情况。”白晴明果断将那些传闻澄清,“至于大天狗和我之间,更是误传,我和他其实……” 白晴明原本是想说,什么关系也没有。 但下一秒,他突然想起来,现在大天狗正伪装成他的式神。这样一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没有关系”。心念一转,白晴明就下意识地抬头扫了一眼大天狗——竟然刚刚巧,和大天狗凝视他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那位冷清傲然的大妖怪慌张了一瞬,仓促地别开了视线。 他这个细微的小动作,就像是一根柔软的羽毛,轻柔地在白晴明心头刮擦了一下。这真的很奇怪,从每一个角度都是——大天狗有什么好慌张的呢?盯着晴明的背影看又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更奇怪的是,白晴明竟然在心底泛起一点小小的窃喜来。 莫名的,没由头的,甚至不可理喻的。 偏偏又实实在在地存在在那个地方。 存在即是合理。 原本思量好的话语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白晴明顿了好一会儿,才神色古怪地回答了渡边纲的疑问,他自己都觉得这番话完全丧失了说服力:“……哪个阴阳师不会有几个特别信赖的式神呢?仅此而已。” “嗯,仅此而已。” 渡边纲重复了一遍,啧啧嘴,似乎在品味这几个字里的深意。 他似乎是已经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因而呈现出一副餍足的状态:“既然如此,看来晴明大人向我告发这里有大天狗出没的消息,希望我前去除魔……其实只是和式神之间闹了一点小矛盾而已吧。既然这样,我就不再深查了。” 按照礼节,白晴明应当回复一句谢谢。 但他真的说不出来。 倒是黑晴明做出来的这件事情,更让白晴明感到在意。这说明黑晴明和大天狗之间闹翻了吗?虽然这样想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的成分在,但这确实是一个十足的好消息。最起码,如果京都一战仍然如期发生的话,白晴明至少可以少面对一个会沉默能吸血的大天狗了。 ……唔,也许还能再少一个荒川之主? 白晴明思忖着,不过,既然大天狗已经和黑晴明见过面了,并且闹得很不愉快,甚至不愉快到了要借刀杀人的地步。那么他能……趁虚而入吗? 奇怪。 为什么这个词用在这里,就显得这么奇怪? 白晴明这边还在思考, 渡边纲又提起了另一件事:“而竹林里的……” 这回是大天狗截断了他的话语:“……也已经妥善的解决掉了。” “哦。”渡边纲摸摸下巴,“其实我想说的是,其实这块地盘不算是我的管辖地。我没有必要去管这些事儿,只是刚好是三不管地带,我不管的话,那也就没有谁会来管了。不过,如果安倍晴明大人愿意接手的话,我也懒得去干涉这里的事情。” “您的意思是……” “我会就此退出。”渡边纲平静地回答,在说到正事的时候,他还是显得很严肃的,“不过,在离开之前,我可以转告给你一个线索……我刚刚来到这里,就被某位富可敌国的商人邀请去府中做客。你猜,他到底是怎么积攒起那么多的财富的?” 白晴明沉吟了一下。 渡边纲耸耸肩:“我可什么都没说。”他扭头就对身后的助手指派道:“让大家都收拾一下,没有战斗,我们准备回家了。” 见此,白晴明也不好再打扰他,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就起身告辞了。 …… 大天狗和白晴明一路无话地返回了荒川水底。 不知道是不是大天狗的错觉,他总觉得白晴明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只是狡猾的大天狗一直都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凭借着速度更快的优势,他甚至敏锐地躲开了白晴明试图堵住他的行为。 大天狗现在有另外的,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 妖狐将最后一张纸牌甩在地上,动作说不出的干脆:“赢了。” 荒川之主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像是受到了严重的刺激,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现在还是人形,需要保护一下形象的——当下就恼火地嚷嚷起来:“你已经连着赢了十盘了!太过分了!换人,换人!”他教训鲤鱼精输不起的时候比谁都凶,但真的让他连输好几次,荒川之主翻脸的比鲤鱼精还快。 鲤鱼精立刻自告奋勇地挤开了妖狐的位置。 她长长的大尾巴儿啪的一声,直接抽打在了妖狐的大腿上,疼得妖狐龇牙咧嘴的——真不知道安倍晴明怎么就笃定了他会看上鲤鱼精,这样粗暴的女孩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他爱的关照的。 不过说起女孩子—— 妖狐沉吟了一瞬,隐蔽地打量了一圈。 按照他过往的审美,待在这里还真是幸福的狐生。神乐玲珑可爱,八百比丘尼典雅大方,鲤鱼精天真浪漫,椒图出水芙蓉,简直宛如环肥燕瘦围绕,换做以往的妖狐,大概要乐不思蜀了。但稍微相处的久一点,他立刻又挑剔出了不少缺点来。 神乐神色太冷缺乏生气; 八百比丘尼举止中透露着深深的暮气; 椒图看似害羞,但从打牌的牌路来看,竟然意外是个爱斤斤计较的。 至于鲤鱼精……呵呵,就她粗暴的那下把妖狐打开的甩尾举动,足够妖狐将她拖黑半辈子了。粗鲁无力,没有修养,仗着年轻不懂事行凶,还是不如年纪大风华绝代的大姐姐有意思。 说起来,他见过的女妖怪中,长得最好看的还是…… ……鬼女红叶。 妖狐被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名字震撼了一下。 他根本就没有见过真正的鬼女红叶,只见过冒牌的——刚想到这个冒牌的,妖狐又感到肚子里翻江倒海,严重想吐了。天啊,谁来拯救一下他的审美啊。再这样下去小生的未来暗淡无光啊。 对,他一定要溜。 为了□□的性向,他也一定要溜走。 在安倍晴明和大天狗见面之时,妖狐就努力地将自己的存在感压缩到了最低。然而妖狐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这点担忧太多余了,那两人一对望……那彼此的眼中就只有彼此了。都这样看对眼了,妖狐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不干脆点。 大妖怪谈恋爱,简直是一场殃及池鱼的灾难。 左有大天狗,右有酒吞童子。 妖狐感到这辈子都不想再搭理这两个恋爱白痴了。 他成功地躲开了大天狗,成功地躲开了安倍晴明,然而在晴明跟随大天狗离开之后,荒川之主瞬间就懒得继续装出那副成功妖怪的模样,抽出了纸牌:“继续么?”当时准备溜走的妖狐就不幸被拖入了打牌圈。 ——和这群妖怪们打牌太痛苦了。 简直是三个臭棋手,凑在一起。 妖狐必须绞尽脑汁才能熟得不露痕迹,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荒川之主非但没有很快厌倦这种毫无挑战的活动,反而兴致勃勃,几乎快要把妖狐列为知己了。妖狐这才发现自己压根就选错了策略,想要荒川之主一脚把他踹开……赢就可以了。 五分钟过后,妖狐成功脱身。 小生终于找到机会可以逃脱苦海啦!妖狐的内心在放声歌唱。 然后,就在他纵身一跃,准备跳入荒川的那一瞬——一只手抓住了妖狐毛茸茸的尾巴,半分怜爱之情都没有的将其拖了回来。谁!谁敢那么大胆抓小生的尾巴?知道狐狸尾巴不能摸吗?看小生赏你一个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妖狐一转身,膝盖一软,直接噗通一声跪了:“大,大天狗大人。” “我找你好一会儿了,你这是要跳河吗?” “小,小生只是想体会一下在水里遨游的感觉而已。” “……那你,”大天狗顿了一下,“为什么现在跪了?” “小生有关节炎,疼,这样舒服。” “可你还在哭。” “小生是看到很久不见的大天狗大人,感动到哭了。”妖狐说着,眼泪更凶猛了。 ——全是一派胡言。 大天狗无须思考,就知道妖狐全在胡说八道。但他一点也不关注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扯着对方的肩膀,将他拉起来:“你过来,我有一些事情想问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是的,补偿欠的,作者还欠你们7章。 _(:з」∠)_才不会滚雪球越滚越大呢! 第44章 “是。”妖狐哭丧着脸回答道。 在垂头丧气地跟着大天狗往回走的同时, 妖狐还在心底不断地盘算着, 等会儿应当如何回答大天狗的问题——认真说, 不是妖狐自傲,实在是这群大妖怪们脑子里仿佛卡进了什么,关于恋爱的那根神经就是死活不连通。在一旁围观的妖狐围观着都觉得着急。 但话说回来—— 妖狐的目标是帮这群恋爱白痴奔向幸福新生活? 怎么可能嘛, 妖狐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两个,一个是臭烘烘的男人, 另一个就是笨蛋,这群大妖怪们不但同时占据了两者, 还绑架,还胁迫, 其行为简直恶劣到了极致——啧啧啧啧,还想让妖狐诚心实意地帮忙…… 做梦去吧! 那么,他到底应该如何给大天狗挖坑呢? 这个问题需要认真思考,仔细考量。 首先,出于需要保命的需求, 妖狐首先得将大天狗哄开心了才对,得让大天狗认为妖狐是自己人, 是全心全意地为了他在考虑问题。而大天狗的心态,其实也很好理解。从某种角度而言,大妖怪因为实力强大,反而获得恣意——活得恣意的同义词,也可以说是他们大脑简单,习惯走直线。 刚开始, 安倍晴明的直球直接将大天狗给打懵了。 当然,这个时期,大天狗还是拒绝和抗拒的心态占据了上风。而周围环境,疯狂流传的八卦和总在火上浇油的周围妖怪让这种心态失衡越演越烈——决断一点的说,那个时期的大天狗绝对是将安倍晴明给“恨”上了,以至于出现了报复的心态。 但接下来的发展,便是让妖狐拍案叫绝了。 ——不是情场老手干不出这么漂亮的欲擒故纵啊,学习了学习了。 安倍晴明直接走了,轻飘飘地抽身而去,不留下半分云彩。 妖狐事后分析,至今仍然觉得这是妙不可言的一招,如果这个时候,安倍晴明仍旧纠缠不休的话,只会在恶感上更增一层。当然,这样的情况对于精通手段的妖狐而言,并不是没有破解的手段,那就是示之以真情,比如说在幕后安排一场危机,以身替之,最好还重伤,命垂一线。只要演得好,没有攻克不下来的心。 但安倍晴明的出招仍然是高妙一筹。 大天狗的愤怒也好,报复也罢,蓄力到了极致却一圈打在了棉花上。想象一下这样场景,一个人用尽全力发出一拳,却没有击中任何东西——通常,这个人都会失去平衡摔倒在地。道理正是如此,因为这种出乎了所有人意料的举动,反而叫大天狗更加失去了平常心。 ——被戏弄的恼怒。 ——被放弃的自我怀疑。 ——难以放下的耿耿于怀。 用一句话来概括这些情绪的总和,那就是,不甘心。也偏偏是这种不甘心,追寻的人变成了大天狗,在意的人变成了大天狗,明明想放下却始终介怀的人也成了大天狗。所谓攻守之势易也,便是如此。 所谓谈情说爱,最容易付出真心的是什么人? 自然是花费心思更多的那一个。 嘿嘿,别说是懵懵懂懂的大天狗,就算是一个久经情场的老手,都有可能在这样的心态失衡下完蛋。若不是旁观者清,妖狐自认为,自己也未必能将安倍晴明的这点小心思看的清清楚楚。但强行将一个不开窍的人掰开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其中必将经历患得患失,口是心非,无法确定自己真正的想法等等复杂的过程。 等会儿,待到大天狗开口—— 呵呵,你以为他会说什么,报复晴明,折腾晴明之类的建议吗? 不不不,如果他真的这么说了,才是狠狠地帮了安倍晴明一把呢!他妖狐才不会做这样的蠢事——而和一个同样玩弄人心到了极致的人过招,几乎让妖狐狐血沸腾了起来。哼,比起那个身上只有一半人类血统的小狐狸,妖狐才是真正的骗人不留痕,坑人不见血的恋爱大师呢! 嗯,就是现在,来了! 大天狗站在走道上,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如果我想……我想追安倍晴明的话,应该怎么做呢?” 妖狐本能地回答:“自然是……什么!你说什么?!” 如果面前有什么桌子之类的事物,妖狐肯定要掀翻一下来表达自己的震惊之情。 大天狗皱着眉头,妖狐的震惊态度让他多少觉得有些不高兴,但为了自己的目标,他还是强忍了下来,重复道:“我想追求安倍晴明,怎么做?” 妖狐一口老血卡在了喉咙里。 你的患得患失呢?你的无法确定心意呢?你的不服气呢?你的不甘心呢? 这么多过程你就直接全部跳过了,直奔“我想谈恋爱”去了。他中间是不是漏了十几集的剧情啊!妖狐在心中疯狂地吐槽,也许是震惊太过,他一肚子坏水竟然一时之间没能挤出几个阴谋诡计出来,只能干巴巴地确认情况:“那个……大天狗大人……” “嗯。” “我能问一下吗?”妖狐小心翼翼地问,“大天狗大人这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吗?” 心意。 这个词又让大天狗意识恍惚了一下,他心神下意识地飘荡回到了半天之前,自己和白晴明走过的小路上。白晴明专注地注视前方,而大天狗却总也不能专心,他一会儿意识就飘荡到了安倍晴明背后的长发上,那雪白的发丝长长蔓蔓,仿佛扎根在泥土里的深根——然后大天狗陡然惊醒,越发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他努力转移了注意力,可不一会儿,又全身心地关注起白晴明袖子上的褶皱来,似乎里面长出了一朵花儿。 然而实际上是没有花儿的。 但袖子底下,在重叠的布料的遮掩之下,是一双紧握的手。 大天狗这才惊觉,他其实并不是那么讨厌晴明的。说真话,哪怕是心偏颇都长偏到了右边的人,都不能否认,安倍晴明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人类,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恍如黑夜里闪烁的星光那样引人注目。 如果他的行为不那么惹人生气的话,大天狗觉得自己也许能够更喜欢他一点。 可他到底喜不喜欢安倍晴明呢? “不知道。”大天狗明确地回复了妖狐,他的态度之坦然,又是让妖狐感觉到喉咙一口老血,想喷都喷不出来。可这位大妖怪似乎一点也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但喜不喜欢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 ……不重要你追个屁啊! “反正我现在还没想明白。”大天狗语气很坦诚,“但我现在不想管那么多,先追到手再说其他——反正我就是看不惯那家伙到处招惹其他人的样子。” 看着手痒。 想抓着安倍晴明就暴打一顿。 但这种暴力是有失大义的,也就是说,大天狗没有立场去指责安倍晴明到处招惹他人。毕竟,他和晴明又没有确定关系,虽然晴明追过他,然而当时两人连话都未曾说过,如果以此为理由,强求晴明绑定在自己身上,必须一往情深……大天狗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但不甘心。 不爽。 不想就这么放手。 那么好吧,既然你不来,那么就我过去吧。 “你就说,你帮不帮忙吧。”被妖狐这样反复追问,大天狗也有些不耐烦起来。 他自己不曾觉得,但敏锐如妖狐,却早就已经察觉了大天狗语气中的那一小点恼怒来。他立刻抛开了自己的自尊和节操,就差跪地抱大腿了:“帮,大天狗大人的意志,小声自然竭尽全力也要帮大人实现目标!” 大天狗满意地抿了抿嘴角。 “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是小生义不容辞的责任。”妖狐语气坚决地回答,心中却不断淌泪。过招,还打个毛线啊!大天狗这反应绝对就在安倍晴明的预测之内啊,别说一个妖狐,就是几百个妖狐加在一起,也挡不住大天狗这种自己使劲往别人锅里扑的节奏啊。 他,妖狐,服了。 …… 是夜。 白晴明慢慢地走在走廊上。 他确定了今天大天狗确实躲了他整整一天,但是白晴明却并不能真的这样放大天狗一个人躲清静。关于渡边纲透露出来的消息,他必须找大天狗好好讨论一番,比如黑晴明这一些,既然大天狗已经和黑晴明阵容闹翻了,基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点,白晴明有自信自己能够说服大天狗,最差也能够成为盟友。 但是……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白晴明表示他也很茫然。 一大群小姑娘们玩牌玩累了,很快就睡着了。倒是白晴明想着白天的事情,翻来覆去的难以安眠,最后干脆披上外衣出来走走。他刚刚走到栏杆旁,突然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哒哒声。 那是什么? 白晴明下意识地往发声处望去,只看见一个动作敏捷的水獭飞快地蹿过走道。也不知道他那个小胳膊小腿是怎么跑这么快的。白晴明心思一动,下意识地跟了过去:“有人吗?” 他的声音冷冷清清地在走道上回荡着。 建筑外是倒影在水波之上碎成几块的月亮,又波澜了一瞬,摇晃出一点晕光。 “这是……”白晴明被那水獭引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他惊讶地咿了一声,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昏暗的小房间,因为是背对这光线,很不起眼,只有一朵烛光在跳动着。房门半掩盖着,像是无声的邀请。 这是…… 白晴明推开门,就看见两个妖怪趴在木桌上,睡着了。 大天狗还算是有点正形,只是斜斜地靠着,右手手臂支撑着下巴,脑袋垂着,柔软的淡金色短发垂下来,挡住半边脸。在昏暗的烛光下,白晴明只能看清楚他挺翘的鼻尖,还有弧度柔软的薄唇,仿佛被润了一层浸泡了河水的月光, 就算是在妖怪中,大天狗也能算的上是长得很好看的大妖怪。 ……原来躲在了这里。 白晴明下意识地往前几步,就惊动了另一个躺在小房间里睡觉的妖怪。妖狐就造型糟糕多了,整个人都滚落到地上去了,抱着自己的大尾巴,偶尔抽搐一下,嘤嘤嘤地一声就把脸埋在尾巴上抽泣起来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才连梦中都这样委屈得哼哼唧唧的。 感受到了地面的微微颤抖,妖狐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一道模糊的淡蓝色身影立在他前面了。 妖狐:“……” 妈呀,太可怕了,连做梦都逃不开安倍晴明这个可怕的家伙吗?他大尾巴一摇摆,死死地又将自己埋住了。今天太惨了,提了建议不说,大天狗非得扯着他过来练习,练习就算了,还嫌弃他的面具,还嫌弃他的气味,还嫌弃他的幻术。 ……有本事你找安倍晴明本人去练习啊。 妖力被耗尽的妖狐又卷了卷自己的大尾巴,他打定主意要换一个充满了漂亮姐姐的梦境去做了——什么大天狗什么安倍晴明都死开吧! 白晴明看着妖狐动弹了一下,又把自己裹紧了,再度陷入了沉寂中。 大天狗,妖狐。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搭配。 白晴明真的很好奇,虽然这两个妖怪严格来说,都不能算是什么好妖怪,但他们也从来没有“坏”到一块去。以大天狗那种眼高于顶的个性,大概根本就看不上妖狐那流连于女人群里的性格吧。 晴明低头看了一眼桌面,上面铺满了大量的宣纸,密密麻麻地,还写了不少字。 然而大部分又直接被墨水涂黑了。 唯一一叠还幸存的写满字迹的白纸,就垫在的大天狗的手臂下面。白晴明眼尖地在上面瞥见了自己的名字,但更多的被大天狗的袖子挡住了。这是和他有关的事情吗?白晴明陡然好奇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用指间挑开大天狗的袖子—— 安倍晴明……最好……直接……回避…… 然而后面的被压住了,完全看不到。 白晴明动作幅度渐渐变大了一点,下面的字迹更多的显露了出来。他是如此的专注,甚至没注意到大天狗的眉头动了动,随后迷迷糊糊地张开了。他重重地打了一个哈欠:“我是……睡着了吗?” 白晴明僵住了。 毕竟他现在的举动实在是……甚至不能用不雅两个字概括了。仿佛一个偷东西的贼,被主人抓在了当场。还没等白晴明想出一个什么好的对策。还处于睡迷糊了的大天狗,嘟哝道:“继续,继续……这一次我一定能成功的。” ……什么成功? 然而下一秒,白晴明直接被大天狗推倒在了地面上。铺天盖地的羽翼展开,几乎遮蔽了所有的光辉。大天狗的手掌就压在白晴明脸侧,压住了几缕散开来的长发,有点疼。白晴明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极大的愉悦到了大天狗,以至于他嘴角都勾起了一点很难察觉的微笑。 这个姿势……很奇怪。 白晴明不安地挪动了一下,但无济于事。 大天狗举起了他另一只手,用食指的腹部压住了白晴明的唇。整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感。大天狗又轻笑了一下,他眼睛半瞌,仿佛仍在睡梦中,原本锐利的眸子都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一样——可咬字却非常清晰明确,轻快又愉悦,没有半分歧义。 但正是因为含义太明确了,反倒教人怀疑耳朵出了问题。 “安倍晴明……你给我听好了。” “我喜欢你。” 他说什么? 白晴明愣了一下,现实太过离奇,以至于大脑都在抗议罢工。大概有那么几秒的时间,他才理解消化了这句话的含义。但理解了之后,才更加让人感觉到不可思议——大天狗像是会说这样话的妖怪吗? 完全不像。 白晴明甚至怀疑,如果当着对方的面,问他什么叫做喜欢。 ——都会收到对方轻蔑的表情。 怎么可能会发生大天狗当着他的面,说自己喜欢他这样的话。这实在是……完全和大天狗的形象不符合了。若是别人对他这么假设,都能引来晴明的微笑。这是梦吗?如果是的话,这也太尴尬了,简直是将白晴明那些隐秘了,甚至设想都不敢过多去想的小心思,全部赤|裸裸挖出来,呈现在他面前。 告诉他,安倍晴明,你也不是完美的圣人。 你那些隐秘的心思比谁都要污秽。 白晴明几乎用了自己所有的克制力,才将目光艰难地从大天狗脸上挪开。这个距离太近了,太容易让人生出一些奇怪的想法了。然而下一秒,白晴明才知道,他的那些小心思,比起现实的下限来说,简直什么都不算。 大天狗俯下身来。 中间夹着一根食指,他们的唇和唇轻柔地触碰在一起。 一张纸片从大天狗袖子里划出来,落在地上,上面的字清清楚楚:对付安倍晴明,不能含糊,不能委婉,最好直接告白,逼他无法回避。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要开始飙车了。 亲爱的朋友们,你们坐稳了吗? (五千大章,作者无耻地将这一章当做双更了,还欠6章) 第45章 刚开始还只是轻柔地触碰着。 隔着一根手指压下来, 彼此之间的触碰, 怎么也不比一瓣樱花从树梢落到湖面上更重。几秒之后, 那根手指就蜷曲起来,从左至右摩挲过清明形状姣好的唇廓,在他的嘴角稍微停顿片刻之后, 又重新缓慢而轻柔地摸索回去。 大天狗和晴明面部的距离,甚至还不足半个手掌宽。 在这个人为制造的隐秘空间里, 晴明几乎能事无巨细地观摩到大天狗面部的每一个细节。他半垂着眼,低头仔细端详白晴明的唇, 像是被深深地吸引住了一样。而白晴明可以清楚的看见,大天狗细密而绵长的睫毛, 一根一根,排列细密,宛如羽毛边侧。 真的很漂亮。 白晴明忍不住了。 他内心依然很奇怪这发生的一切,不合常规也不属常理,推开大天狗并且立刻离开才是他应当去做的事情。但他不能, 仿佛全身上下都被这样的情况给震慑住了,甚至开始从脊柱上泛出一阵细密麻痒的战栗来——妖魔鬼怪蛊惑人心, 而他是不小心落入罗网的蝴蝶。 这让晴明想起了一个古老的笑话。 如果对美人动手动脚,那就是禽兽;但若是无动于衷,那就是禽兽不如。所以美人在怀,到底是该禽兽,还是该禽兽不如,这真是一个让人两难的抉择。 最起码, 白晴明觉得,他是做不到无动于衷的。 再短暂的平静之后,大天狗终于挪开了他的手指。他微微地抬起了头,晴明这才看清楚那半隐半藏的眼睛,大天狗竟然在笑。一个往常不太爱笑的人,一旦微笑起来,很容易给人以眼前一亮之感。白晴明也有这种被突然照亮的感觉——这种体验实在是太新奇,不是那种“你们这群弱者竟然也敢挑衅我”的轻狂的笑。 而是那种,很简单的,宛如恶作剧成功了,使劲压抑着,却最终还是流露出一点细微痕迹的狡黠。 简直是……作弊。 白晴明再也压抑不住了。他抬起手臂,刚好穿过大天狗的脖颈侧,几乎没遭遇任何阻拦,就成功地扣住了大天狗的后脑勺。之后的事情多少就有些水到渠成的意味在其中了。和之前蜻蜓点水不同,这就是一个很深的吻了。唇齿相依,唾沫交换,舌头和舌头相互纠缠。 拥抱,亲吻。 这几乎和人世间的任何一对情侣都没有什么差别。 白晴明几乎没有用什么力气,就成功将眼前这个妖怪搂进了怀里,再一侧身,两人的姿势就换了一个位置。这种被压迫的方位让大天狗皱起了眉头。他的翅膀因为戒备而下意识地收拢在身侧——可下一秒,一只修长的手就缓慢地抚摸过他的翅膀内侧。 非常轻柔抚摸。 晴明的指甲尖穿过了层叠的羽毛,轻轻地刮擦到里面的皮肤,轻重合适,带着安抚的意味。大天狗慢慢放松下来。白晴明的一缕白发从耳后滑落下来,调皮地擦过大天狗的额头,又润滑如流水,随即蹭过他的眼角眉梢,没入大天狗淡金色的短发里。 白晴明陡然一惊—— 他到底在做什么? 不对,情况不应当是这样发展的。 这实在是……他甚至一时之间找不到一个具体的形容来,理智陡然回笼,但身体仍然眷恋沉浸在那种奇特的氛围里,不舍离去。白晴明跌跌撞撞地从地面上爬起来,恍惚地捡起自己散落在地面上的帽子和念珠——又跌跌撞撞地推开门离开了。 临走之前,白晴明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大天狗仍旧躺在那里,黑色的翅膀半举着,浮云般缓慢舒展着,细碎的黑色羽毛随之飘落。和地面上全部散落开来的纸片混为一体。他一只手压着额头,正试图从地面上支起身子——白晴明感觉自己被这个场面刺了一下,低下头,匆匆就离开了。 …… 第二天,早晨。 “嗨,河童先生早安,神乐小姐早安,八百比丘尼小姐早安,安倍晴明……诶?”鲤鱼精快乐地从大殿的一头蹿到另一头,向到场的每一个人打招呼,但当她游动到白晴明的位置前,却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晴明大人是没有休息好吗?” 她这一番话将大殿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怎么会?”晴明努力抿出一个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差别的微笑,然而这笑容太过勉强,反而让所有人都更明显地感受到,白晴明的精神状态确实是比较萎靡。神乐立刻跑过来,担忧地握住了白晴明的袖子。 白晴明笑容里的苦涩意味更重了。 他是有些感动于大家对于他的关注,然而,白晴明能将他一晚上失眠萎靡的理由说出来吗?不能,甚至杀了他他也做不到。这个时候,白晴明也只好摸了摸神乐的头发,清了清喉咙:“我真的没事。” 然而他的解释,只是让在场的阴阳师和式神们,露出了更加担忧的神色。 就连其实和晴明并不熟悉的河童,都忍不住将他已知的消息说出来:“真的没事吗?昨天晚上半夜三更,晴明大人您还独自一个人洗冷水澡呢。是不是感冒了?人类很脆弱,确实是需要好好照料自己。” 白晴明:“……” 冷水澡? 这个词语让在场很多人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好在白晴明平时表现的太过正派,即使是这样的情况,大多数人也没能往某个方向想——但这恐怕是瞒不过不老不死的占星师八百比丘尼,这位外貌典雅的少女意味深长地看了晴明一眼。 而坐在主位上的荒川之主,表情同样古怪了一瞬。但随机他打开了手中的折扇,将小扇子飞快地飞舞起来,脸上的笑容很是奇异:“啊呀,这真是……安倍晴明先生你也要多多注意身体啊。” 他言辞诚恳,白晴明虽然感觉这一番话似乎有点古怪,但一时又琢磨不透,只好点头感谢。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了新的妖怪来到了主殿吃饭。 大天狗慢悠悠地走在前面,低着头,似乎在沉思。白晴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的身上,这位大妖怪明显走神走得厉害,以至于有好几次都险些撞到了什么,但每次险险要撞上的时候,又本能地闪开了。 大天狗就这样一路走神地晃悠到自己的座位前,停住了。 他猛然抬起头,回头对身后的妖狐说:“我还是觉得我之前的想法可以加进去。” 妖狐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大天狗大人既然这么觉得,自然可以凭着自己的心意去做。”这是明显不太赞同的语气,但妖狐难不成还跳出来阻止大天狗吗?今天一大早,这家伙就兴冲冲地跟自己说,昨天做梦梦见了一个很不错的想法,他觉得告白之后还可以再加上一个吻。 妖狐被他的异想天开惊呆了。 ——迄今为止,他还没有见过这么积极地把自己当块肉往锅里跳的。 若是他勾搭过的小姐姐们也有这样的自觉,该省下妖狐多少时间多少心思啊。 大天狗还十分沾沾自喜,觉得这真的算是一个很不错的想法。若不是妖狐的身家性命还捏在这家伙手中,妖狐是一定会泼冷水过去的。大天狗对妖狐的冷淡毫无感觉,兴致勃勃地开口:“其实还可以……” 声音陡然截止。 已经忍耐了大天狗足有半个上午的妖狐,也是一愣。 而下一秒,妖狐就瞥见了正坐在客位上的晴明——他看起来昨天晚上似乎休息得不太好,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憔悴,眼睛低下还有不太显眼的黑眼圈。在意识到妖狐的注视之后,白晴明礼节性地回复了一个温柔的微笑,随即目光又落回大天狗身上了。 也许连白晴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那一瞬的神色有多专注。 妖狐又被白晴明的神色给戳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出门来吃个早餐,竟然还能被喂一口的狗粮,再联想到自身……小生心里苦啊!什么时候他命中注定的恋人才会出现在小生的生命中呢? 而几乎是意识到白晴明在场的瞬间,大天狗立刻就收敛了自己有些外放的情绪。他仿佛哑巴一样地坐在座位上,默不作声地小口的进食。而荒川之主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一脸陶醉:“我简直像是一个深藏功与名的隐士。” 大天狗:“?” 荒川之主:“没什么。” 白晴明觉得自己需要做点正事来转移注意力,好在他确实还是有正事可以做的,刚好在所有人都在。白晴明清了清喉咙:“那个……我昨天见到了渡边纲,渡边纲准备离开这一块区域,但在走之前,他给给了我一个消息,告知这里似乎有人和妖怪勾结,获取不义之财……” 这条消息让荒川之主愣了一下:“赞岐造麻吕吗?” 白晴明愣了一下:“你知道这个人?” “当然知道啊。”荒川之主随手将一块小鱼干塞进嘴里,“因为和他做交易的那个妖怪就是我啊。他这个人还不错,懂吃,卖过不少鱼给我——我一般都给他一些珍珠啊,或者帮忙直接运货。荒川四通八达的,还挺方便的。” 白晴明:“……”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走向。 大天狗的脸色也很是古怪:“你还需要向人类买鱼?”你不是一只水獭吗?捕鱼本领强? “你是不是傻?”荒川之主露出了嫌弃的神色,“荒川是一条河啊。你看你们吃的早餐是什么,生鱼片,三文鱼做的,三文鱼是海鱼啊。哦,还有我的宝贝金枪鱼,这也是海鱼啊。” 大天狗:“……” 他竟然有生之年会被荒川之主鄙夷智商。 提到了这个人类,荒川之主就不免多说了几句:“听到渡边纲要来这里讨伐妖怪,他立刻跑过来通风报信,还很害怕我会被那个将军打伤……我看起来就这么弱么?” 一只水獭看起来能有多少战斗力? 如果不是自己清楚荒川之主的战斗力,大天狗几乎要和那位麻吕先生站在一条战线上。 “……就是没有孩子,最近一直在打听有没有被弃养的孩子,他想收养一个。”荒川之主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自己知道得一切,然而一抬头,就被盯着自己看的好几个人吓了一跳,“你们怎么了?” 不,应该问你自己。 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什么不早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略忙,可能发生滚雪球事件。 请大家不要惊慌,如果完结之前没补完,全部改成番外补上。 ps我感觉这已经是晋江最大的尺度了。 大家都理解一下。 第46章 “我是真没想到……” 大天狗抬起头, 瞥了源博雅一眼, 他之前一直心不在焉, 以至于还没有过来源博雅说的究竟是哪件事:“没想到什么?” 这一人一妖怪正靠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因为角度特殊,如果不是预先知道上面有人, 几乎不可能察觉到这里还有一个隐蔽的角落。而大天狗和源博雅就在这里俯视着一楼的众人,那里正在举办一场小型的盛宴, 椒图弹奏着乐器,鲤鱼精载歌载舞, 再搭配上精美的食物和美轮美奂的建筑,确实仿佛天上人间。 荒川之主正在招待他那位人类朋友。 赞岐造麻吕。 这位年过半百老人看起来战战兢兢。不过, 任何一个人类,在群妖环绕的时候大概都很难直起腰版来。他敢于和荒川之主做生意,已经能够算作是世间少有的勇敢之人了。然而在看见荒川之主后,他仍然还是吃惊地张大了嘴。 荒川之主眼疾手快地用食物堵住了他即将说出来的话。 大天狗猜测,那位大概想说“你难道不是个水獭吗?”或者“你怎么突然变成人形了”这样满怀诧异的问话。 这样的小插曲并没有引起宴会中人的注意。 在闲聊片刻之后, 赞岐造麻吕发觉在场的人类并不只有自己一个,那位俊美清隽不像凡人的白发青年, 竟然就是那位名满天下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他在颤巍巍地行礼之后,似乎也放下了戒心。 安倍晴明原本就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 在他平日里没怎么花心思的时候,安倍晴明就是众人的焦点,但当他对一件事情上了心,用了千百般手段和赞岐造麻吕攀谈的时候,这位老人没能□□几分钟, 就诶晴明彻底地折服了,甚至还用了晚辈的谦辞。 在这个情况下,安倍晴明牵头,荒川之主接应,几乎是一会儿,就哄骗得相信自己之所以和妻子没有孩子,是因为上天眷顾他,要给他一个出生方式不同寻常的女儿。只需要在月圆之夜,去竹林劈开那最粗的竹子,就能见到那位上天赐予他的小孩了。 赞岐造麻吕刚开始还半信半疑。 但就大天狗走神的这一会儿,他就已经一脸狂喜,开始大声赞扬神灵的慷慨了。 ……真不知道安倍晴明是怎么做到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的。 说不定,安倍晴明除了擅长阴阳术之外,没准儿还擅长坑蒙拐骗——不过,大天狗也必须承认,安倍晴明让很多事情都变得简单了。源博雅不擅长交际,更没有安倍晴明十几年来经营出来的名声;剩下的一群妖怪,更是难以说服一个人类养一个妖怪小孩,还真的将她当亲生女儿养。 就是还得把那孩子塞回竹子里。 不过伪造起来,也不算什么难事。 源博雅继续说道:“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放弃了她。” 大天狗没反应过来:“放弃了谁?” “那个竹子里女婴啊。”粗神经的源博雅也没有意识到大天狗反应速度的问题,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当初你黑着脸找到我……真的是把我吓到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天塌下来的事情呢?后来你又是挖竹子,又是买用具。我是真的觉得你铁了心的想养他。” 大天狗愣了一下,皱着眉头反问:“我看起来像是很有爱心的妖怪吗?” “不像。”源博雅把头摇得飞快,“你比较铁石心肠无理取闹……” 大天狗的眼刀就狠狠地剜过来了。 “……总之就是那种活在自己世界的人吧,对于外界的一切都不是很在意。怎么说呢,你有你自己的一套逻辑道理,不是别人能轻易撼动的。”源博雅挠了挠头发,“所以那个时候你真的是吓到我了。” 大天狗没做声。 如果不是确定大天狗已经从“那件不知名的事件”中走了出来,源博雅大概永远都不会提及这件事来。这大概就是伙伴的关心吧。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大天狗。 话说回来,他到底是为什么那么关心这件事情来的?哦,对了,起因也是因为安倍晴明来着。那家伙突然发疯,把自己脸涂黑了之后,对他发表了一番统治世界的言论——那样的晴明和现在楼下的那位,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就像是刀刃上涂上了□□,像是白日消散夜幕降临。 大天狗觉得自己很难找到一个准确的词汇,去形容那个时候的安倍晴明。他是危险的,但又不存粹是危险两个字可以概括的,他身上还有一种极端的狂妄,好像是他自己真的相信他能够将天下掌控在手中——那样的感情非常有感染力,有侵略性。大天狗并不太喜欢这个样子的安倍晴明。 这总让他想到一下糟糕的回忆。 但大天狗也承认,那样的安倍晴明确实是……非常的有魅力的。 唔……好糟糕。 大天狗颓废地把脸往袖子里一埋。刚才那个瞬间,他认真思考了一下那个黑脸晴明——虽然那家伙一开始将他吓到了,但是认真一想,大天狗又觉得那个样子的安倍晴明并不是不能接受,毕竟他底子好,打扮成什么奇怪的样子,仍然颜值高出别人一截。 不,这太奇怪了。 他竟然在沉迷于晴明的美貌。 这和那些晴明飘个眼神,就眼巴巴凑过去的小妖怪们有什么差别? ——振作点啊大天狗! “这件事情之后,我准备回本家一趟。”源博雅聊起他之后的计划安排,“神乐我暂且不准备和她相认了。她……她待在晴明的身边非常开心,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在家里露出那么高兴的表情。”说道最后,源博雅语气里竟然还有了些醋意。 大天狗隐蔽地往下扫了一眼。 如果不是他眼瞎的话,那个叫做神乐的小姑娘,就坐在晴明身边,脸冷得像是冰块。若不是晴明救场及时,有那么好几次都因为她的冷漠冷场了——源博雅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她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的事实来着? “我还是对神乐失踪之前,有些在意,总觉得家里还有些线索。”源博雅皱着眉头说,他这么严肃,反倒叫大天狗有些不太习惯,“再来还需要收拾整顿一下,该处理好的事情处理好……毕竟……” 他想了想:“这次回家之后,我可能很久都不会再回去了。” “你呢?你之后的安排是什么?” 尾随安倍晴明。 尾随之后做什么还没想好 大天狗又把脸往袖子里一埋,觉得源博雅真的提出了一个艰难的疑问,即便是向来我行我素,不将其他人放在眼中的大天狗,也做不到理直气壮地将这句话说出口。但出于那种莫名的傲慢本能,他又不肯轻易地说出骗人的晃眼。 大天狗吭哧了半天。 “我准备去盯着安倍晴明。”他选了一个比较中性的词语。 源博雅一脸微妙的看着他。 “像是安倍晴明这样的男人,如果走上邪道的话,恐怕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敌人了。”大天狗认认真真地说,“所以,为了大义,我必须监控他——你应该能想象吧,如果他是恶人的话,该有多么可怕。” 源博雅表情越发地微妙起来:“我懂的,我懂的。” 大天狗一看到他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你不懂——” “我懂的,我是真的懂的。”源博雅如同小鸡啄米般点头,他勾住了大天狗的肩膀,一副狐朋狗友的模样,“我毕竟也是一个男人啦,你怎么想的,我是真的很懂的。没错,安倍晴明超危险,监控他是出于大义——我唯一没想明白的事情就是,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和安倍晴明勾搭上的?” 大天狗抬起手,就狠狠地把他按在了栏杆上。 源博雅的脑门和栏杆发生了亲密接触,好大一声咚。 “所以我说,你根本就没懂啊。”大天狗恼火地说——当然啦,他是有那么一开始的目标不纯,但是安倍晴明是真的很危险,他也是真的……只是那一次他诱骗大天狗的时候,是真的有野心颠覆世界的,所以他说为了大义要监控安倍晴明,根本一点错误都没有。 “你好过分。”源博雅捂着脑袋蹲了下去,“就算是被我猜中了真相,你也犯不着这样报复吧?” 不!那才不是真相呢!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的天昏地暗。 这一卷结束了……然而作者仍然不知道下一卷会发生怎样的剧情。 第47章 (上) “那么就多谢荒川之主的招待了。” 赞岐造麻吕的事情很快就结束了。装神弄鬼让这群妖怪们费了点心思, 不过一切顺利, 当大天狗看着那位老人像是捧着天上的月亮一样捧着辉夜姬的时候, 觉得自己真的没做错。 至少大天狗自己是不可能把生活的重心都压在照顾小孩子身上的。对此,一大群糙汉子全都喜大普奔,让他们打架谁都厉害, 但是让他们照顾小孩……呵呵。 大天狗把自己买的婴儿用品全都塞进了老人后院(源博雅痛心疾首地捂住了胸口:“那可都是我出钱买的……不,我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 我也没想捡个娃养着……好吧我就是有意见,你送人就不能先告诉我一声吗?一大堆东西突然不见了我还以为闹鬼了。”), 至于对方怎么看待这件事,大天狗也懒得管了。 好歹……这样的结局也不算太差。 忘了提—— 女婴现在有了名字, 叫做辉夜姬。是老爷爷专门找了一位文化人取的,寓意是辉夜姬的美,宛如照亮黑夜的月亮。 说起这件事,还有一个插曲,介于这个名字确实是很好听, 大天狗下意识地发散了一下:“说起来,我们还真没有给她取过名字……也不知道你们会想出怎样的名字。” 大天狗认真想了想。 如果是他的话, 大概—— 正义姬。 ……好像……有点糟糕。 荒川之主一边剥着坚果一边回答:“板栗?林擒(苹果)?或者草莓?反正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少名字啊……不过感觉都不怎么贴切。哦,对了!就叫笋子好了。” 荒川之主自我陶醉了一下:“真是个好名字。” 大天狗突然觉得自己想的名字一点也不糟糕了。 “我的话……”源博雅思考了很久,才犹豫不定地回答,“神二乐?” 大天狗:“……” 问你就是一个错误。 好了,你可以走了,死妹控。 “讲点道理好么?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比神乐更好听的女孩子名字了吗?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我根本就不会分那么一点点给她呢!” 雅乐之□□号贴在你脑门上,就是全世界都瞎了眼啊! 都说了让开啦,死妹控。 鲤鱼精快乐地挥舞着尾巴:“红桃姬,方菱姬,黑桃姬,梅姬……都很好听呢。” 好了,他知道你最近沉迷打牌。 下去吧。 面对这样一群不靠谱的妖怪们,大天狗觉得,自己将辉夜姬送出去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唯一对其非常不高兴的大概只有辉夜姬本人了,她被抱走的时候,憋着嘴,眼巴巴地望着晴明的方向——源博雅偷偷跟大天狗吐槽道,安倍晴明还真是老少通杀啊,连那么小的女孩子都不放过。 大天狗装作没听见。 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有没有那么一小点庆幸的想法冒出来。 …… “那么,就告辞了。”白晴明对荒川之主说道。 神乐习惯性地扯住晴明的袖子:“又一件事情结束了吗?” 然而这个问句,却并没有得到对方及时的回答。神乐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将白晴明出神地看向远处。她顺着晴明的目光往上看去,隐约瞥见了在茂盛的树林之上,一个影影绰绰的黑色人影。 晴明其实一直都有话想和大天狗去说。 但是每次到了关头,那些话反而是卡在了喉咙之中——在尚未解决掉黑晴明之前,谈情说爱委实是个很天真的行为。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凡是不以结婚为目标的谈恋爱,全都是耍流氓。在未来尚未明朗之前,他沉湎于感情,同样也是对自己对恋人的极端不负责任。 就算要表白内心,也绝对不是现在。 现在有着更重要的事情。 然而一旦想到自己要和大天狗分析利弊,说服他让他加入己方阵营,然后和黑晴明火拼……白晴明觉得,这件事同样也很艰难。这么说多少有些看轻大天狗实力的意思,但是,他是说,假如有可能的话,白晴明更希望大天狗能够置身事外,而不是参与其中。 这样的心情,大概晴明永远都不会宣之于口了。 晴明收回眺望的目光,拍拍神乐的头:“我们走吧。” …… “我是说……我们真的得,这样打扮吗?”妖狐提起这件黑漆漆的斗篷,将那句“简直像个变态啊”的话咽回肚子里。他首次感受到,在爱宕山的时候,大天狗对他不感兴趣是件多么幸运的事情了。自从被大天狗抓了苦力之后,妖狐就没好好休息过,一直在给他出谋划策。 如果仅仅只是出谋划策也就好了。 然而这个家伙的心思,比起生理期的女人的情绪还要变幻莫测,早上决定好了的事情,下午就突然变了挂,然后逼着妖狐陪着他修改。妖狐连着三天三夜推敲了整个过程了上百次,他连自己谈恋爱都没感觉到这么累过。 心力憔悴。 狐狸升天。 然后,就在刚刚,大天狗这样说道——听听,他这个语气。 “其实,我还是觉得……每一步这样设计实施,太过于僵硬了。所以还是临机应变比较好吧。” 所以还是……比较好吧…… 还是……临机应变…… 临机应变…… 应变…… ……你为什么不干脆去死一死啊!把他的心血和睡眠都还给他啊!狐狸也是有狐权的,这简直连剥削都称不上了,完全是毫无意义的折磨啊!哪怕是个石头,这个时候它也是有脾气的!小生和你拼了! 大天狗摸了摸下巴:“你觉得这样会不会更好一些?” “大天狗大人真是聪明绝顶,小生自愧不如,按照此种办法,定然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好了,不用吹了。” 然后一转眼大天狗就弄来了两套黑色斗篷。 哦,不对,应该是荒川之主帮他弄来了两件黑色斗篷。这位大妖怪终于在安倍晴明离开之后,放弃了人形,从风流倜傥的帅大叔重新退化成了好吃懒惰的水獭。现在,这只正在努力将这几天损失的零食重新补回来,小脸颊被塞的满满当当的:“窝觉得嗨要再把兜帽辣拉去一点。” “这样吗?” 大天狗拉了拉兜帽的边缘,让整张脸都笼罩在斗篷的阴影下,成功塑造出了一个鬼鬼祟祟不是好人的外部形象。妖狐默默地用爪子捂住了脸,一个一眼就能让人觉得不是好人的形象,大天狗这审美……也是很强大。 另一件斗篷被甩到了妖狐头上:“穿好。” “小生就不必了吧?” 像是小生这样的貌美如花,被这件黑漆漆的斗篷挡掉了,多可惜。 “小生只要待在这里,等大天狗大人顺利将安倍晴明斩于马下,顺利归来就可以了。” “让你穿你就穿,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这个没有狐权的世界还是毁灭掉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都抓着空闲时间用手机写文了,然而还是写不完一章。 好烦QAQ。 第48章 (下) 在妖狐哭唧唧的跑开之后, 大天狗站在镜子面前, 打量着自己的新形象, 兜帽严严实实地将面部挡住了,只是在边缘漏出几丝细碎的金发。他伸出手,将那几根头发别到耳后——唔, 感觉还是欠了点什么。 “要不要再加一个天狗的面具?”大天狗用手指在脸部比划了一下。 “……”荒川之主握着板栗想了一会儿,“你是生怕别人看不出你的身份?” 当然不是。 大天狗泄气了。 ——他只是觉得这个兜帽太不保险了, 风一吹就很容易直接将帽子吹走吧。毕竟……轻飘飘的,也没什么固定的带子, 像是他这种习惯在天上飞的妖怪,很容易就被吹得一下子飞到天边吧。 大天狗把自己的担忧和荒川之主说了一遍。 “这个好办。”荒川之主拍拍胸口, 表示这完全不是问题。 …… 另一边,妖狐被逼脱掉了自己身后的卷轴,不得不裹上那个黑乎乎的斗篷之后——穿上了之后,妖狐就觉得,这衣服其实丑还是其次, 最大的问题是,妖狐脑袋的形状好像和人类不太一样—— 他脑袋上多出了两个耳朵。 很大很大的, 毛绒绒的狐狸耳朵。 妖狐自暴自弃地看着镜子里的突兀的立起“山峰”,正因为这个凸起,那点黑色的布料还不够他挡住面具呢。算了,妖狐自暴自弃地想,反正这又不是他的错,本来这种规避身份的想法就蠢透了。 ——按照大天狗的性格, 难道不应该是“尔等宵小之辈也配让我躲闪畏惧”才对? 真是人设都扭曲了…… 妖狐脑子里转悠着这些没边的东西,一边顺手给自己捞了一碗茶抿了一口,等待着等会儿还要继续应对那位大人的喜怒无常。除此之外,妖狐对荒川之主的茶也很满意——这世界上能找出几个比荒川之主还懂吃的妖怪委实很难,大多都是饿鬼那类只懂量不懂质的货色,妖狐这几天虽然心力憔悴,但混吃混喝多了,连皮毛都光亮了不少。 “我回……噗……” 妖狐一口老茶全部都喷了出去。 荒川之主默默擦掉宛如下雨那样撒了自己一身的茶水。 ——万万没想到水獭之身还有这样的不方便。 大天狗摸了摸脑袋顶上的绳子,显得很满意:“不错,这样就不担心飞在天上的时候被风吹走了……真不错。”从兜帽下露出的一点点小下巴尖,微微上挑的姿态来看,大天狗显然对荒川之主的主意感到很满意。 妖狐感觉到自己的审美又遭受了一万点伤害。 他虚弱地,甚至顾不上被自己喷了一头茶水的荒川之主,认真地而绝望地问:“大天狗……大人……您……难道就打算这幅造型出门吗?” “我觉得挺好的。”大天狗语气里满满地满意。 不——!! 打死他,妖狐也拒绝用这样出门啊! 再怎么天生丽质难自弃,也耐不住这种黑布一蒙,还在脑袋上绑一圈麻绳(消音)宛如阿拉伯酋长(消音)一样的奇特造型啊!他妖狐是要英俊潇洒魅惑众生的,绝对不能接受这种造型的! 而且……没错,说的就是你! 你好歹还是人间最高贵的那一小撮的人类的死后化身啊!你“生前”也以风雅之名流传于世的啊!这个风雅……好吧他不是说源博雅那个天天光着膀子弯弓射大雕的“雅乐之神”,好吧,不说人类,就说妖怪,天狗一族怎么说也能算是一大群歪瓜裂枣中难得的长得标志的一股清泉,怎么到了首领这里,就变成了一股泥石流。 白瞎了那样一张俊俏的面貌。 “你觉得怎么样,妖狐?”大天狗问他。 “英俊潇洒……完美无缺……大天狗大人……果真……大才。” 大天狗点点头,别开头,不再理会心中悲伤不已的妖狐了。 他倒是突然想起了别的事情:“说起来,我有一件事情倒是一直很想问你来着——荒川之主,你为什么要在安倍晴明面前变成人形呢?里面有什么讲究吗?” “有啊。”荒川之主纠结良久,终于把沾满了妖狐茶水的栗子扔出去了,好心疼,感觉损失了一个亿,“我得给你撑场面啊,帮你把关啊……万一人家觉得和你交际的妖怪都上不了台面,不就是给你丢脸了吗!” 脸面? 大天狗隐蔽地瞥了他一眼。 谢谢,然而唯独这个,大天狗无比确定,他已经丢的连裆都不剩了。 …… 在告别了荒川之主,还有源博雅之后,大天狗就带着妖狐,远远地缀上了白晴明一行人。白晴明回到庭院,就再也没出来——大天狗发现自己对他的印象还是有些误差的,他原本觉得白晴明是个很喜欢到处跑的人类,毕竟,爱宕山,黑夜山,荒川,竹林,几次相遇的地方都距离京都很远,看起来就是个不爱老实待在家里的人。 但现在大天狗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这家伙竟然很宅。 只要条件允许,白晴明就绝对不会想要走出家门。他那只养着做宠物的猫妖都比他活泼多了,一天到晚往外跑。而晴明不是窝在自己的屋子里,就是跪坐在庭院里,手执毛笔画着符箓,他偶尔困顿了,就直接用左手撑着侧脸小憩一会儿,连毛笔上的墨水滴在衣服上都未曾察觉。 安详宁静,仿佛画中人。 庭院里并不缺乏擅长感知的式神,大天狗也不敢靠太近。 算了,看来今天也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大天狗这样想着,略一曲身,就从树梢上跳了下来——刚好和另外一位偷偷摸摸埋伏在晴明墙角下的妖怪摔了一个满地滚。大天狗完全没能料到这样的意外,滚了两圈才反应过来,用手臂稳住了自己。 这什么情况? 竟然有人,或者是妖怪,能够瞒住他的感知? 对面似乎也很惊讶这样的事情——两个人彼此打量了一番,发现大家的打扮都差不多,都是裹得严严实实生怕对方发觉了自己的真貌,就是大天狗多在脑门上绑了一根固定的绳子,而对面那位的脑袋顶上,则是突兀地耸起一根细长的“角”——角上也绑了一根固定用的麻绳。 大天狗一看到这情况,顿时就感到了一点亲切。 绑绳子有什么不好?像是他这种操控暴风的妖怪,要是嗖的一声把身上的衣服都吹走了,那才叫超级尴尬好么!妖狐那种小妖怪,一点也不能欣赏这种实用的美! 迷一样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中。 对面率先开了口,他捏着嗓子,一时之间也听不出他原本的声音:“你在监控安倍晴明?” 大天狗不甘示弱:“你的用意是什么?” “哼——这正是我想问你的。” “彼此彼此。”大天狗一抬手,写着祭字的扇子就从袖子里滑出来,被握紧在了手心里,“看起来你大概也不想回答了,既然如此,就只能用点重重的手段了。” “战斗吗?我喜欢——” “羽刃暴风!” “地狱之爪!” 一阵狗仰茨翻之后,大天狗和茨木童子分别兜着那件被战斗撕扯破烂到完全只剩下几片布料的斗篷,面面相觑良久之后——大天狗还没说话,茨木童子就十分纠结地皱了皱眉头:“原来你也是打着这样的想法吗?” 大天狗:“……” 他觉得,两个妖怪的目的应该不一样吧。 大概吧…… 大概……吧…… ——假如一样的话,削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被编编耳提面命地骂了,因为更新不利进了小黑屋。 今天我找到了别人录制好的yys剧情全集,终于可以毫无心理障碍的出坑了,可以和那个智障策划说再见了,感觉世界偶读变得明亮起来了。 ……虽然我还是没有咸鱼。 ps.我已经放弃计算自己到底欠几章了,有人愿意帮我算吗? 第49章 “坐吧。” 无论是茨木童子, 还是大天狗, 这两个大妖怪都不是对物质生活有什么追求的个体。在两人的打斗似乎已经引起了庭院里的几个小式神的注意之后, 大天狗果断地提议转移地点。茨木童子似乎也不想引起屋内人的注意,立刻就同意了。 这已经是城外的高山上了。 大天狗随意踢了踢挥了挥扇子,清风卷起, 清理出一片空地来。 和茨木童子聊天,需要很强大的心理素质——他不论时间, 地点,人物, 前因,后果, 话题不超过两句就能拐到酒吞童子身上去。有限的那么几次接触之后,大天狗其实很怀疑,茨木童子其实压根就不在乎对方吃不吃他的安利,他只是想吹而已。 说不定,茨木童子还喜闻乐见, 对面烦了之后和他大打出手一场呢。 ——意外好懂。 但其实也很烦人。 酒吞童子受不了他,其实很正常, 任何有着正常羞耻心的人都忍受不了这么一个家伙没完没了吹嘘自己。大天狗这样想着,平静地——至少外表很平静地坐到了茨木童子对面,等待他吹嘘完毕。 一分钟,两分钟…… 足有十分钟过去了,然而仍然没有人说话,四周很安静, 只有山风从中吹拂过去,吹得两人头顶上的绿荫摇曳不已。大天狗惊讶地抬起头,就看见茨木童子用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在空处,显然已经出神很久了。 大天狗下意识地眨眨眼。 他这是看错什么了吗? ——茨木童子会露出这样的神色……哦,他不是说,茨木童子没脑子,而是对于这位大妖怪而言,大部分问题都能够用拳头解决,不能解决的那小小一撮,他也习惯于更简单直接的应对方法。就拿他和酒吞童子之间的相处来说,正常人面对酒吞童子的回避,都会很自然地收敛一点,不至于把酒吞童子逼走。 然而茨木童子显然不是正常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挚友远了,我要追上去! 以至于越逼越紧你,越追越远。 而现在——大天狗认认真真地端详了一番,确定了自己并没有认错人,才勉强将这种违和感压了下去。尽管他一直认为“在茨木童子面前说酒吞童子绝对是个错误”,而现在,他忍不住犯错误了:“你和……酒吞童子他怎么样了?” “我……”茨木童子好像卡了什么在喉咙里一样,一开口就停住了。 他苦闷地——虽然这个形容词搭配茨木童子很违和,但大天狗也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了——叹了一口气,眉头就深深地皱了起来:“我……我见到挚友了。” 诶? 发生了什么? 即便是平日里喜怒很少露在脸上的大天狗,眼睛也不免亮了一下。咳咳,他当然不是想八卦,他才不是热衷于八卦的妖怪呢。只是——酒吞童子都看了他那么久的笑话,他围观一下酒吞童子的闹剧,又有何不可? 没错,就只是这样而已! 大天狗追问道:“然后呢?” 茨木童子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了,他抬头看了一会儿天空,并不敢直视大天狗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大天狗才听见茨木童子的声音幽幽地飘过来:“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睡在鬼女红叶的床上。” 大天狗:“……” 茨木童子:“唉……” 大天狗几乎是拼了命,才绷住了脸上的表情,不至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他差点都忘了,那段时间酒吞童子为了躲清闲,一直是以鬼女红叶的伪装出现在茨木童子面前,而这个……显然是他不小心将伪装弄没了。 然而,床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不能笑,憋住。 然而一想到,茨木童子那一瞬间心中的阴影,大天狗再怎么努力,仍然表情忍不住诡异了起来。好在,茨木童子还在十分深沉地盯着天空,才没有发现大天狗近乎写着“我知道内|幕”的表情。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吗?” “我有点懵,当时什么都没做。”茨木童子老老实实地回答。 这个倒也正常,经过“鬼女红叶”宣称酒吞童子爱慕着他,而“她”则喜欢着安倍晴明,不过,日常相处中,“鬼女红叶”既没有对晴明表达出什么特别的态度,也没有一个活生生的酒吞童子在追求“她”。茨木童子天天和“她”混在一起,其实对这两个箭头毫无实感。 知道那一瞬,他看见了……那一幕。 茨木童子现在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感受。 更多的细节,他没法说,甚至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比如说,他曾经很恼火于“鬼女红叶”的不要脸,而一开始待在这个女妖身边,也只是为了守株待兔地等待挚友而已。但时间一长,茨木童子突然觉得自己能够理解挚友了。 鬼女红叶这个妖怪啊…… 她笑起来像挚友。 她说话的语气像是挚友。 她瞪人也好,生气也罢,甚至偶尔将挡住视线的长发别在耳朵后面的动作,甚至偶尔故意恶心他而做出来的娇媚举动,都……带着宛如酒吞童子如出一辙的非凡魅力。 一想到这里,茨木童子就忍不住捂住了脸。 没错——这世间怎能存在如此魅力非凡的奇女子?!! 茨木童子觉得,自己被这样魅力四射的女人吸引到了,简直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了。有那么几次,他待在“鬼女红叶”身边,几乎忘记了自己还要去追回挚友这件事。他待在“她”身边,感觉到,几乎可以天荒地老也不厌倦——就仿佛挚友还在身边一样。 直到那一刻—— 好难受啊,胸口好疼啊。 然而茨木童子却没有办法和任何人说明他那一刻的感受,甚至,由于直来直去的思维,他甚至难以找到一个具体的形容来表达那一瞬的感受——那一瞬,茨木童子是真的觉得…… 自己被双重NTR了一样。 委屈,然而哭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真的很想更新啊!!! 然而作者并不是全职,她只是闲的时候闲死,忙的时候忙死_(:з」∠)_ QAQ你们不要抛弃我啊,真的爱你们的。 -- 还有就是。 请不要在作者文下推荐同类文,这会让她委屈得想哭出来的。 我的小天使被别人抱走的委屈你们根本不懂啦(PД`q。)·。'゜ 第50章 两个大妖怪之间, 又陷入了没有一个妖怪说话的境地。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冷场了——当然, 这有一部分是源自于大天狗和茨木童子之间原本就不存在多少共通话题, 两人也不熟,勉勉强强因为“认识酒吞童子”而搭上的关系,然而在这个时候—— 总之, 大天狗是不会主动聊起酒吞童子的。 ——他只想笑。 ——憋住那个嚣张的,幸灾乐祸的笑声就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了。 哈哈哈哈哈哈酒吞童子你也有今天! 大天狗摇了摇扇子, 挡住半张脸,憋笑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而他之前又是懒得掩饰自己情绪的性格, 以至于现在要用到这项技能的时候,额外的力不从心——好在茨木童子也是不会察言观色的一根筋, 大天狗完美地掩饰了一切。 “咳。”他清了清嗓子,“那么酒吞童子呢?” 这句话说得十分意味深长。 在茨木童子看不见的地方,大天狗恶劣地勾了勾嘴角,语气中带了一点调笑:“他该也不会傻愣在当场了吧。” 茨木童子又忍不住看天空了。 喂喂喂!快啊,快回答啊, 不带这样的吊人胃口的! 大天狗的眼神都快化作利剑,戳到茨木童子身上了。而茨木童子恍若未觉。他从来不是一个爱思考的妖怪, 遇到事情更习惯于遵循直觉——可即便如此,在面对事件这样离奇的发展,茨木童子仍然忍不住感觉到自己恍如做梦,四周光怪陆离。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做什么? 我什么要和大天狗面对面的交代发生了什么? 好,好奇怪啊。茨木童子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大天狗,那位以大义闻名的大妖怪正坐在他对面, 写着祭字的团扇挡住了他的半张脸,反而更显得他的眼睛仿佛生出光来——他坐姿微微前倾,就像是迫不及待地想从茨木童子口中得到更多回答。 奇怪。 他为什么和大天狗扎堆到了一起? 哦,对了,他俩都在暗中尾随安倍晴明,所以一不小心撞头了——“诶,你是啊?”“好巧啊,你也是哦”的发展……哦,对了,不是这样,他们都怀疑对方不是好人,然后大打出手,再然后…… 茨木童子的思维卡壳了一瞬。 ……说起来,他为什么因为打了一架就要和对方坐在一起聊自己的心路历程? 但也许是,好像说出来比不说出来好那么一丁点的样子,或者说,茨木童子仍然没有从那种恍惚得仿佛做梦一样的状态□□。他低声地,甚至带着一点点不好意思地说,声音轻到大天狗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挚友……他对着我抛了一个媚眼。” 哈? 等等!等等! 你确定是抛了一个媚眼——而不是翻了一个白眼吗? 大天狗下意识地这样想到,他瞬间就觉得果然是自己的假设合情合理有理有据——而且,虽然他一直知道茨木童子是带着滤镜看酒吞童子的,但是这个滤镜真太奇怪了吧!正常点的发展难道不应该是“带着霸气狂妄地睨了一眼”这样的形容么? 这已经是离题万里,扭曲本意了吧。 ……说起来,往这个方向脑补的茨木童子到底怀抱着怎样的感情啊。大天狗仅仅只是粗略地一想,就不敢细思下去——酒吞童子当初还信誓旦旦茨木童子是一个词不达意的,分明对他没那个意思还说起来像是那个意思的妖怪,现在啧…… 现在可真不只是打脸了。 大天狗沉默了一下,他是认真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和茨木童子探讨一下,那到底是个白眼,还是个媚眼,而且就算是个媚眼,放在酒吞童子身上也很可能被他翻成一个白眼——但出于多年处于舆论风暴中心点的他,敏锐地放弃了这个话题:“然后呢,酒吞童子抛了一个媚眼,就什么也没做了么?” 茨木童子微微侧开了脸,即便是那一头毛绒绒的厚实白发,都挡不住他微红的耳朵尖。 他这幅懵懂少年春心萌动的神色,让大天狗忍不住啧了一下。 这声啧,清晰地传进了茨木童子的耳朵里。 茨木童子把头又转回来了,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很不高兴地质问道:“你这样的态度,是不是对吾友的媚眼很不屑一顾?” 大天狗:“……” 哈? 他下意识地回答道:“这个倒是没有……” 不对啊,等等啊! 他为什么要对酒吞童子的媚眼“一顾”啊!明明这两个名词搭配在一起就让人感觉到头皮发麻了好么!而且说真的,没有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出口嘲讽,这已经是大天狗修养超好的表现了好么? 茨木童子炸了:“挚友哪里都好!哪怕是他抛个媚眼,也是全世界最棒的人抛出来的媚眼。难道不应该听到这句话,就能感受到这是多么美丽的一个媚眼了吗!我都为此热血沸腾了起来啊,那真的不愧为吾友,即使是媚眼,也能翻的这么吸引人——不得不说我又找到了挚友一个与众不同的优点。” 大天狗:“……” 感觉……有点……可怕…… 刨去其他因素,单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来看,大天狗多少是有那么一点同情的——毕竟,被自己忠心追随的首领这样嫌弃躲避,除了茨木童子,也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的倒霉蛋了。然而这一刻,大天狗感觉自己反而能够理解酒吞童子了: 换做大天狗…… 一想到有可能有人说,“大天狗大人就连上个厕所都是这样与众不同,连拉出来的[消音]都是如此巴拉巴拉,我又发现了大天狗大人的一个优点”这样的话,大天狗大概会让对方感受一下大义的力量的。 茨木童子还在强行卖安利:“难道不是这样吗?” ——后来,大天狗反思这一刻的时候,深深地觉得,如果自己不是脑抽了,不然不会一时冲动做出这样举动的。他冷淡地斜了一眼茨木童子,慢条斯理地回答:“我并不觉得酒吞童子的媚眼是天下最棒的。”而且,光是设想一下那样的场景,大天狗就感觉到自己翅膀上的的羽毛都炸起来了。 太瞎眼了,没办法。 又有那个男人抛媚眼会不让人感到恶心呢?大天狗情不自禁地思考了一下,几乎是立刻,他心中就浮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有着很清澈的蔚蓝色的瞳孔,即便是做这种露骨的魅惑的事情,在他做来,大概也是颇为风雅的吧,就像是一瓣樱花落到了茶水上的那样不着痕迹,又浑然天成的魅惑。 他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大概……也许晴明才是抛媚眼最好看的人吧。” “胡说!明明是挚友!” “哼……你才是胡说八道……” 两个人没营养地相互指责了一通,最终不知道是谁先动了手,很快就变成了可怕的战斗。 “地狱之手!哼,对于不听话的人就要用力量征服他。” “幼稚!论力量的话,难道我会输给你吗——羽刃暴风!” 几个时辰之后—— “出于对挚友的信仰,我是……我是绝对不会输的。” “说得好像……只有你是在,为信仰而战……的……” 又是几个时辰之后—— “我,我着才没有输呢。” “我也没有。” “还打吗?” “……” “哼,你已经没有力气了吧。” “彼此彼此……”大天狗浑身无力地靠在树干上,他体力本来就在妖怪中间算是中下,这样长时间的战斗刚好戳中了他的软肋,他顿了一下——好在茨木童子也差不多,对方的耐力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拳捏爆全场才是茨木童子擅长的,“我说,现在就暂且算平局吧。” “……”茨木童子沉默了好一会儿。 “等之后,有时间了,我们再来一决胜负。” 然而这一次,茨木童子却没有立刻回答,他摇摇晃晃地从地面上站起来,一步一颤抖地,缓慢地,走过来了——每一步大天狗都怀疑他会立刻栽倒在地面上。然而,即便早已到达了身体的极限了,茨木童子仍然以自身的意志站在了大天狗面前,伸出燃烧着地狱黑焰的鬼爪,“这……这次是我赢了,承认吧,酒吞童子才是……” 他的手指刚一点在大天狗的额头上,那原本就微弱的火焰,陡然就消散了。 “才是……最……” 茨木童子摇晃一下,再也没法支撑起自身,直接往大天狗身上砸去。大天狗想要躲闪,然而他太疲惫了,最后硬生生地看着茨木童子头上的角啪的一声砸在他的肩膀上,对方的脑袋更是激烈地撞到了大天狗的胸口,砸的他胸闷气短,眼冒金星。 “最棒的。” 大天狗费力地将这个家伙推开了。 茨木童子毫无知觉地在地上滚了两圈,双目紧闭,显然已经失去知觉陷入昏迷了。明明比大天狗透支得更厉害,然而仍旧是坚持地非要维护酒吞童子……媚眼最强的称号。扶额,这样的事情,哪怕是酒吞童子,也绝对不想安在自己身上的好么? 然而茨木童子就是有本事……将这种事情当做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 大天狗忍不住地评价道: “真是……不可理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为了和你们在作者有话说里闲扯淡,能让我有动力肝出整整一章来。 这里是不知道下一章在哪里,身上涂满了桂花糖,豆瓣酱,蒜蓉和叉烧酱的作者语——新出的剧情我看到了录像了,博狗博发了大糖,然而萌着冷cp的作者一如既往的……感觉这两人同框就能算吃糖了(一把辛酸的泪)。我到底是为什么萌上这么冷的cp的呢!每天都在割腿肉,感觉全世界都不存在同好QAQ - - 好了闲话莫提。 为了庆祝大天狗和晴明又在剧情里同框了,作者头顶青天(并不),好吧更重要的是之前断更太久了,下一章的更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虽然很多小天使贴心的表示不计较我之前的雪球了,但最后还是补偿一个愚人节番外,以表歉意。 内容你们指定。 如果没人要的话,这个番外就浮云掉了。 ps,不要和我说肉,说要番外肉我会自动当做你们什么都没说。我对肉是有详尽规划的,按照大纲来说,应当不是很遥远了——还有人一直很关心到底什么时候大天狗知道黑白晴明的区分,我一直忘了回答了,答案是:日后。 到底是哪个日,你们都懂的,不懂的看文案。 再ps,虽然说是愚人节番外,但恐怕并不能在愚人节出来。 - - 差不多了。 最后问一句——举起了沾满了桂花糖,豆瓣酱,蒜蓉和叉烧酱的手,小天使们,你们想舔一下这个怪味豆么? 第51章 愚人节番外一 “拜托了, 不要这样啊。” 晴明颇为苦恼地说—— 在恳求的同时, 这位名满天下的大阴阳师,同时也在忍不住怀疑, 自己的生活到底是如何脱轨到了这样的情况。人妖之恋本身便已经超脱了大部分人的想象,而更进一步的,他喜欢上的竟然还是一个男性大妖怪。而在经历了磕磕绊绊之后,两人终于走到了一起——然而生活总是充满了惊喜。 不, 惊吓。 晴明没奢求过,诸如什么“从此之后他们就幸福的在一起了”之类的结局。 ……但到底是怎样走到了这样的情况的啊? 他的生活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啊啊啊,拜托你了,快下来吧。” 晴明说着, 同时无奈地将目光扫过一大片看热闹的式神们。对于人类而言十分不方便的行为, 但是换做这群妖怪,往往很容易解决了。这并非实力上的差别,而是—— 晴明觉得,没有掌握“上树”这个技能点,真的不能算是他的错啊。如此一来,他也只好垫着脚尖,仰着头, 极力往树梢上眺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片青葱的绿叶,正午的阳光十分灿烂,将树叶们照耀得通透如翡翠。而就在这繁茂树叶的缝隙之中,勉勉强强的,偶尔能看见雪白色的衣服布料。 而那位罪魁祸首, 用一句话就打发了晴明:“绝不……喵。” 噗哈。 不能笑不能笑不能笑。 笑出来的话,大概家宅就永远不能“宁”了。 他早就不是第一天领悟到大天狗的小心眼了,不是么? 而摒弃了以往的优雅,不得不半伏在树干上的大天狗,心情也很不好——暂且不提他和晴明之间的恩恩怨怨,误会和欢喜,总之,既然最终决定了和这个人类在一起了之后,大天狗自认为自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毕竟,喜欢和在一起并不一样。 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情。 而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情。 大天狗自己觉得,他这边还算好,作为妖怪这么多年,他既没有亲人,朋友也不多。荒川宅博雅傻(……),都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至于酒吞童子……反正他不觉得这家伙能算是他朋友,想必酒吞童子本人也是这样认为的。总之,可以说是孑然一身了。 而白晴明的情况又和他不一样。 和大天狗习惯自来自往不同,白晴明平时出个门买菜,都能呼啦啦地唤来一大群妖怪们。这倒并非是白晴明喜欢排场,只是他性格温柔,自身魅力又高,很容易哄得一大群小妖怪们懵懵懂懂的想亲近他。再加上经历了八岐大蛇事件之后,声望水涨船高,仰慕投奔的妖怪越来越多。 偶尔,晴明自己都忍不住打趣,京都最大的妖怪窟就是他庭院了。 处于一种难以言明的高傲心态,大天狗一点也不希望,自己会让晴明操心他和其他式神的相处。他更希望自己能成为白晴明值得信赖的左膀右臂,而非需要操心照顾的恋人。正是因为这样微妙的心态,大天狗刚刚进入庭院的时候,总是板着脸,反而显得冷高不太好亲近。 破功是因为九命猫。 ……该死的,九命猫。 大天狗爱掉毛。 这不是一个稀奇的事情。 大部分有羽毛的妖怪都要面临这样的困扰,这和人类春秋也爱掉头发一样,大天狗更是因为自身的一些特殊情况,掉毛掉的比其他妖怪们更加显著——其中有大部分属于大天狗的妖力显化,还没落到地上就直接化为无形(不然他早就已经掉毛成了秃狗了),当然……也有真的。 九命猫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盯上了大天狗的翅膀。 “喵呜。”扑。 大天狗差点反手就甩了一个风袭过去。而就在九命猫准备下一次的扑击之前,姑获鸟匆忙过来,压住了这个调皮捣蛋的家伙:“你在做什么呢,想惹晴明大人生气吗?还不快给大天狗大人道歉。” 九命猫不甘不愿地被按下了脑袋。 她被拎走的时候,大天狗仍然能感觉到那种,视他为猎物,虎视眈眈的目光始终挂在大天狗的……翅膀上。大天狗很多年都没有被这样注视过了,如果她不是晴明的式神的话,大概现在已经血溅三尺了吧。 大天狗不喜欢欺负弱小,但不代表弱小可以站在他头上来。 这件事,暂时的,白晴明并不知晓。 然而第二次袭击很快就到了,在无可奈何地放过这家伙之后,九命猫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将偷袭到大天狗的翅膀这件事,视作毕生的追求,有事没事都想要来一爪子。到了后来,大天狗一看见她,背上的羽毛下意识地就炸起来了—— 事情发展到了这种情况,当然无可奈何地被晴明知道了。 ……然后安倍晴明笑晕了。 喂喂喂,好歹他目前的身份还是你的恋人,就算他没指望白晴明多么偏向自己,但是这样的反应,真的很让妖怪生气的好吗?还笑,说的就是你,就算给他一点面子好么? 然而白晴明真的一点面子都没给他。 大天狗无可奈何地将这家伙掰过来,他这位糟糕的恋人,正穿着熟睡时的单衣,柔软的白色长发倾泻了大天狗半身,他唇带笑意,眼含桃花,注视大天狗的目光里,有着宛如月光倾泻满地的温柔。看到这样的白晴明,大天狗再大的愤怒也发泄不出来,只能狠狠地戳了白晴明的脸蛋一下,以示惩罚。 “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是是是,几百岁的孩子了。 你一个年岁不过二十的人类,到底哪儿来的自信宣称那群老妖怪是“孩子”的——当然,在这个时候,大天狗选择性的忘记了自己也是几百岁的老妖怪了。他有点愤愤不平的态度,惹得晴明又是笑意盈盈:“……唔,要是这么想的话……总感觉那时候去哪儿都能撞上九命猫,唔,有点像是在公报私仇。” “还有,明明跳跳妹妹都手下留情了,结果竟然对九命猫那么狠……” 晴明小声地嘀咕道。 大天狗没听到开头,只听见了一个结尾,一时不由气闷。他哪里对九命猫狠了?不都是看在晴明的面子上,重重抬起,轻轻放过了吗!说起来,他做妖怪的这么些年来,还没这样被委屈过呢。好不容易才谈了个恋爱,安倍晴明你这个混蛋,竟然还这样怀疑他—— 人类和妖怪之间的信赖呢?! 就算是可以怀疑大天狗的真心,也绝不能怀疑他的大义! “呃,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白晴明正要解释,然而自尊心受伤的大天狗已经拍拍翅膀飞走了。当然,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一起过日子,偶尔的摩擦也是爱情的调剂。大天狗撑死也就生气两天,就会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意外”和晴明重归于好。 然而……这次的……意外…… 大概……有点……严重…… 大天狗被九命猫暗算了。 大天狗、居然、被、九命猫、暗算了。 这个事实槽点太多,晴明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起,就算是大天狗暗算了九命猫也比这个情况要可信多了啊。但这个情况……到底……怎么说才好呢……总觉得,即便是睿智如晴明,一时之间也有些懵逼。 然后他就看到了猫化的大天狗。 哦,不是,是被九命猫偷来的奇异宝物的作用下,被暂时的改变了种族。嗯,成为了一只“九命猫”了。然而,暂时的,晴明只是站在树下,勉强地瞥见了一根下垂的猫尾巴。 淡金色的毛。 和大天狗的发色一模一样。 有点,好奇。 啊啊啊啊啊啊啊超好奇啊!大天狗的猫化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样的!然而好像是得知了晴明的心情一样,大天狗反而一直躲在茂盛的树上,怎么也不曾露出全貌。而罪魁祸首的九命猫,就懒洋洋地躺在树梢的一个分叉上,高高兴兴地舔着爪子。 “我是……我绝对要剥了你这只臭猫的皮!以大义的名义,喵。” 喵。 这个尾音就像是拨动琴弦的手,轻柔地在白晴明的心脏上刮擦了一下。 九命猫歪了歪头,愉悦地扯出了一个鬼脸:“略略略~你现在也是猫了哦,喵。” “杀了你啊啊啊——啊啊啊——” 前面还是愤怒的呐喊,后面就变了调,成了那种略微意外的啊“啊(二声)”。晴明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脚踏空—— 啊啊啊啊—— 他也想尖叫了好么? 然而那种猜想中的可怕场景并没有真的出现。因为意外,大天狗失去了他引以为傲的翅膀,但同样也获得了尖锐的猫爪,猫耳,猫尾巴。 嗯,猫耳,猫尾巴。 哦不对,是大天狗获得了猫爪,那种毛绒绒的,肉肉的软垫里藏着尖锐的指甲的爪子,作为大天狗的新武器,他不到半天就熟悉了这个,现在用起来比原主还熟练了。 比如现在—— 大天狗灵活地在半空中一甩,唰!嚓嚓嚓!他一只手的指甲就直接插|进了木头里面,把自己挂在了半空中,身体摇晃,摇晃。 垂下来的尾巴也在摇晃,摇晃。 大天狗:“……” 晴明:“……” 大天狗:“……” 晴明:“……” 大天狗:“这个时候你扯我尾巴……”作为一个以前都没有尾巴的妖怪,大天狗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的感觉怪怪的,“有点阻拦我报仇诶。” “诶?”晴明尴尬地笑了一下,“是这样的吗?” “是的。” “我只是想知道,”晴明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这个奇怪的法术变出来的尾巴,到底有没有知觉。” “有的。” “真的吗?” “真的……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放开我的尾巴啊?”大天狗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就他们闲聊的这一会儿,九命猫已经飞快地从枝头起身,一个跳跃就跳出了庭院,消失在了道路上。见状,大天狗无奈地松开了爪子,准备从树上下来。 “诶?等等——” “砰!” “我说你啊……”大天狗抱着头,从晴明身上爬起来,“要有一个身为人类的自觉啊。”而且你什么时候见过猫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摔死了?就算是狗……哦,不,就算是天狗也不会好么!非要站在下面,试图接住他,结果两个人砸成一团。 “我当然知道我是一个人类啊。” 白晴明也无奈地从地面上爬起来了,他挽起袖子,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大片的青紫色。大天狗原本是没这么重的,和鸟类一样,骨头中空,哪怕多个翅膀也比寻常人类要轻个二三十斤。然而变成了猫妖了之后,瞬间就沉多了。 晴明不动声色地掂量了一下。 ……虽然他是被砸的那个,但这个时候,手感就压倒了理智了。猫咪本来就属于韧性很好,体态柔软的物种。晴明这会儿摸摸,再摸摸,就感觉有些舍不得了——嗯,再喂喂,长二十斤应当不是问题。 “虽然理智知道,自己即便是冲过去也无济于事。”白晴明耸耸肩,露出了一个颇为苦恼地笑容,“可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理智这种东西,就不起作用了。” 大天狗沉默了好一会儿。 然后才艰难地将头侧开,掩饰住了自己通红的面颊:“说这样的话,简直就是作弊。” “什么?” “我说……你准备什么时候把那只手从我的耳朵上挪开。” “再、再摸一分钟好不好?” “……” “半分钟!” “不行。” “十秒——就十秒,就让我多摸十秒也不行吗!”白晴明泪眼婆娑(大天狗觉得,这家伙八成是装出来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心软,简直卑鄙无耻)地哀求道,“真的没办法啊,这样的大天狗……” 真让人把持不住。 大天狗甩了甩耳朵。 算了,他当然不会承认,其实晴明这种软绵的哀求,他真的十分受用。哪怕是他,面对喜欢的人的亲近,也不由觉得心飘飘了起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九命猫说不定还做了一件好事呢:“就十秒,多一秒都不行。” “呃,那个……大天狗你尾巴翘起来了。” “闭嘴,你什么都没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也没想到会拖这么久。 过了这周情况会好点。 除开几个看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写的点梗以外,剩下的大部分我都会写的,当然,不要问我时间,主要看灵感。 第52章 大天狗低着头思索。 他想, 他大概是疯了。 “大天狗大人, 那个……” “闭嘴,没看到我在想问题吗?” 就在不久之前, 大天狗刚刚和茨木童子之间爆发了一场战斗。战斗的过程乏善可陈,大致就是羽刃暴风和地狱之爪相互投掷的过程。最终结局是茨木童子赢了那么一点点——大天狗还不至于连输都承受不起。 每天,这样的战斗都会在妖怪们中发生上百次。 然而这次战斗仍然是特殊的,这不是说, 这是发生在两个平日里交流很少的大妖怪之中以至于多么特殊。它特殊在,这场战争发生的背景上:这是一场信仰之战。 用于捍卫两个大妖怪之中的最强……媚眼。 ……这到底有什么好捍卫的啊啊! 亢奋下线,智商重新登录,羞耻心宣告着自己的霸主地位。即便是平时能够很好的控制自身情绪的大天狗, 仍旧忍不住目光闪烁。如果不是场合不对, 大天狗很有一种把自己埋在角落里的冲动。 “那个……大天狗大人……” 大天狗恼火地转过头,瞪了一眼那个从刚才开始就在啰嗦不休的跟班:“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在想事情吗?” 妖狐缩了缩脖子。 如果不是脸上还罩着一个面具,他大概就已经暴露了自己狰狞的表情了——你以为他很想这个时候跑过来说话吗:“可是大天狗大人明明之前嘱咐过我,”妖狐竭尽全力才没有一扇子糊在对面脸上,“茨木童子醒了之后,告诉您一声的。” 大天狗:“……” 哦, 对了,还有这件事哦。 说起来他到底为什么要将茨木童子捡回来呢?虽然确实是受了伤,并且力竭昏迷了。不过,如果这样就属于陷入危机需要保护的状况的话,那也太过看轻大妖怪所代表的分量了——说不定, 之后茨木童子还会嫌弃他多事。 大天狗站了起来:“嗯,我去见他。” 茨木童子被安置在侧屋。 这座坐落于京都的宅子,当然不属于大天狗。不过,大天狗找到这处落脚点,也是花了很多心思——僻静,宽阔,而且闹鬼。在赶走了那群不长眼的天邪鬼们,大天狗成功成为了此地的新主人。 而且,即便再闹出什么动静来,也不用太过担心。 毕竟这里本来就是一间鬼屋啊。 大天狗可半点都不想,几天之后,他被青行灯两眼发光地追问,你和茨木童子在京都里都发生了什么——仅仅只|是这样的假设,都让人觉得糟糕透顶了。 “你醒了?” 毫无营养的对话。 茨木童子转过头来,这位鬼族罕见地卸下了身上的铠甲,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和服,高大的骨架反而显得他身形很是消瘦。茨木童子淡漠地看着大天狗,金色的眸子在逆光的光线中熠熠生辉。 大天狗没有多少诧异。 茨木童子本来就是这样的妖怪,除了挚友以外的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无法激起他的关注。妖怪本来就是这样异常的存在,即便是大天狗自己,在对待弱者的态度上,也是异于常人的冷漠,就好比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妖狐的感受一样。 茨木童子嗯了一声,算是给大天狗面子。 他好像还在困顿中,或者说,自从遭遇了挚友的那枚媚眼之后,茨木童子就一直活得很恍惚。他用了一会儿时间才理清自己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一板正经地对大天狗强调道:“你不要指望这点恩情,能让我放弃对挚友名誉的捍卫……” 够了! 大天狗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压着嗓子回答:“是,你赢了。” 茨木童子又愣了一下:“你这个态度不行。” 大天狗:“……” 哈,发生了什么? 茨木童子十分严肃地注视着大天狗,不知道是不是大天狗的错觉,他竟然从茨木童子的表情中,感受到了某种谆谆教导的和蔼感来。这种感受让大天狗头皮都开始发麻。茨木童子就这样,一字一顿地:“你这样的态度,怎么捍卫友谊的正确态度呢?” 去你他妈的捍卫友谊。 酒吞童子如果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为你的“友谊”哭出来的。 大天狗的表情非常冷漠,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做不出除了冷漠以外的第二种表情了:“不是友谊。” “你不要自欺欺……” 大天狗打断他:“是喜欢。” 茨木童子的话语,就这样被强行截断了。大天狗也不觉得这种事情是什么难以启齿的情况——他的羞耻心早就在漫天飞舞的谣言,以及落井下石的坑友们的帮助下,死得一干二净。 反正全世界都觉得他俩是一对了。 他承不承认其实……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了。 然而茨木童子却傻傻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重复:“喜、喜欢……” “嗯啊,喜欢。” ““喜喜喜喜喜喜喜欢?!” 大天狗:“……” 至于那么诧异吗? 大天狗倒是被茨木童子的反应惊了一下,产生了一种事情超出掌控的惊讶感。他低头思考了一下,自己默认的反应到底是什么一种情况,比如说:“大天狗你总算愿意坦陈的面对自己内心的欲望了吗?” 虽然这话在某种意义上不算错,但冒出了一种想打人的冲动是怎么回事? 大天狗果断放弃了继续假设下去,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样一想,茨木童子的反应已经算是罕见的“良心”了。这让大天狗看着茨木童子的目光都和善不少——脑子有问题又不是他的错,良心好才是大大的好。 但表面上,大天狗还是习惯性地,冷淡地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茨木童子懵逼地看着他:“诶,你……有喜欢的人了?” 喜欢这个词他已经重复好多次了好么? “是谁啊?” 大天狗:“……” “到底是谁啊?” 喂!明明都为此打了一架了,你的注意点完全只落在大天狗不赞同你的想法上了?他的论点,你是不是压根就没听啊!太,太过分了!大天狗目瞪口呆地看着茨木童子,就算……就算这家伙压根就没注意打架时候的台词:“你也应该听到些传闻了吧?” “传闻?”茨木童子无辜地歪了歪头,“和挚友有关吗?” ……貌似没有什么关系。 茨木童子豪迈地反问道:“那我干嘛要听啊。” 无、无法反驳。 大天狗表情复杂地看着茨木童子。在这个大妖怪们都穷极无聊,八卦度日的时代,茨木童子委实如同一朵清水白莲,出淤泥而不染。大天狗看稀奇的目光,都盯得茨木童子有些发毛了:“你对我有意见吗?” “没有。”大天狗摇摇头,“你很好。” 茨木童子:“……” 这对话走向越来越迷了,是错觉吗? “对了!”“那个……” 大天狗和茨木童子几乎是同时开口,两人对视一眼,大天狗略一抬头,示意茨木童子先说。茨木童子也不客气:“你到底喜欢的人是谁?” 大天狗:“……” 刚夸过你出淤泥而不染好么? “是……”大天狗含糊了一下,却始终没法将那简单的名字说出口来。宛如刚刚已经死绝的羞耻心,又重新复活了一样——超奇怪,如果茨木童子早就知道大天狗和晴明之间的那些传闻,他反倒能理直气壮地说出口——大天狗憋了半天,最后强词夺理道:“你先回答我,你到底为什么要暗中盯着安倍晴明?” “为了找挚友啊。” “你……”大天狗卡壳了一瞬,“晴明和酒吞童子有什么关系?” 他怎么完全不知道? 茨木童子深深地看了大天狗一眼,似乎在奇怪,这妖怪竟然想不通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劳烦他茨木童子代为解释:“挚友喜欢红叶。” 嗯,这个……大天狗算是知道。 “鬼女红叶喜欢安倍晴明。” 大天狗:“……”他倒是忘了,安倍晴明到处撩妹的特质了。 “那么,”茨木童子宛如总结日升月落一样地说道,“守着安倍晴明就能守到鬼女红叶,那么守着鬼女红叶就能等到挚友!就是这样,完美的推理!” 你这是守株待兔成习惯了吧。 “而且……”茨木童子声音低沉了下来,“我也要替红叶好好看看,安倍晴明是不是一个值得她托付终身的男人。” 哈? 等等。 你在想什么? 安倍晴明分明是他的猎物,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插手……不不不,等等,这不是重点。大天狗强行压下“我不准!我们来决斗!”的冲动,紧接着,他又压下了追问“你到底是在为哪个鬼女红叶好好看看?你家挚友知道你这么做了么?”的渴求——然而发现最想做的两个行为都不能做之后,大天狗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无数句话都蜂拥而至,卡在喉舌间。 “你在做这件事之前,就不知道出门打探一下吗?”大天狗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不,疯了都没法形容这一刻他的行为了,“你出门随便问一下就该知道,安倍晴明已经有心上人了。” 大天狗真想一拳捶死这一刻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天狗表示他什么都没说,你们什么都没听到。 -- 作者回来了_(:з」∠)_ 本来昨天前天就应该恢复更新的,然后听到狗皮出来了。 #当时狂喜乱舞# 直到我看到了模型,那一瞬的感受就是,这皮扔给鸦天狗,鸦天狗都不会要的好么?我欠清风雅乐一个道歉,当年我在黑它的时候,从来没想到新的狗皮还能刷新下限——我以为咸鱼王的小公主蚊帐裙已经是极致了! 难受,狗子从垃圾桶捡的,酒吞用垃圾桶养的,茨木是……说不定哪天就扔进垃圾桶了。 一个本命两个墙头,就这么个待遇。 第53章 哦。 茨木童子愣神了一下, 就算某位阴阳师已经有了心上人, 但那又怎么样?为什么大天狗的情绪这么激烈?茨木童子看起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正要开口, 然而还没突出任何一个音之前,就看见大天狗突然涨红了脸,他猛然转过身子,咔哒一声, 近乎暴力地扯开了木门,振翅一响,四周就只剩下飘飞的黑色羽毛了。 那背影怎么看,都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慌张。 茨木童子愣愣地开口:“……我想打听一下, 你有没有……关于挚友的什么……消息……”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 沉默了一会儿,才喃喃自语道,“即便不知道,也犯不着落荒而逃啊。” 他叹了一口气,尾音消失在无声中。 …… 唔。 大天狗自己都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他只是慌张地找了一个无人的地方,降落在一根巨大的枯木之上,将自己整个人用巨大的翅膀包裹起来——人为制造了一个狭小的空间之后, 大天狗才感到那种奇怪的尴尬感稍微减退了一点。 “这,这太奇怪了。” 大天狗伸出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脸颊,体温仍然是不正常的炽热。不用镜子,大天狗也知道自己看起来大概像是一只烧熟的虾子。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大天狗给自己打气:“我又没骗人, 安倍晴明不是……本来,就喜欢我了不是么?”随着这句话,他又下意识地想到了,那位年轻的白发人类说出那些撩他的话语的样子了。 可恶,为什么他就能那样理直气壮地说出那些话呢。 大天狗拍拍自己的脸皮,上面仍然是火烧的厉害,他拍拍自己的脸,给自己打气:“我……我这样稍微回应一下,应该是安倍晴明手足无措,受宠若惊才对,反正,反正还是他先喜欢我的……” “什么喜欢?” “哇!” 大天狗被吓得差点从树梢上摔下来,他下意识的就是一个风袭甩了出去,倒叫那位不速之客上蹿下跳地惊呼不已:“老大……咳咳,大天狗大人,您忠心耿耿的追随者鸦天狗千辛万苦地找到您,您就是这么对待天狗一族股肱之臣的吗?” 你要是股肱之臣,那么天狗一族恐怕早就灭亡了。 经过鸦天狗这样一打岔,大天狗也从某种复杂难明的微妙情绪中脱离开来。即便脸上的红晕尚未消退,但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略微不悦地皱眉:“不是让你在爱宕山乖乖等着吗?” 可守在爱宕山,如何能达成他名满天下的野望啊。 然而,如果鸦天狗敢说出这句货真价实的大实话,下场只会被大天狗好好修理一顿——打啊骂啊还无所谓,但又让他抄书……还是让鸦天狗死了比较痛快。 鸦天狗顿了一下—— 为了变成强大的大妖怪。 为了成为名满天下的大妖怪。 为了不抄书……哦不,为了做的事情都是酷炫的大事。 鸦天狗瞬间就下定了觉醒,脸面是什么,难道可以吃吗?他豁出去了!鸦天狗瞬间一个虎扑,直接挂到了大天狗的大腿上,大喊道:“大天狗大人,我想您啊,在下毕生的心愿就是为了能帮到大天狗大人的任何忙,请不要抛弃我,鸦天狗愿意为您做牛做马做小姓做暖床都行啊……” 大天狗一脚将他踹飞了。 “丢不丢妖怪啊!” “在大天狗大人面前算什么丢妖怪!”鸦天狗振振有词地说,“而且,除了你知我知安倍晴明知也没什么人知道了啊……” 大天狗:“……” 大天狗:“你说什么?” 鸦天狗一愣:“呃,在大天狗大人面前,算什么丢妖怪……” “不,不是这句。”大天狗糟糕的感觉越演越烈,“你刚才是说,除了我,你,还有谁知道?” “安倍晴明啊。” 他怎么会…… 大天狗还没有颤抖着将这句话问出口,就看见鸦天狗迷惑不解——有偏偏带着那么一点天经地义的意味反问道:“他不就站在树下吗?” 什么? 大天狗下意识地往树下看去,真的有一个穿着月白色狩衣的白发男人正站在树下,遥遥地望着树梢上的两个妖怪。在对上大天狗的目光之后,他略带尴尬地笑了一下。 呃,他也没想到会撞到这样尴尬的场景啊。 “啊——!!” 大天狗惨叫一声,噔噔噔连着倒退好几步,一脚踏空——如果着他不是一个擅长飞行的妖怪的话,大概这个时候就能看到他倒栽葱一样的摔进地里的模样了。 不过,即便如此,大天狗仍然是惊魂未定:“你……你……” 白晴明挂在脸上的笑容,完全僵硬掉了。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摸摸自己的脸,研究一下自己长得是不是特别凶神恶煞。虽然他和大天狗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有正常的友好过,但被这样仿佛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的模样,还是让白晴明很是受伤—— 特别是,在现在的这个白晴明对大天狗还有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的时刻。 他叹了一口气:“好久不见,大天狗。” 大天狗总算找回了自己正常的语言能力,但心神还是有点魂不守舍——谁能告诉他,安倍晴明到底是什么时候从地里冒出来的?关于大天狗的自言自语,他听到了吗,听到了吗,听到了吗:“你怎么在这里?” 出乎意料之外的,白晴明并没有正面的回答这个问题:“你是不是……”他的语气微微低落了一下,“并不希望看见我?” 怎么可能? 但是……但是你也不能突然冒出来啊。 吓死妖怪了好么? “呃,请大天狗大人不要怪罪安倍晴明大人。”鸦天狗见到气氛越发古怪了起来之后,忍不住出言为白晴明开脱,“是我委托他帮忙找到大天狗大人的,他害怕大天狗大人出什么事情,才跟着我一起过来的。” 大天狗的眼睛随之旋过去:“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明明他自己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啊,是晴明大人麾下的一个擅长占卜的占卜师说的。”鸦天狗毫无危机意识地回答,完全忽视了大天狗越发凌厉的眼刀,“占卜真是一个方便的技能呢!” 大天狗:“……” 最讨厌这种有着特殊技能的人类了。 但表面上,大天狗还在硬撑着:“担心我,你们难道是将我视作什么孱弱的小妖怪了吗?这简直是瞧不起我了。”为了强调自己的高傲心态,大天狗还抬着下巴,冷冷地哼了一声。 鸦天狗哑口无言。 大天狗大人你这是完全陷入了不讲道理的状态了啊。 早知道他应当早点把安倍晴明赶走才对,但是之前,安倍晴明说他不会打扰你们的,只是远远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就够了。也许是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太过温柔了,鸦天狗自己都莫名其妙地被哄得同意了——顺带,安倍晴明确实还遵守了他和鸦天狗的诺言,用符箓掩盖了他自己的气息,若不是鸦天狗自己说漏嘴了,大概大天狗还未必能发现矗立在树下的白晴明。 白晴明叹了一口气。 尽管面上不显,但心中的酸涩复杂难言。白晴明忍不住想,明明前世大天狗和黑晴明相处的很不错啊,就算是他自己,虽然生死战斗过,但也从来没有这样古怪地针对过。也偏偏是今生……大概是,他真的运气不好吧。 “谢谢你为我辩解。”白晴明收拾了一下心情,对鸦天狗灿烂一笑。没见过市面的傻小子鸦天狗竟然被这一笑弄得硬生生傻掉了——见状,大天狗又是在心中冷哼一声。 安倍晴明你的关注点难道不应该从始至终都在他身上么? 说完这句话之后,白晴明方才将目光挪到了大天狗身上,大天狗心底一紧,他下意识地又回忆起来,就在刚才,他不要脸的宣称了晴明的心上人……什么的…… 手指无声地收拢。 在宽大的白色袖子上被拧出了很长很长几道褶皱。 大天狗就这样飘在半空中,仿佛审视一样注视着安倍晴明。白晴明抬着头仰望他,耳畔的鬓发被风吹开散做丝丝缕缕:“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请不要怪罪鸦天狗啦,都是我的固执己见。” 他低下头,收拢折扇,敲了一下手心。 尽管看不见白晴明的面容,然而出于直觉,大天狗就是觉得,白晴明那一刻笑了。不是平时的那种礼节性,或者发自内心的温柔的微笑——就是很狡黠的,带着一点点小小的调皮,恶作剧一般地轻笑。 风陡然呼啸。 他的白发纷纷扬扬地被风吹的飘扬起来,仿佛在大天狗的内心中,也飘扬地下了一场樱花雨。 “只是,突然地很想见你。” “这样突然的行为,让大天狗你很苦恼吧。”那把精致的折扇缓缓抬起,随即入晴明的掌心,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晴明仍然没有抬头看他,但大天狗觉得,他完全可以自己勾画出那一瞬,晴明的神色。 温柔又缱绻,仿佛在发光一样。 “可是如果见不到你的话,却又让我感到很苦恼啊。”晴明笑意盈盈地说,他抬起头,准备用调侃的话语将自己复杂的心情彻底掩藏起来,然而一抬头,白晴明就愣住了。 大天狗怎么……就…… 脸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你们别拦我! 我要日更!我要成神!我要收藏!我要留言! 拼死也要拿到5月全勤(跳下天台)。 -- 大家五一劳动节快乐。 第54章 这是……他眼花了吗? 白晴明下意识地就掐了自己一下, 疼痛告诉他, 自己并非在做梦。但即便如此,白晴明仍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大天狗……是谁啊? 他既不是怀春的少女, 也并非内敛羞涩的凡人。他是存活了不知道几百年的老妖怪,拥有强大的力量和狂妄的性格的大天狗啊。 白晴明内心卡壳了一瞬。 虽说,总以过去的固定的目光评判一个人,是绝对错误的。但是, 无论情况如何变化,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怎样的事件, 才能让大天狗的“本性”都被改掉了呢? 白晴明下意识陷入了沉思。 这个难题似乎超出了他的处理能力了。 “安倍晴明。” 大天狗不悦地将白晴明从走神中点醒。 “嗯。”白晴明抬起头, “抱歉,我之前在想事情。”虽然这件事情,仍旧没能得到一个答案就是了。 大天狗本来是有些恼怒的,自从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他的心情就越发的开始喜怒无常了起来。在晴明面前,这种剧烈波动就越发明显了起来——他竟然敢在自己面前走神,过分。 可是, 当阴阳师的那双宛如天空般宽广蔚蓝的眸子,无声无息地倒影着大天狗的身影时,那种莫名的焦躁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反而又想夺路而逃了。 太,太糟糕了。 明明不想在这个家伙面前,露出那样的姿态的。哼, 大天狗恼火地想,他是很想逃,但如果真的跑掉的话,大概之后又会想捶死这一刻的自己了——大概就是这种不想后悔的心情,总算令他在白晴明面前站稳了。 咳咳。 清喉咙。 音调没问题,语气没问题,表情没问题。他就是这么善于自我调整的妖怪。 “哦。”先是一个完美的提音,表达出了对晴明的轻蔑和怀疑,紧接着,“我不过只是一个寻常的妖怪罢了,哪里值得晴明大人挂念在心。” 干得漂亮。 听起来根本听不出,他对晴明有什么想法的样子,表现完美。好了,现在应当是等待安倍晴明的回答了。 你那么说,到底是几个意思几个意思几个意思? 晴明愣了一下。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突然被大天狗的脸红吓了一跳,思绪一断,竟然一时想不起来之前自己都说了什么。即便是现在,大天狗的耳朵尖仍然是红红的,搭配着那种强撑出来的冷硬,反而别有风情。 白晴明心中微微一动。 他眼角含笑,这样的问题自然难不住他,白晴明很轻易地就从自己应对过的无数挑衅中选择了一种得体的回答:“想见朋友有什么错吗?” 大天狗的脸黑了。 ……朋、朋友? 白晴明一愣,这难道不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得罪人的回答吗?为什么大天狗看起来十分不满。难道说……白晴明皱着眉头,试着补救道:“该不会……现在连朋友都称不上吧?” 毕竟,怎么说也算是共同经历了不少了。 大天狗的脸更黑了。 白晴明感觉越发糟糕了,朋友其实也有远近亲疏之别,萍水相逢和生死之交差别非常大。但通常,只要不是抱有恶感的情况下,都不会介意和安倍晴明做朋友的——人的名,树的影,即便是妖怪也有很多会觉得有个大阴阳师的朋友很酷炫。 然而大天狗竟然连这点余地都不留给他。 这到底是有多讨厌他啊。 晴明心中很是挫败。 大天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晴明竟然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嘲讽。但和脸色相反的,他的语气倒是没怎么刻薄,反而有点无可奈何:“朋友么……呵。”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话。” 这句话无论怎么解读,白晴明都觉得其中藏着好几层意思。而且,这种场景似乎还有点似曾相识——他试着回忆了几秒,很快就找到了那种感觉: 他婉拒过几位贵族小姐的求爱。是的,那个时候,那几个娇羞的小姑娘们,就是用这种带着一点哀怨的语气指责他的。 呃,但是…… ……那是大天狗啊。 白晴明尴尬地笑了一下,将之前那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赶出了脑海中。他蹭蹭鼻子,将话题转开:“不过,大天狗你是有什么事情,才逗留在京都的吗?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不要客气。” “咦!要有大事了吗!”鸦天狗立刻就亢奋起来。 大天狗扫了晴明一眼。 他逗留京都的理由只有一个。然而,白晴明的那句朋友往他头上浇了一桶冷水——大天狗下意识地又想起来,晴明毫不犹豫地从爱宕山离开的姿态,真是说不出洒脱,毫不留恋。 “没什么事情,只是路过而已。” 白晴明微微一笑:“如果没什么事情在忙的话,不妨到我的庭院里来坐坐吧。京都怎么说,也能算是我的地盘,也给我一个机会尽尽地主之谊。” 不用。 “好啊好啊。” 大天狗:“……” 鸦天狗根本就不清楚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十分欢喜地替大天狗同意了这个邀约,他还振振有词:“去吧去吧!大天狗大人,去了绝对不亏的,安倍晴明那里的点心超好吃,绝对不可错过。” 他看起来像是一包点心就能收买的妖怪吗! 大天狗的眉毛高高扬起。 “真的很好吃吗?” “真的哦。” “那我也想去。” 大天狗忍无可忍:“你们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吧,难道安倍晴明不是邀请我去吗?为什么你们答应的比我还痛快?还有你——就是你,茨木童子,突然冒出来很奇怪好么!” 茨木童子歪头回望。 他刚刚从树丛里钻出来,毛绒绒的卷毛上沾染了不少枯叶,微微睁大的金瞳说不出的无辜:“很奇怪吗?我跟着你过来的啊,我还有问题想问你,你还没回答就跑了——刚刚就在了,是你自己注意力全放在安倍晴明身上的错啦。” 无、无法反驳! 大天狗被茨木童子这一番话怼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想起来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呃,之前茨木童子想问他什么来着。 而另一边,茨木童子已经转头看向白晴明了:“既然你在的话,那么问你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请说。” “就是那个……” “不准说!”千钧一发,大天狗总算想起来了,他之前在茨木童子面前大放厥词,宣称安倍晴明早就已经有心上人了。那么,茨木童子要是当着晴明的面追问,你心上人到底是谁啊…… ……画面太美。 不忍心看。 安倍晴明万一否认怎么办? 可他要是承认那就更大事不妙了好吗! 绝、绝对不能让茨木童子问出口!大天狗抱着这样的觉悟,毫不犹豫地一挥扇子,几乎连接天地的巨大龙卷风随即呼啸而出:“不准问!” 茨木童子敏捷地原地一跃,抓住了一截树干稳固自身。又不是第一次和大天狗大打出手,茨木童子现在对于应对大天狗的大招,也有自己的一套心得了。现在,他的脸色也冷峻起来了:“你要阻拦在我前面吗?对于不听话的妖怪,我会用力量征服你的!” 对此,大天狗的回答是,他又释放了一个羽刃暴风。 哼! 他现在可是为了比信仰更重要的——尊严而战啊!绝对!绝对不能让茨木童子问出口。不然的话,安倍晴明听到了这个问题,就会问茨木童子,他从哪里听说的这个说法,然后茨木童子就会回答说,这是大天狗告诉他的……啊啊啊还有比这更可怕的未来吗? “地狱之手!” “羽刃风暴!” 在几乎天地末日的可怕战斗中,白晴明艰难地撑开了结界,鸦天狗死死地抱着晴明的大腿,被这种激烈而可怕的战斗吓得瑟瑟发抖。别说是他,就算是白晴明本人,都有些茫然——到底什么样的问题,才会让大天狗反应如此激烈? 宛如骤雨般的黑色钢羽激烈地砸在结界上。 这样下去,恐怕结界也坚持不了多久了。白晴明倒是有心劝架,不过,看这个架势,恐怕也不适合他插手。白晴明只好带着鸦天狗撤出了战场,安心等待最终的结果。 战局的结果不难推测。 大天狗和茨木童子之间的差距并不是很大,这样一来,就更加看重战斗时候彼此的表现了,大天狗显然有些过于激动了,一开始就疯狂地放大招——如果能一气呵成地打倒茨木童子还好,但茨木童子显然比他冷静理智多了,以最小的伤害换取最大的战果…… 即便如此,战斗的惨烈仍旧超出了晴明的惨烈。 最终,茨木童子一步一个血脚印的站到了晴明的面前。白晴明看着这两个大妖怪,感觉这么久了,他仍然没法适应妖怪这种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画风。 茨木童子停了下来。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喝醉酒的红色妖怪?” 白晴明:“……” 大天狗:“……” 一直努力坚持着的大天狗,忍不住地咳出一口血来,如果茨木童子想问的是这个,那么他之前那么惨烈的打了一架是为了什么:“你竟然问的是这个……为什么不早说?” 茨木童子莫名其妙地白了他一眼:“你从头到尾都没让我说过,好吗。” 闻言,大天狗半捂着脸,忍不住又咳出了一口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遭遇了无数个阻拦我更新的事件。 加班,感冒,驾校坑爹等等等,今天晚上还要熬夜通宵加班,然而我还是更新了。 ……现在整个人都快昏过去了。 结尾感觉写的不是很好,以后看看有没有时候再修正一下。 第55章 白晴明蹑手蹑脚地合拢了房门, 四周一片昏暗, 他的影子和树影一起纷扰地映在门框上,随着夜风一起簌簌发抖。月晕昏暗, 四周影影绰绰。 白晴明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自己的庭院里,还要像做贼一样。 他刚一转身,就被一大片闪烁的眼睛吓了一跳, 再略一定神,才发觉都是熟人——或者是熟悉的式神们,领头的是最近越发浑圆的童女,童女边上是还有些焦灼不安的鸦天狗, 剩下的萤草姑获鸟之流, 更像是过来凑数的。 神出鬼没的,会吓到人的好么? 即便白晴明的胆子确实是比寻常人大些,这会儿也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虚。他伸出手,弹了一下童女的额头,责怪道:“走路也不发出点声音,这是想做什么?” 童女捂住了额头:“我不走路。” 白晴明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既然是重生,找回童男童女两位式神自然早就提上了日程, 他们回到白晴明身边的时间线比之前要早很多。和九命猫这种原本反派的式神不同,童男童女早在晴明失忆之前,就已经跟在他身边,之后更是忠心耿耿——在京都一战中,童女自残, 童男自爆,就是为了能让白晴明战斗得更久一些。 ……那真的是一场残酷的战斗。 无论从性格上,还是外貌上,童男童女都和五六岁的人类孩童无异,虽然多了一些奇特的能力,但那样惨烈的战斗也不应当是他们应当承担的。正是抱着这样的内疚,在这两位式神归队之后,白晴明很是娇宠童男童女——童男的性格还稳重些,至于童女,最近已经被宠得找不到北了。 一路飙升的体重就是最好的证明。 白晴明狠不下心来约束她,童女自己也是个任性的孩子。在这种放纵下,她很快就和九命猫混在了一起——九命猫还有犬神管着,童男却管不住被白晴明捧在手心里宠的童女了。于是,肉眼可见的,原本还称得上轻巧的身躯,半个月内就吹成了一个球。 作为一个鸟类式神,童女现在连飞都飞不起来了。 ……简直是式神之耻。 对,她现在也不是用走的,用滚。反正有羽衣护身,也不怕磕着碰着。 白晴明头疼地看了童女一眼。 她现在的这个身材,委实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过来的。但等白晴明往童女身后一扫,好几个式神都心虚的低下了头——好吧,看来主谋还不止一个。 只是知道白晴明宠童女,才把她推出来当“首领”的。 真是……再这样下去,他作为“阴阳师”的主人威信,就再也指挥不动这群有主见的家伙了。白晴明努力板起脸,教训道:“别岔开话题,你知道我在问什么的。” “我是来……我们是来……”童女改口道,眼神飘忽了一瞬。 ……围观情敌。 但这样的话不可能对白晴明说,否则的话,童女的屁股大概就要开花啦。童女扯住晴明的袖子:“庭院里已经很久都没有大妖怪住进来了呢,我们想给他举行一个欢迎仪式啊。” 白晴明又头疼了起来。 “他……并不是我的式神啊。”至少现在还不是。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了童女的意料:“咦,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妖怪,抵抗得了晴明大人的魅力? “好啦,你们别去打扰他。”白晴明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这个小动作——如果是其他妖怪的话,他应当会注意收敛这种显而易见的关注。可如果是其他妖怪,白晴明也不会投注这样浓烈的情绪上去。他蹲下来,揉了揉童女的头,“他受了点伤,需要好好休息。” “但是,他是妖怪啊。” 妖怪只要不死,就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这孩子还真是越来越有主见了。白晴明无奈苦笑:“……说起来,茨木童子怎么样了?” …… 茨木童子正在沉思。 之前与大天狗的一战,固然是两败俱伤,茨木童子的状态说不定会更糟一些,毕竟,之前他的状态也不太好,可以说是伤上加伤——然而最终却是大天狗陷入了昏迷。 这固然有茨木童子热衷战斗,视受伤为家常便饭的缘故。 但更重要的在于,似乎茨木童子最后对白晴明提出的那个问题,对大天狗造成了暴击效果。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最后想了什么,受伤加上刺激,竟然昏迷了过去。 ……算了,反正这和挚友也没什么关系。 茨木童子很快就把这件事的蹊跷抛在了脑后,转而思考起了另外一件事——这件事就和挚友有关系了。在百般找不到挚友的情况下,茨木童子打起了白晴明的主意,甚至下定决心,哪怕是动用武力,也要强迫白晴明帮忙。 然而白晴明的态度意外的配合。 “你是希望我帮你找你的朋友酒吞童子吗?” “我很乐意帮忙,不过,现在你们最好还是好好休息一下为好。”白晴明抿了抿嘴角,以一种不容回绝的语气命令道,“必须好好养伤才是。” “我没事……” “就算是想把身体交给挚友支配,想被他打败,也需要一个全盛状态的茨木童子吧。”白晴明平静地说,每一个字都戳到了茨木童子的心底,“不然的话,也是对酒吞童子的不尊重吧,也没有办法,见到酒吞童子最强大的样子了。” 完、完全无法反驳。 这个男人竟然看穿了他的内心? 茨木童子有点发毛,白晴明的语气中,有着一种似乎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坦然,好像他知道茨木童子想做什么这件事,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可这当然不理所当然,这件事茨木童子还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呢! 但是,也正是因为白晴明的态度太坦然了—— 好像他很有把握能找到挚友一样。 茨木童子瞬间就下定了决心,管他身上隐藏着什么秘密呢!只要能让他找到挚友,什么魑魅魍魉他都不害怕。抱着这样的心态,茨木童子老老实实地跟着白晴明来到了京都的庭院。白晴明先带着昏迷中的大天狗走了,吩咐了几个式神照料茨木童子。 这完全是多此一举。 真是想念挚友。 ——偏偏与此同时,在思念挚友的那一刻,一抹红色的枫叶和服少女的影子也浮现在了茨木童子的眼前,茨木童子呆了呆,猛然甩了甩头。 就像是想甩掉自己不安分的那些想法一样。 唉。 茨木童子伸出巨大的爪子,重重一抓,一大堆零食就塞进了他的嘴巴里。嘎吱嘎吱,鸦天狗真没有骗人,安倍晴明这里的点心真的是人间绝味超好吃……嘎吱嘎吱,遇到挚友之后,打劫安倍晴明用他的点心下酒也真不错。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嗝。 ……说一句题外话。 童女克制不住她的体重,其实真不是她的意志力的问题。 …… 大天狗翻了一个身。 他的翅膀合拢覆盖在身上,盖住了脑袋,即便如此,妖怪出色的感知力,仍旧让他清楚地知晓,白晴明就站在门外,他似乎是和自己的式神们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外面的那个有着小女孩外貌的鸟妖哇的一声就哭了。 白晴明只好无奈地蹲在那里,柔声细气地哄她。 又过了一会儿,白晴明就抱着那鸟妖离开了,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大批的式神们。这里又变得静悄悄的,甚至还带着一丝落寞之感。大天狗这才一翻身,将翅膀彻底打开,展得平平的,覆盖过榻榻米,尖端下垂,搭在质地温和的实木地板上。 心情突然就变得很低沉。 大天狗还真没有糟糕到昏迷不醒的状态。茨木童子的回答,确实是让他眼前一黑,摇摇晃晃地往前一摔——但偏偏是那个时候,白晴明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 他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才能那样恰到好处地,刚好接住他。 大天狗:“……” 被、被抱腰了。 就那么一抱,就硬生生地抽走了大天狗大半的力气。他应该跳起来指责白晴明站他便宜还不肯承认么?或者一脸冷酷地说,他那么强大,你这是瞎操心? 大天狗还没做出决定。 然后,大天狗就感觉到白晴明的手指轻柔地按压了一下他的额头,非常轻柔。他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不安:“昏过去了么?” 好吧。 那么他就“昏”过去了。 虽说如此,大天狗一直试图找到一个适合他“苏醒”过来的机会,但之后茨木童子和白晴明一直在聊寻找酒吞童子一事,他插不上嘴,也懒得插话,就心安理得地装死着。 ……倒是,白晴明好像很熟悉他们大妖怪之间的事情一样。 这样的想法也只是浅浅地在脑海里飘过了一瞬。大天狗就这样斜靠在白晴明的怀里,也没什么激动,也没什么欣喜若狂,反而觉得无比安心地睡着了。等他迷迷糊糊地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被白晴明带到了庭院里,正在给他盖被子。 诶? 他就这么睡过去了? 这显然也不是一个合适的“苏醒”机会。尤其是,大天狗隐隐约约地还感觉到门外围着排山倒海的式神们的情况下,他只能压下自己“醒来”的冲动,安心做一个昏迷不醒的妖怪。 更何况,他自己也不知道应当如何面对晴明。 大天狗几辈子都没有这样患得患失过。 大天狗慢慢地从榻榻米上立起身子,蜷曲起来,轻轻地叹息一声,然后,他听见了嘎吱嘎吱的,嘎吱嘎吱的,像是龋齿动物在啃什么东西的声音。大天狗下意识地往发声处看去,果然,在角落里,盘着一个影子。 大天狗眯了一会儿眼睛,才辨认出那个存在:“妖狐?” 妖狐幽幽地将饼干全部塞进了嘴里。 “大天狗大人,要来一块吗?” 大天狗:“你怎么……” 在大天狗和茨木童子第一次大打出手的时候,妖狐其实就已经在附近了。他察觉到这是一个绝妙的逃跑机会,正是奔向自由的大好时机——但很快,他又否定掉了。就算跑掉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作为一个会飞的,大天狗两天就能将他再抓回来。 妖狐认命了,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我刚刚路过了厨房。”妖狐甩甩尾巴,“刚从茨木童子手边顺来的,其实味道不错,有很多对妖怪有好处的药材在里面。” 妖狐说着,将最后一片塞进了口中。 反正一大天狗的高傲而言,肯定下意识就是拒绝了。 “嗯,好。” 等等,他说了什么? 妖狐愣了一下——他又嚼了两下,呸出一块沾着口水的饼干碎片。现在,妖狐在严肃地考虑,如果把这个饼干碎片递给大天狗,自己还能活下来吗? 第56章 妖狐沉思许久。 他抬起头来, 沉痛地回答道:“请稍等片刻, 我再去一趟厨房。”他说着,扯起斗篷盖住头, 弯下腰,像是真正的狐狸一样就要匍匐着潜走。 他还没往前走两步,就被喊住了。 “回来。”大天狗皱起了眉头,“没有就算了。” 大天狗倒不至于计较那一小点饼干。若是往常, 他多少还是要计较一下妖狐糊弄他的行为,只是现在心思不在这里——妖狐老老实实地低头蹲在他身前良久,也没得到一个命令,不由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大天狗正在沉思。 哦, 看起来一时半会儿, 这位大妖怪恐怕不会从自己丰富的脑内小世界里□□了,这不免让妖狐动了点小心思——他还是想跑厨房一趟。 不,不是为了什么刚才诳了大天狗什么的。 而是妖狐馋了。 正不知道安倍晴明家的小点心有什么魔力,一开始,妖狐也只是觉得普通水准的好吃,充其量也就是街头热卖的小摊贩的那种水准,清爽可口, 香脆酥甜,刚刚好可以拿来打发时间的水准。但现在吃完了吧……就总感觉嘴巴里干干的,很难受。 妖狐忍耐了一会儿。 更难受了。 仿佛人生都缺失了一块。 忍不了了他决定现在就——几乎是同时,妖狐和大天狗一起开口了:“那个我去一趟……”“你来给我分析一下……” “……” “……” 妖狐往自己的尾巴上重重地掐了一把,憋回眼泪, 拱手道:“大天狗大人您先说。” 大天狗也不客气,直接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在说出口之前他还有几分羞意。毕竟,在此之前,他可从来没有怀疑过安倍晴明对他的心意,只是出于莫名的别扭才说不出口而已。 可现在大天狗开始怀疑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的话。 “你觉得,安倍晴明到底是对我抱着怎样的感情呢?”大天狗问道,另一边,则顺带将这次和白晴明的相遇细细道来。 妖狐只听了一个开头,就猜到了结尾。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真的很想翻一个白眼过去。这个套路他太熟悉了,不就是妖狐寻常拐带小姑娘的手法吗?这个套路说透了,其实也非常简单: 一开始予给予求,等娇惯到了一定限度之后,在抽身离开。这个时候,那些涉世不深的小姑娘为了挽留妖狐,什么样的行为都做得出来——诸如什么,“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的话,几乎是没有动摇的同意了。 妖狐大半的收藏都是这样来的。 看来,即便是大妖怪,在谈恋爱这件事情上,恐怕也和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想到这里,妖狐看着大天狗的眼神里,都带上了一丝怜悯。妖狐自己也并非一开始就是恋爱达人,也是从生涩一点点变得熟练的。 而大天狗最倒霉就在于—— 他好像出战就撞上了安倍晴明这个老司机。 阿门,上天保佑他能死一个全尸吧。 不过,这样一来,妖狐的回答就要细细斟酌了。如果是妖狐自己和安倍晴明过招,他倒是有信心识破对方的诡计,但放在大天狗身上—— 妖狐隐蔽地扫了一眼大天狗。 大天狗跪坐在榻榻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正无意识地缴着膝盖上的布料。妖狐以看他,他先是一愣,就略带慌张和茫然地错开了目光——而这也不是他真的害怕和妖狐对视,这是走神良久后的下意识的反应。 完全被逼到进退失措了啊。 ——他的回复就需要很谨慎了。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大天狗完全不是安倍晴明的对手,即便是勉强和他支几招,也很容易一败涂地溃不成军。当然,被一个人类玩弄在手掌之中,其实也没啥,这毕竟是先天上的差距。不过,等大天狗反应过来之后,很难说,他会不会一时冲动找妖狐泄愤。 不,这是极大的可能。 所以,无论是划水,还是认真帮忙,这两个选择都已经被偷偷摸摸地画了一个叉——那么,也许另辟蹊跷不失为一个优秀的思路。 比如说,帮忙这两位促成好事? 事后,自己反而是牵红线的媒人呢。非但无仇,反而算是大天狗的恩人呢。只是……以大天狗的能力而言,他难道真的有什么地方能够打动“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安倍晴明吗? 妖狐很怀疑。 大天狗甚至连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新奇感都没有呢。妖狐努力地给他数出一两个优点,诸如,长得俊美,但长得帅气漂亮的男妖怪又不在少数,妖狐自己都是个出众的美少年,顶多就是比大天狗少一个尊贵的身份而已……但身份尊贵实力强大长相姣好的大妖怪也不是没有。 大天狗还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整天清汤挂面的,穿得比妖狐还朴素,又不像是酒吞童子那种,衣服不够,肌肉来补——说起来,把大天狗给拨了,他到底有没有肌肉啊……咳咳咳,不,应该说,以大天狗的审美来看…… 妖狐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说不定,清汤寡水已经是他看起来最美丽的样子了。这、这么一想,越来越糟糕了,妖狐感觉到自己前途一片灰暗。 大天狗微微一愣:“你怎么了,突然就……” “我没事。”妖狐保持着无力体前屈的姿势,“我只是突然有点腿软了,再让我跪一会儿好了。”嘤嘤嘤,这样的一个局势,哪怕是天神也不可能挽救得了吧!愁抽愁,竟然以他妖狐的智商,竟然找不到一个出路。 哎呀好烦。 一烦起来又有点想吃东西了。 妖狐勉强压下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抬起头来,祭出一个拖字诀:“我觉得,安倍晴明未必对大天狗大人您毫无想法。”先顺着毛撸撸,“只是,恐怕他现在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了。如果我们步步紧逼的话,恐怕反而会把人逼走。那么,现在不妨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大天狗一扬眉毛。 “嗯。” 大天狗突然很想将妖狐给踹出去。 去你的自然。 他要是还能在安倍晴明的面前保持自然,至于现在穷途末路地找妖狐支招么?算了,反正也只是一个小妖怪而已,连大天狗都能困住的难题,又怎能指望他能提出什么建设性的建议呢! 没错。这是他一个人的战争。 荒川二,博雅蠢,酒吞装傻,茨木天然,妖狐无能,青行灯搞事,鸦天狗没心没肺。果然啊,在这个世界上,唯一靠得住的妖怪也就只有他自己啊。 多年不怎么将其他妖怪们放在眼里的大天狗,突然就感觉到了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真他妈的。 寂寞。 …… “安倍晴明!” 白晴明被一个突然从草丛中蹿出来的妖怪拦住了。这个情况显然出乎了他的预料,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妖狐?” 语气中有些不确定。 毕竟,在白晴明的记忆中,妖狐作为一个诱拐少女的反派妖怪,确实是一个风姿卓尔的美少年,然而眼前这个妖怪呃……耳朵还是那个耳朵,面具还是那张面具,尾巴还是那条尾巴,甚至手中的扇子都和记忆中的没有差别。 可是…… ……怎么就觉得,好像长宽比例有点不对? 白晴明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最终将这种怪异感归类为“对妖狐的不够熟悉”上,毕竟,虽然妖狐有点往圆形发展的方向,但妖怪么,宽个十厘米,还是……应该可以归类在错觉里的。 而且男性根本就不必在意体重的吧。 体重什么的…… 哈哈哈哈。 白晴明又想起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比如说,神乐最近总算是摆脱了粘人的性格,然而她有了新爱好——站在磅秤上长吁短叹。除此之外,她和八百比丘尼不约而同地爱上了臃肿的衣服,就是那种腰上堆着一大堆装饰品的……冬装。今天早上,之所以是白晴明孤零零的一个人待着—— 就是因为这两个娇柔的女性同伴,组队跑步去了。 现在距离入秋还有几天呢。 她们也不嫌热。 白晴明一向觉得自己很善解人意,但最近,女孩子们的想法越来越令人费解了,式神也不例外,比如说,之前姑获鸟的爱好,就是抱着一大群小孩子样子的式神在屋子里,树上,屋顶上,飒,飒,飒。 然而前天,她一只手抱着童女,一只手抱着九命猫,飒——砰! 白晴明眼睁睁地,看着姑获鸟以一条无可置疑的抛物线,从房顶上笔直地栽下来了,撞击地面的力道甚至让大地都为之颤抖了两下。白晴明吓了一跳,急忙过去检查了一番,大家都没受伤,然而姑获鸟的精神似乎遭受到了非常大的暴击。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翅膀:“我,我竟然连个孩子都抱不动了。” 别,别这样。 这真的不是你的错。 然而姑获鸟抱着膝盖,躲在角落里,已经快石化了好几天了。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白晴明一大早,顶着屋外的萤草活力非凡的“我之所以现在还这么苗条,就是因为我将肥肉变成了肌肉!”的鼓舞声起了床。现在,见到好像圆润了那么一点的妖狐,其实还……蛮正常的。 白晴明微笑着问:“嗯,你找我有事吗?” 虽然说出口很得罪人,但白晴明现在确实,一点也不担心庭院里住着的那群小姐姐们。 妖狐鞠躬:“小生毛遂自荐,希望成为安倍晴明大人的式神。”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再跳票了。 熬夜写完了这章。 最近,家猫也感冒了,今晚半夜三更我和它一起窝在沙发上,一人一猫轮流打着喷嚏。 大家都要注意天气注意身体……注意体重啊(苦口婆心脸)。 第57章 这个恳求超出了晴明的意料。 白晴明下意识地, 仔细打量了一下妖狐。这位曾经以拐骗少女出名的妖怪, 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甚至不曾抬头看向白晴明——同样的,白晴明也看不到妖狐的表情,他只能确定,不是玩笑, 也不是被别的什么妖怪附身或者替换了。 “你先起来吧。” 白晴明将妖狐从地面上拉起来,妖狐非常乖顺,似乎已经将自己代入了式神的身份里了。看到他这个样子,白晴明觉得头更疼了——很遗憾, 无论从哪个角度, 白晴明都不准备邀请妖狐成为自己的式神。 在战斗力的方面,妖狐作为一个攻击式神,太过不稳定的特性让他很难成为一组队伍的核心;而另一方面,他需求的针女御魂,换到任意一个式神身上,得到的收益恐怕都比他要更大。 而在性格方面,晴明虽然也收了一些品行不佳的式神, 比如九命猫之类的,但大多都是懵懂无知只凭喜好行事的小妖怪,和妖狐有心机目标明确的情况完全不同——虽然上次白晴明误会了妖狐,但他并不会因此就轻易地相信妖狐“改邪归正”变成了好妖怪,在亲自确认之前, 他并不会随意地收其为式神。 ……万一妖狐变成了打着他的名号,去诱拐少女了怎么办? 但这些话,白晴明当然不至于蠢到直白地说出来,他只是用扇子敲打了一下掌心,思索道:“你贸然提出这样的请求,我一时之间也难以决定。几天之后,我再给你答复吧。” “嗯。”妖狐老老实实地点头。 不过,等白晴明不经意间,余光撇过妖狐的时候,看见妖狐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但一转过头,这只狐狸妖怪又会老老实实地低着头,看起来颇为恭敬。 奇怪。 他又不是美少女,妖狐这么偷偷摸摸观察他做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妖狐又开口说道:“那这几天,在晴明大人决定之前,可否让小生跟在您身旁——也许,大人会发现小生很有用呢。” 好吧,可以肯定,妖狐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但在山水之间的那个山水是什么,还是需要白晴明留心了。既然如此,将妖狐放在身边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若是有什么异心,这样处理起来也方便。白晴明没怎么犹豫,就点头许可了妖狐的请求:“那就劳烦了。” 就这样,在这一天的早上,白晴明先是捡到了一只妖狐。 在简单地嘱咐了几句之后,白晴明继续往前走去,他的目的地自然是两位客人的暂住之处。不过,还没等白晴明踏进大天狗的屋子之前,他就听见有翅膀震颤的声音—— 一抬头,羽毛的阴影覆盖下来。 大天狗将手交叉,收拢在袖子里,灵巧地落在了距离白晴明不远的大树下,斑驳的树荫落了他满身,四周还有几根黑色的羽毛被风吹得很远。 差点被风迷了眼。 白晴明下意识地用袖子挡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个行为非常的不礼貌,才匆忙将手臂放下。大天狗靠在树干上,微微斜侧着头,盯着白晴明看——有那么一瞬间,白晴明觉得大天狗的表情十分复杂,其中的情绪五味陈杂。但还没等白晴明细细分辨,大天狗视线飘忽了一瞬,落回来之后,就成了一如既往的冷淡。 “安倍晴明。”尾音上挑。 “嗯。”白晴明下意识地点头,但下一秒,他又觉得这个情形有点莫名其妙的。这是什么,拷问吗?不不不,这样把大天狗想的太坏了一点,他现在又没有和黑晴明在一起鬼混……不不不,即便是鬼混了,大天狗严格上也称不上“坏”,他只是在做“自以为的正义”而已。 白晴明心软了软,下意识地哄道:“早安,看起来,身上的伤已经无大碍了?” 其实原本就称不上什么大碍。 大天狗又斜了白晴明一眼,然而一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他就很想将自己挖个坑埋起来。而现在,他非但不能把自己给埋了,还得迎难而上,把安倍晴明从一群莺莺燕燕身边抢回来。 好烦。 真想一个羽刃风暴解决全部。 心理活动异常丰富的大天狗,最后仍旧半分情绪未露,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他克制住自己跑去质问晴明的心情,就已经耗费了自己大多数的力气了,委实没有更多力气去伪装点别的东西了。 干瘪的对话。 即便是能言善道的白晴明,也一时之间卡壳了。 作为表面上虽然不是·实际上已经没什么差别的男·玛丽苏的白晴明,还有名作庭院写作都是我的后宫的家,白晴明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冷场的情况了,相反,一群式神为了抢夺白晴明的注意力,时时刻刻都热热闹闹的。 而……真奇怪,为什么自己就对大天狗的好感度那么高? 白晴明的思维飘忽了一瞬。 那个夜晚,层层叠叠仿佛遮蔽天地的黑色羽翼,半瞌的星眸里流淌出来的一点浅亮的蓝光,交错的呼吸,暧昧的话语。白晴明的心不争气地跳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瞥了大天狗一眼,却同时觉得自己之前的疑问简直是多此一举。 白晴明悲哀地察觉,原来他也是一个颜控。 最后还是大天狗打破了沉默:“他是怎么回事?” 白晴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天狗指的是妖狐。这个宣称要投靠白晴明的妖怪,自从获得了白晴明的追随首肯之后,就一直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半个字都不发声,存在感近乎于无。 “我应聘晴明大人的式神,”妖狐见到话题被扯到了自己的身上,主动站了出来,“现在正处于考核期。” 大天狗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的样子:“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质问的语气可比之前要严酷多了。 白晴明欣慰地想,对比起来,大天狗之前对他的态度就可以称得上好太多了——等等,他为什么要为这点事情而窃喜,这完全不符合他的平日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性格啊。 妖狐被吓得倒退了一步。 白晴明还真没分辨出来,那一瞬妖狐是在演戏,还是真的被吓到了——他个人倾向于前者,因为紧随其后,妖狐就可怜兮兮地扯住了白晴明的下摆,委屈巴巴地说:“我、我只是仰慕晴明大人……” 骗人! 大天狗和白晴明的想法难得的同步了。 “……的厨房而已。” 白晴明:“……” 大天狗:“……” 白晴明:“……吭哧。” 他见多了诸如“被你战斗的风姿所折服”的各种奇奇怪怪的宣言,有些甚至更直接了,直接地表达出喜爱之情。被这样当面的用类似于“我不喜欢你只喜欢你的钱”类似的话语打脸,在诧异的同时,还有几分哭笑不得的无奈。 大天狗大概也被逗笑了。 他努力绷着脸:“胡说八道。” “小生说的可是真的。”妖狐满脸委屈。 大天狗可没有这样容易轻信妖狐的话,尤其还是妖狐……知道了他那么多秘密在的情况下,在妖狐有目的地接近晴明的情况下,由不得大天狗不警惕。 可偏偏他又没有立场阻拦这一切。 妖狐还一脸无辜地,惹他:“真的超好吃,大天狗大人你要……尝试一下吗?” 大天狗好想赏他一个羽刃风暴。 这种微妙的氛围连白晴明都察觉到了,他站出来打圆场道:“说起来,我顺路过来,还要去看看茨木童子,你们要一起吗?” “顺路?”大天狗诧异地看了一眼白晴明。 什么,竟然不是专门过来看自己的吗?那么他欣喜若狂地跑出来……算是什么?自作多情吗? 白晴明尴尬了一瞬。 之前大天狗和茨木童子打得额外惨烈,他就下意识地将两个妖怪安排在了距离很远的屋子里。现在来看……再怎么顺路,也不至于绕到这里吧。不过,白晴明毕竟是白晴明,尴尬只一瞬,就自我调整好了:“不想见茨木童子的话,你也可以在庭院里随意走走。” 大天狗没做声。 白晴明就当做他同意了。 然而在客气的告别之后,白晴明走了几步,再转头,就看见大天狗正跟在他身后,恶狠狠地瞪着妖狐。发觉了白晴明的目光后,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 这又是唱的哪儿出戏啊? “你这是……”想跟着他去看看茨木童子? 大天狗斩钉截铁地回答:“随便逛逛。” 好吧,随便逛逛,是白晴明之前嘱咐过大天狗的话,现在被拿来怼他自己,嗯,没毛病。白晴明哭笑不得:“那……你好好逛逛。” “这是自然的。”大天狗微微颔首,“我并没有跟着你。”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白晴明继续往前走。 偶尔拐弯时候,白晴明还是能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大天狗还在慢条斯理地缀在他身后,这会儿他不瞪妖狐了,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白晴明的背上,表情变幻不定,令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白晴明停了下来。 大天狗一时刹车不及,直接地撞上去了,他摇晃一下,差点摔倒,下意识地捂住头,责怪道:“安倍晴明,你怎么……” “嘘。”白晴明点点唇。 ……怎么了? 然而下一秒,大天狗就被白晴明按着头,一起躲进了草丛中,妖狐比他机灵多了,嗖的一声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大天狗还有些发愣,这个距离……是不是太近了一点。 有点紧张。 就在这时,一群妖怪团子快活地从两个人面前滚过去,还十分郑重地喊着口号:“锻炼身体!” “锻炼身体!” “努力减肥!” “努力减肥!” “保家卫晴明!” “……卫晴明!!!” 虽然有那么一点感动于式神们对自己的爱护,但是这个口号,为什么这个时候听起来那么的搞笑呢?等到一群团子们全部滚走之后,白晴明才尴尬地从地上站起来,苦笑连连:“让你……见笑了。” 大天狗被吓到了。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计较刚才近距离的一点粉红氛围,愣愣地问道:“这也……太夸张了吧?”白晴明这是养了一群达摩吗? “呃。”晴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最近的伙食里面,有点特殊的佐料,对妖怪有奇效,原理其实和达摩差不多。我原本是觉得这样可以帮小孩子长身体的,没想到……呃,效果竟然有这么好。” 达摩是妖怪生态链的最低一层。 但因为吃掉它们可以增强妖力,现在反而很稀少了。 以大天狗的眼力也能看出来,那群妖怪们倒也并非是真的“胖”起来了,只是身体里获得的妖力太多,消化不了,才像是气球一样地吹起来了而已。锻炼身体确实也能起到消耗妖力的作用,只是……按照这样的效率下去,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去。 但是…… 大天狗皱起了眉头:“神乐和八百比……应该不是妖怪吧?” 白晴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确实不是。” “那么……” 白晴明叹了一口气:“那些……小点心们对她们确实没用,但是……怎么说呢……你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嘎吱嘎吱的吃东西的时候,你难道只在边上看着吗?” 当然愉快地加入啦。 而且,还有经常从厨房里端着食物出来,热情邀请多吃点的白晴明助纣为虐,悲剧就这样发生了——但是白晴明也很无奈啊,他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个样子的啊。明明美食很好的,明明聚餐也很愉快的,为什么愉悦的两件事情合起来,就会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白晴明百思不得其解。 “说起来,你不是随便逛逛的吗?”怎么又跟在他身后了? 这个问题将大天狗问住了,他吭哧了半天,才黑着一张脸,和晴明打招呼:“好,好巧哦,我们又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加重了QAQ 这个天气还穿着棉衣的大概只有我了。 猫病也更重了,他现在不止打喷嚏了,昨天吐了整整一天,早上也是伴随这猫猫的呕吐声醒来了,准备下午带他去医院看看。 今天晚上估计又要加班,然而我还欠着8000的榜单没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没疯!没疯! 第58章 白晴明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接上这句话。 大天狗说完之后, 也半天没有做声。他本来就是个面皮薄的人,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睁眼说瞎话之后,大天狗就觉得自己脸都有些发烧。 好在白晴明只是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即便如此, 大天狗仍然觉得, 白晴明的那一瞥极具深意, 令他不敢细思。 白晴明自己都不知道, 就在这短短几秒钟, 大天狗就已经从他的表情中读取了那么多意思。他只是将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一间木屋:“到了。” 他之前是将茨木童子安置在这里的。 白晴明客气地敲了敲门:“茨木童子,你在吗?” 里面静悄悄的。 白晴明神色平静, 这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从上辈子他就已经清楚,大妖怪都是一群凭借的自己的心情肆意妄为的主。即便茨木童子连声招呼都不打, 就离开了。那也是很正常的。 虽然是这样想的, 白晴明还是又客气地又敲了一边门。 仍然没有回答。 ——看来是真不在了。 白晴明不再犹豫,伸出手将门推开了,光线随着门的移动倾泻进这间房屋, 照亮一切。白晴明刚刚隐约看见一个轮廓——就飞快地将门又关上了。 ……吓到他了。 他这个反常的反应, 让大天狗抬了抬眼皮。这位大妖怪之前还沉浸在“我竟然说了那么蠢的借口”的颓废中——现在,他的注意力被稍微地引开了一点:“里面怎么了?” “呃……”白晴明竟然被难住了。 大天狗一挑眉,就要越过他去开门。白晴明倒是有心阻拦, 无奈大天狗似乎更狡猾一点,竟然卖了一个假动作,脚尖一旋,就轻松地绕开了白晴明的阻拦, 直接推开了门。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白晴明觉得自己其实可以更客气礼貌点,缓和一下气氛,比如说,代替大天狗给茨木童子道个歉。然而下一秒,白晴明就否定了这个设想——在正主毫无诚意的情况下,旁人道歉又有什么意义? 大天狗:“吭哧。” 茨木童子:“……” 白晴明:“……” 茨木童子脸上时红时白,仿佛被打碎了颜料盒。白晴明咳嗽一声,准备说两句缓和气氛的话——然而,这个时候,大天狗陡然弯下腰去,一只手指着茨木童子,开始狂笑起来:“你那是什么鬼啊哈哈哈哈哈哈……” 白晴明:“……” 收敛点好吗,你这样让他怎么圆场? 茨木童子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我本来就是鬼啊,不是‘什么’鬼。”他皱皱眉头,继续努力将腰间的铠甲绑上去——金属制作的铠甲发出不堪重负地哀鸣,“你们等我一会儿啊,我马上就能穿好了……哎哟我日!” 铠甲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生生被茨木童子的鬼手撕裂开来,噼里啪啦,裂成两半摔在地面上,还蹦跶了好几下。 大天狗已经笑得激烈到,必须用一只手撑着地面了。 ——场面一度十分精彩。 白晴明终于忍不住用手抵住了额头,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无论是“茨木童子在安倍晴明家中度过一晚,竟然身材大变,腰带不知所终”,还是……别的什么传闻,他一点都不想在几天之后听到。 说来也挺无奈的。 自从他和大天狗之间传出那些……绯闻之后,白晴明的花边绯闻就从来没有断过,有些还有鼻子有眼的,有些就明显怎么猎奇怎么来了。相对比起来,他和大天狗之间的那点“小绯闻”,就显得不起眼了起来。 “那个,我给你找一件衣服吧,还请不要嫌弃。” 茨木童子当然不可能嫌弃,他看起来还挺满意,挠了挠自己一头毛绒绒的长发,夸奖道:“安倍晴明你这个人,意外地挺不错的。” “谢谢夸奖。”白晴明有一种微妙的受宠若惊感。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坦然接受了这个夸奖。被消耗了厨房里大半的存货,以及两套(一套是明显不够的)足以作为普通人传家之宝的铠甲后……这个夸奖还真是价格昂贵啊。 大天狗还在笑个不停。 白晴明觉得,他竟然能在这样诡异的场景中,维持住平时的状态,也是十分的不容易了。他叹了一口气,询问道:“你还好吗?”看起来感觉有点不太好啊,“还能去找酒吞童子吗?” 茨木童子一下子激动起来了:“挚友?” “嗯。”白晴明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叠好的纸条,展开来,“我请八百比丘尼占卜了酒吞童子的下落,他应当就是在这个位置。哦觉得我们最好还是早些过去比较好——太晚的话,他说不定会离开。” “那还不快去!”茨木童子嗖的一声就蹿过来了。 白晴明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 ——并不是夸张,茨木童子这个体型,真的是,特别有压迫力。 大天狗勉强直起身子,插话道:“算了,我带你们过去吧。”他斜了白晴明一眼,这绝对不是他想和白晴明搭上话,“毕竟,走路是绝对没有飞过去快的。” …… 半个时辰之后。 …… “你好废柴啊。” “闭嘴。” “……就是好废啊。”茨木童子嫌弃地看了大天狗一眼,毫不留情地嘲笑道,“瘦弱,没力气,一点也不强壮,甚至连两个人都拎不起来。” 大天狗觉得自己太阳穴在隐隐作痛。 ——真的很想打妖怪。 而且,茨木童子你哪儿来的大脸将自己归类到“人”里去的。人类的定义可没有这么宽广,最起码,这个体型换做是普通人类,光是脂肪都能直接将自己压死了好么。 只有妖怪,才能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白晴明打断这两个妖怪——一路上,这两个大妖怪就像是小孩子拌嘴一样,同样的话题车轱辘了十几遍,他都快会背了:“应该就是这里了,不过……”白晴明环顾一圈,“没有看到酒吞童子的人呢。” “应该是躲起来吧。” 听到了接话的人,白晴明一时之间竟然还有些不习惯。这时候难道不是应该是,茨木童子开始拼命夸奖酒吞童子非常敏锐,察觉到他们来了就躲起来了么——大天狗你怎么这么清楚,他们之间的事情? 晴明纳闷着。 酒吞童子其实就在不远处大树上—— 白晴明有八百比丘尼帮忙占卜,酒吞童子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论八卦,青行灯不输于任何女人,更何况晴明还是她的重点监控对象。早在茨木童子潜伏在庭院外围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消息了。 茨木童子找过来了—— 然而酒吞童子仍然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这家伙。这家伙烦人是烦人,但也确实对他一片忠心耿耿。俗话说,伸手还不打笑脸人,翻开全世界,酒吞童子也不能找到一个比茨木童子更忠心耿耿的部下了。 哎。 妖无完妖。 酒吞童子琢磨了一下等会儿开口的语气,首先,他的态度不能太好,最起码,要摆出一副茨木童子你惹他不高兴了——唔,用什么借口比较好呢?嗯,和白晴明一起来怎么样?按照之前的他的“说法”,白晴明还能够算的上他的情敌呢。 私通情敌,真是个好理由。 就这样吧。 酒吞童子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调整了一下情绪,以达到看起来没有破绽的表演。很快,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茨木童子的呐喊声,他装作喝醉了的转过头来——“吵死了啊!茨木童子你和谁不好,竟然和安倍晴明连……呔!哪儿来的妖怪,竟敢冒出茨木童子?!” 酒吞童子差点从树干上摔下来。 ——树下那个圆圆的白毛球是什么东西? “是我啊挚友!真的是我啊!” “……你冒充的太失败了。” 酒吞童子忍不住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要知道,他当年冒充鬼女红叶的时候,也是很苗条的好么? 第59章 酒吞童子还沉浸在“我的茨木童子不可能这么胖”的震惊中, 另一旁, 围观了整个事情发生的大天狗已经快笑得直不起腰来——为了避免自己的笑声太大激怒茨木童子,大天狗不得不捂住脸,背过身去。 几乎是同时, 大天狗就感受到针扎一样的目光戳到自己背上——安倍晴明不会这样看他, 茨木童子意识不到他能这样看他, 那么做出这种事情的, 大概只有酒吞童子了。 大天狗能猜得到酒吞童子的意思。 ——不过, 现在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 所以再让他笑一会儿。 酒吞童子其实现在仍在懵逼, 他毕竟是曾经闻名于天下的鬼之王,本能反应可圈可点。他冷笑一声:“虽然我很讨厌茨木童子, ”先把基调定下来, 不然茨木童子一听酒吞童子维护了他就要发疯——甭管眼前这个茨木童子到底是真是假,“但你以为这样就能蒙蔽本大爷,也太狂妄了吧!” 茨木童子:“真不愧为挚友, 果真英明神武!” 酒吞童子:“……” 白晴明:“……” 大天狗:“……哈哈哈哈!” 别拦着他, 让他再自由地笑一会儿。 酒吞童子是真的有些郁闷了,他看了一眼那个白毛的圆滚滚生物(出于某种奇怪的心态,他始终不愿意称呼茨木童子·伪·白胖圆), 开始质疑自己的第一眼的判断了,但他很快就做了决定——是真是假根本无关紧要。 哪个版本的茨木童子他都不想靠近。 “茨木童子的实力可不弱,让我来看看你们哪儿来的自信吧。”酒吞童子说着,从身后解下了鬼葫芦。 ……说白了还是要打。 白晴明面色如常, 甚至连眉头都没抖,托前世的福,他早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甚至连式神都做了专门克制酒吞童子的准备。等他从袖子中掏出符纸,召唤出了他的式神们之后——酒吞童子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酒吞童子鼎鼎大名,会被人针对也很正常。 看看安倍晴明的阵容,椒图,以津真天,还有酒吞童子很熟悉的樱花妖,她狗血的恋爱故事曾经帮酒吞童子打发了大量的无聊时光——可以说,无论是哪一位,放在人类世界里都是倾国倾城的美女。 但问题是…… 不不不,他不是担心大天狗的地位岌岌可危什么的……只是,以津真天和椒图他不怎么熟悉就算了,但是樱花妖他可是曾经盯着看过半个月的。所以,这个身材,这个比例,在他在山间游荡的这几天,妖怪世界难道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变动吗? 或者他真的喝醉了。 酒吞童子努力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里赶出去,向着茨木童子和晴明迎过去。这场战斗大天狗没有插手,酒吞童子仍旧打得乱七八糟。 一方面,他本来就没有非要分一个高低上下的欲望,另一方面,面对这种诡异的情况,酒吞童子只想脱身——借着对面一个暴击,他往后退了一步:“……你们赢了。” 酒吞童子并不是无力支撑下去了,但招财椒图,地藏樱花妖和狰以津真天的阵容打起来实在是太恶心他了。所以他跑了,跑得时候还没忘记放狠话:“茨木童子你竟然和安倍晴明混在一起了,真令我失望。” “我们之间没有然后了!” 茨木童子立刻追了上去,但等晴明慢吞吞地将式神们都收好后,就看见茨木童子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显然是将人追丢了。 白晴明也没吃惊:“他应当在附近,还没有走远。” 这个说法稍微安抚了一会儿茨木童子。大天狗总算是乐够了——他能拿今天的事情再笑话酒吞童子几百年。他插话道:“我去找他。” 大天狗也不等白晴明说话,他知道,阴阳师总有一些古怪的手段,才抢先出发,甚至堵死了白晴明出手的路子——当然,大天狗也没有说的太露骨,:“你们就在原地等着,不要离开。” 他振翅一挥,就冲上了天空。 白晴明摸着符箓的手就顿了一下,他将符纸重新收了回去。不过,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得大天狗离开的动作匆忙了些。 暂且不提白晴明和茨木童子这边是如何寻了处地方歇息,大天狗飞上天空后,很快就在重叠的树荫里,看到了那个火红的身影。酒吞童子看见大天狗还更早些,直接跳到树上冲他挥手。 大天狗轻巧地落到了树梢上。 这两位不是兄弟,胜似(难)兄(难)弟的大妖怪见面后,并没有任何客套寒暄。酒吞童子直接一个健步冲上来,动作灵敏,半分看不出醉酒的迷糊。大天狗几乎是被他拖下来的:“喂,大天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天狗一开口就想笑:“你问哪个?” “茨木童子啊。” 原来你只是装作没看出来啊。 大天狗耸耸翅膀:“就像是你看到的那样咯。” 这番话回答了也仿佛没有回答一样,酒吞童子脸皮抽抽,他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将大天狗放了下来,还好心地帮他理了理衣领,语气也变得客气了点:“茨木童子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酒吞童子的语气不免有几分复杂。 笑也笑够了,大天狗也没计较酒吞童子对他的无礼,只是,那件事他说起来仍有几分想笑:“咳,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就是撇清责任了,“之前玩脱了‘鬼女红叶’的身份,和茨木童子分别后,茨木童子就去找了安倍晴明——这件事你应该猜得到的。” 酒吞童子点点头。 茨木童子向来都是一根筋,他的逻辑不难猜。 “安倍晴明遇到了茨木童子,自然要好好招待他……然后茨木童子就吃胖了。” “吃……胖了?” 酒吞童子的表情仿佛在说,你是不是当我傻逼? 大天狗摊手——现实就这么离奇,他有什么办法? 酒吞童子皱起了眉头,他没有眉毛,但还是有眉骨和上面的肌肉的。大天狗的性格,酒吞童子还是了解的,这家伙骨子里十分高傲,根本不屑于欺骗这种小手段。可酒吞童子仍然半信半疑,这番话听起来太离奇了。 大天狗能理解酒吞童子,若非亲眼所见,大天狗恐怕也很难相信这样的一副场景。也许是笑话看够了,他难得地询问道:“你准备怎么办?需要帮忙吗?” 酒吞童子嘴角抽搐了一下。 ——说实话,之前他恳请大天狗帮忙躲茨木童子,最后竟然还是大天狗把茨木童子给引诱过来了,更是因为时机问题,卷成了一个酒吞红叶茨木的三角恋。酒吞童子没有怪罪大天狗,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脾气好到要上天。 现在大天狗主动提出要帮忙…… “不,不用了。”酒吞童子连忙推辞道,“怎么好劳烦你……” “那你准备怎么办?”大天狗好奇道。 酒吞童子考虑了一下,他知道大天狗并非兴风作浪的性格,那件事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大的问题,然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不过,想到给他出谋划策的那个妖怪,酒吞童子觉得还是稍微和大天狗透露个口风比较安稳:“青行灯给我出了一个主意。” 大天狗:“……你认真的吗?” “那你给我出个主意啊。” 大天狗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们还是来听一下青行灯是怎么说的吧。” 酒吞童子大概是真的有些拿不定主意,将青行灯前段日子和他说过的事情仔仔细细地复述了一遍,任何一个角落都探讨过了。大天狗一开始还有几个问题想确认。然而听到后面,大天狗不得不承认,酒吞童子不愧为当过妖王的大妖怪,考虑问题比他要全面多了。 大天狗最后只能承认:“我听不出有什么问题。”他犹豫了一下,“只要你确定那都是真的。” 青行灯给出来的办法非常简单。 茨木童子追逐酒吞童子的前提条件是,他还记得酒吞童子是他的梦想。那么,如果他忘记这一切的话,就迎刃而解了。而冥界刚好能有起到这种神奇作用的奇妙之物。 孟婆汤。 “效果肯定是那个效果的,毕竟冥界每天都还有那么多的凡人灵魂借用这个洗去记忆,进入轮回。”酒吞童子皱了皱眉头,“但对妖怪是什么效果就说不定了……毕竟妖怪是不分肉身魂魄的。” “也就是说,其实对妖怪是什么作用么?” 酒吞童子慢悠悠地说:“就算有妖怪喝过孟婆汤的记录,也不能证明什么?毕竟妖怪之间差别太大了——就算是死人转换成的妖怪,你和络新妇,雨女之间难道就是一回事儿吗?” 大天狗想了想,承认酒吞童子说的是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大脑已经枯竭。 大家都忍忍吧,反正没多少剧情就要完结了。 第60章 全文完   酒吞童子迟迟不能决定。      大天狗也没有提出任何有意义的建议, 他本来就抱着幸灾乐祸——我倒霉全世界也不应走运——的心情在围观这两个大妖怪。现在,大天狗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对了, ”酒吞童子暂且地放下了苦恼, 问起了另一件事情来,“你怎么和安倍晴明混到一起去了?”他的语气里除了好奇,还有压抑着的困惑——有时候,不知道说酒吞童子心宽好还是心细好,有时候天塌下来他也不在意, 有时候又开始疑神疑鬼, 忐忑不安。      大天狗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回答道:“……放心,和你的宝贝茨木童子没有关系。”      为了防止酒吞童子继续追问, 大天狗拍拍翅膀直接就溜了,留下一句话在空中飘荡, “我先回去了,在外面待太久是茨木童子会怀疑的。”      这话明显是个借口。      酒吞童子“哎”了好几声, 也没能把大天狗从天上再喊回来。      ……      大天狗在半空中飘荡了好一会儿, 就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树荫下。在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 他就已经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树梢上。      斑驳的树荫照在白晴明的身上。      静谧温柔,岁月美好。      直到白晴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他看见茂密的树林里落下挂着红色方形布料的衣摆, 下意识地微笑了一瞬。大天狗差点从树上滑下来——他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拍拍翅膀, 从树上降落下来。      只有大天狗自己知道,他有多紧张。      在安倍晴明面前,他总也没有办法表现的很自如。      “回来了?”      “茨木童子去哪儿了?”      两个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开口。      白晴明顿了一下,率先回答了大天狗的问题:“我让他安静了一会儿,你知道的,涉及到酒吞童子的事情,他总是很烦人。”      ……有本事让他安静下来,你也很厉害啊!      大天狗嗯了一声。      两人中间又出现了沉默。但这又不是单纯的沉默,或者说,大天狗自从对白晴明产生了异样的情绪之后,他们之间的沉默中总有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躁动着。      大天狗这才想起来,他好像还没有回答白晴明之前的话:“……嗯,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大天狗简直不敢相信,他说出来这句话之后,安倍晴明竟然什么都不问,明明大天狗走的时候,还说了要去找酒吞童子,可等他回来了之后,白晴明什么都没问。以至于大天狗自己都下意识地拦住了白晴明:“你不问问我吗?”      白晴明不明所以地看他。      “不问一下酒吞童子的事情?”      白晴明微笑了一下,大天狗很难描述他那个微笑,眉目舒展,轻风云淡,唯独眼角的一抹红痕分外动人。大天狗觉得自己肯定是恋爱滤镜带的太厚,不然绝不会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白晴明略微苦恼地说:“这件事情其实并没有多少我插手的余地吧。选择什么样的朋友,这是酒吞童子自己决定的事情……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说不定茨木童子也在享受追逐酒吞童子的过程呢。”      不。      茨木童子并没有那么高级的脑回路。      “再就是……”白晴明用扇子轻柔地抵住了下巴,露出了思考的神色,大天狗出神地听着他明亮如弯月的眸子,一时之间连他说了什么都没有太过在意,“我总觉得,大天狗应该比我更擅长处理这样的事情吧。”      “什么?”大天狗是真的没听清。      “我是说,嗯……我就算是很强大很厉害,但毕竟也只是一个人类,人类的想法,总和妖怪有差别的。就像是你看着童男童女那么小小的个子,平日里也幼稚得像个孩子。但实际上两个人都已经一百多岁了。”      “我现在也才二十多岁。”      “努力一点,注意养生,大概最后能活到七十八十岁的左右吧。”白晴明摸着下巴开始思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竟然很开心地笑了起来,湛蓝的瞳孔了宛如辽阔的天空,“大概就是想要追上孙儿都很吃力的糟老头了。”      大天狗试着顺着白晴明的说法,往很久之后设想一下。      但他一点也不能轻松愉快地微笑起来。      “博雅大概已经拉不动弓了,神乐也不再是爱粘人的样子了。不过……姑获鸟恐怕还能每天开心地带着孩子,萤草还是那副胆小的模样,茨木童子和酒吞童子的追逐也不会有一个结果。”白晴明思考着说,一双形状姣好的眸子随即旋转过来,轻柔地落到大天狗身上,不比一片飘落的樱花花瓣更重,“而大天狗的话,大概也和现在没什么差别了吧。”      “你在说什么鬼话呢!”      大天狗终于忍不住否定道。      “唔,是的了。”白晴明继续思考。      “应该还是有点变化的,应该变得更强了呢。遇到了糟糕的事情,跑过来和我吐槽:晴明啊晴明,你不是还要守护京都的吗?结果现在只有你一个人跑来跑去,真是会偷懒的安倍晴明啊!”      白晴明说道一半,就止不住地笑个不停。      大天狗完全搞不懂他的笑点:“我不是说这个……”      “抱歉跑题了。”白晴明勉强止住了笑意,“我之前是想说……嗯,想说,人类再怎么强大,和妖怪们看待事情的方式不同吧。人类试着理解妖怪,就像是夏日的萤辉试图理解人类一样可笑——所以,如果大天狗觉得有必要让我插手的话,你会告诉我的,如果不需要的话,也一定有我没有考虑到的细节吧。”      大天狗:“……”      他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被短短的几句对话噎到了。      他能说,自己除了看热闹以外,根本没有对那两个人之间有任何想法吗?不,不行,第一次听到白晴明对他的想法,虽然……白晴明设想中的那个大妖怪,似乎和实际上的大天狗相差甚远,但着一点都不妨碍大天狗沾沾自喜啊。      听听——      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两个幼稚鬼,还在原地踏步。      ……就他变强了诶!      ……变强了诶!      ……强了诶ヽ(#`Д)!!      至于白晴明说的另外一些不那么入妖怪耳朵的话,被大天狗自动屏蔽了。他微微扬起下巴,毫无保留地将和酒吞童子的对话原样拖出,最后总结道:“……总之,酒吞童子仍旧下来不了决定。”      白晴明听到一半,脸上就不得不挂上了招牌的尴笑。      “我觉得没什么用?”      “嗯?”      “失忆了又怎么样,”白晴明认认真真地说,“酒吞童子那么著名,茨木童子迟早有一天,仍旧会听到他的名字,折服于他的事迹,最后见到他本人,最终踏上追逐酒吞童子的命运。”      “……有那么夸张吗?”大天狗忍不住诧异。      白晴明笑眯眯地摆了摆手:“……你能想象放弃追逐酒吞童子的茨木童子吗?”      是、是有点艰难的样子。      “这样想起来,茨木童子还有点让人羡慕呢。从来不动摇,从来不犹豫,百折不挠,存在的意义对他而言是那样的明确。”      说道这里,大天狗倒是想起了另外的一件事。      “说起来,安倍晴明你是不是也失去过记忆?”      白晴明:“……呃。”      “你也有失忆了也会想要追寻的……存在的意义吗?”大天狗顿了一下,仍然将这句话问出了口。他真的是耐不住好奇,或者说,安倍晴明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就像是干燥的海绵遇到了水。      就像是大天狗遇到了安倍晴明。      “呃,这个啊。”这个过于私人的问题显然让白晴明很为难,按照人和人正常的人际交往,这个时候,大天狗就应当已经看出了白晴明的为难,然后客气地笑笑说句抱歉——不过,那只能套用正常的情况。大天狗反而前进了一步,双目死死地盯着白晴明,生怕错过了一分一毫。      白晴明额头上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很想不动声色地往后倒退半步,这个样子的大天狗,给他的压迫感太强烈了。但现在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至少,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坦白他的想法的时机。      “大概……找到了吧。”      “是什么?”      呃……这种被逼问的感觉……是什么情况?      白晴明下意识目光就躲闪了一瞬,然而还没有做出回答,大天狗已经像是猜到结局了一样,有些不高兴地笑了起来,他的不高兴是那样的明显,就像是渴求生日礼物的小孩最终一无所得:“算了,问出这样的话是我幼稚了,安倍晴明你的话——”      他拖长了尾音。      那微微颤抖的尾音,像是一个调皮的羽毛尖,在安倍晴明的心脏上仿佛刮擦。      “……除了世界和平之外,也不会有什么别的了吧。”      白晴明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真巧啊。”大天狗懒洋洋地扑腾了一下翅膀,漆黑的羽毛顿时在两人身旁,被风凌乱地吹,“……我的梦想,竟然也是世界和平。”      语气太过肤浅。      甚至连掩饰一下都不肯。      ——是大天狗惯有的那种傲慢。      白晴明又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大天狗——算了,反正他从来就不知道如何才能不得罪大天狗,无论是重生之前,还是重生之后,他和大天狗之间的关系就没有好过。哪怕是难得说上了话,最终也会被他自己搞砸了。      但他有一种明悟:      绝对不能就这样让大天狗这样跑掉。      白晴明死死地抓住了大天狗的袖子,大天狗被他突然的举动差点扯得摔倒:“不是的。”      “什么?”      “我是很希望世界和平,万物长久,但那太沉重了。人类是背负不起那么沉重的东西……你要知道,人类是很自私,很渺小的生物。”      “所以呢?”      “所以,我现在找到的意义,并不是什么世界和平。”      “那是什么?”      白晴明不吭声了。      大天狗的神色先从茫然,再哑然,最后无可奈何地想把自己的袖子抽出来:“好了,好啦,我知道了。”话是这样说,然而大天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又为什么突然又不那么生气了。      “……等八岐大蛇的事情结束后,我会亲口告诉的。”      白晴明认认真真地承诺道。      大天狗原本的“不气”中,也多多稍稍有那么一点敷衍的意思在。反正大天狗自己也知道,他永远不可能真的对白晴明生气的。然而,被白晴明这样注视着——      温柔又缱绻。      仿佛注视着全世界。      大天狗的心跳不争气地紊乱了几拍,他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勇气,就对白晴明呵斥道:“我不喜欢你设想的未来。”      白晴明:“……”      嗯?      嗯嗯嗯?      这是什么情况?      然而话语一旦开了一个头,就仿佛决堤的洪水,倾泻而下,席卷天地:“我也不喜欢你有了什么孙子。”      白晴明:“……”      “更不喜欢你一眨眼就七老八十了,连路都走不动了。”      白晴明:“……”      “我喜欢你。”      都已经做好了,听到大天狗继续指责他,什么什么不喜欢的准备的时候,听到这句话,白晴明尚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等待了一会儿仍旧没有下文,意识才缓缓挪移到,大天狗刚刚说了什么上面。      他说。      我喜欢你。      这是幻听了吧。      白晴明觉得自己一定是朝思暮想,才产生了这样不靠谱的幻听。他抬起头,看见大天狗倔强地抬着头,侧着脸,死也不坑给他一个正面——然而他红彤彤的耳朵,早就已经将一切都暴露了。      但大天狗仍然强撑着,梗着脖子,轻描淡写地像是在说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你之前说的什么请求,我允许了。”      请求?      白晴明艰难地从脑海里挖出了大天狗说的事情。      是了,当年他刚刚重生的时候,鸡血上头十分脑残地曾经写过一个恳请,经历了大半年的兜兜转转,大天狗终于对于这个跨越时空的请求做出了回答。      大天狗,和我在一起吧。——安倍晴明(白)。      而此时此刻,大天狗回答说。      我允许了。      白晴明不可抑制地笑起来,几乎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他犹豫迟疑徘徊了那么久,甚至到了这一刻,仍旧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然而真实的自己,却在那么早,那么早就已经做出了最明白无误的恳求。      真好啊。      白晴明伸出手去。      就这样——      他握住了触手可及的未来。      <全文完>      一点小段子,从这里往下都是免费的。   背景是……emmmm本章中的大天狗和白晴明并没有HE。      酒吞童子拿到了“孟婆汤”,然而青行灯给他的时候表现很可疑,酒吞童子本能地怀疑,其中有炸,需要测试一下。   酒吞童子:这个时候,就需要朋友了。朋友是用来干什么的——关键时刻插他两刀。   -   大天狗:嗯,有事?   酒吞童子:说起来大江山是我的地盘吧,我请你做客。来来来,好酒好肉上来。   大天狗:我不喝酒。   酒吞童子:那就喝茶吧。(端上从青行灯拿到的孟婆汤·疑似,递给大天狗)   大天狗:总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酒吞童子:……   大天狗:而且你这个茶味道怪怪的。   -   青行灯手上当然没有正版孟婆汤。   ……她只有春|药。   -   不可描述。   不可描述。   还是不可描述。   -   醒来之后的大天狗感觉三观都塌陷了。然而这个时候黑晴明在京都搞事,白晴明只好先赶过去,只留大天狗一个人钻牛角尖,而且身边群魔乱舞——妖狐:是的,节哀吧,谁叫你这么好搞上手啊,搞上手了当然就对你不感兴趣了,比如说我就是……   “啪叽。”   妖狐被打成了小饼饼。   -   大天狗追着白晴明,去了京都。   然而路上撞上了黑晴明。   大天狗:你在干啥?   黑晴明:我在实现我的梦想啊,整个京都都落入我手,我的大义即将完成。   大天狗冷漠脸。   大天狗:你就没什么别的想和我说的?   黑晴明:哼,你现在要是来投靠我,我还可以给你留下一个属下位置……   大天狗忍无可忍,暴跳如雷:你他妈的现在和我说,属下?渣男,去死吧(╯‵□′)╯ノ┻━┻☆羽刃风暴!   黑晴明被锤成了小饼饼。   -   八岐大蛇冒出来了:愚蠢的黑晴明被我利用了,我现在要复活啦哈哈哈世界都要笼罩在我的阴影里。   黑晴饼饼被八岐大蛇搞了。   大天狗:你哪儿冒出来的,知不知道安倍晴明是我在罩的,不是随便什么妖怪想碰就碰的。   ……然后八岐大蛇也被打成了小饼饼。   -   围观了全程的白晴明式神:……   茨木童子:好,好强。   酒吞童子:既然如此你就快去追随他吧我看好你的。   茨木童子:……然而还是没有挚友强。   白晴明:……   白晴明:……你们别吵了。   白晴明:你们谁来扶我一下,我腿软。   -   黑白晴明的真相大白。   笼罩着京都的阴谋被瓦解。   大家开起了庆功宴。茨木和酒吞聊起了鬼女红叶。   酒吞童子:我喜欢的就是红叶,你死心吧,不要再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了。如果我能再见到红叶,我一定会冲上去对她告白的。   茨木童子:……   酒吞童子:哼。   茨木童子:那个,挚友,红叶好像就站在你身后诶。   酒吞童子回头,然后……   ……   ……   ……看到了两百斤的红叶。   茨木童子:不要害羞,去追求真爱吧。   酒吞童子:……   -   茨木童子:虽然挚友是个会嫌弃人家红叶两百斤的挚友,但是我不是,哪怕挚友两百……哦,哪怕是两千斤,我也不会放弃追随挚友的脚步的。   酒吞童子:你滚开。   -   另一边白晴明不得不硬着头皮(……或者说他连生命都置之度外了)的去找大天狗,大天狗身边群魔乱舞,一大群妖怪们再给他出馊主意。   白晴明出来之后,群魔乱舞就被赶跑了。   表白成功,过程如上文。   没了。   -   -   -   -   -   如果有出书般,里面也许会出没的番外ABC段子。   所有的背景假设在晴明终于发明了好吃又不用担心长胖的日用零食。   ……大家减肥都成功了。   -   番外A   多年以后,妖狐终于成为了成功人士,出版了一本《跟着白晴明学如何谈恋爱:细看大天狗是如何翻船的(——恋爱大师帅气的妖狐著)》,然后妖狐被相亲介绍了一个女孩子。   介绍人:哎呀,其实是长得非常漂亮,可以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就是人家小姑娘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一个男人,然而那个男人最近结婚了。小姑娘陷入失恋很痛苦啊,每天以泪洗面……   妖狐:哦哦哦,我喜欢。   然后妖狐布置了一番,连告白的台词都写好了,花前月下,玫瑰花海中,他还请来了妖琴师弹奏音乐(妖琴师:受人所托不得已才……)。   直到妖狐见到了那位倾国倾城的女妖……   ……   ……   ……是鬼女红叶。   妖狐卡壳了。   四周飘荡着花瓣,浪漫的烛光晚餐,还有优雅的背景音乐。妖狐看着红叶,不可抑制地想到了当年的酒吞童子。   他捂住了脸,告白说不出口了:……让我吐会儿。   红叶:哈,你这是什么表现?   然后妖狐就被打成了小饼饼。      -      番外B      酒吞童子翻车了。   他假扮鬼女红叶的事情暴露了,狼狈逃窜中。就在他即将甩脱茨木童子的时候——一对黑色的翅膀的阴影笼罩了他。   大天狗拎着茨木童子出现了。   酒吞童子:……   大天狗:关键时刻插朋友两刀,你说的,不谢。      -      番外C      大天狗和白晴明出门除妖,然后那个妖怪是能回溯记忆的坏妖怪(别问是谁),大天狗就看到了白晴明的记忆,看到了那个口出狂言,大义中二,还抓妖怪去做苦力的“自己”。   大天狗:!!!   大天狗:白晴明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你对我的印象到底哪里出了差错——我有那么蠢吗?我有那么中二吗?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你啊!   白晴明:这个……   大天狗:就算是放水你也赢不了。   白晴明:这个呃ˊ_>ˋ……   吞吞吐吐的白晴明把大天狗惹恼了,他拍拍翅膀跑了,跑去自己的好友们里诉苦。   -   荒川之主:……那不就是你么?   大天狗:滚。   -   源博雅:以前还不觉得,但是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这完全是你能做的出来的事情诶。   大天狗:滚滚滚。   -   酒吞童子:……你确定要我说么?   大天狗:……好了你闭嘴吧。   酒吞童子:那么我们就来打架吧,上次你坑害我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大天狗:你不是和茨木童子和好如初了么?   酒吞童子:是和好了。   酒吞童子:他妈的要是“如初”就好了。   -   两个大妖怪打的天昏地暗。   -   大天狗打完之后,忘了自己为啥离家出走的了,喜滋滋地回家去了。家门口坐着妖狐,妖狐突然和他说:白晴明说要你抓点小妖怪来扩建庭院。   大天狗(积极):好诶我这就去!   妖狐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大天狗你别飞的那么快啊你等等啊刚才那句话是我开玩笑的白晴明什么都没有说啊!卧槽你真的去了!   #做妖怪,最难的,就是看清自己#   #论大天狗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聪明/绝对不中二/不对白晴明言听计从的#      没了。   真的彻底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了。 我并不知道我是以怎样的心情打下这三个字的,我只知道,总算……我和读者之间彼此折磨的一切,都结束了。当然咯,我知道很多人都恨我,恨我不更新什么的。 而我自己…… ……我自己也在连载期间,体会到了所有穷尽我想象的,由你们给我带来的疼痛和屈辱。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负面情绪几乎要爆炸,并且因此而停下了更新的步伐。因为这是一篇很欢快的文,没有一颗由衷喜爱或是快乐的心,我是写不下去的。 这篇文曾经给我带来很多欢乐。 不瞒你们说,很多时候我自己写的时候都在哈哈大笑。但仍旧有那么一瞬,有那么一刻,我由衷的产生过,如果我没有写过这篇文就好了的想法——哦,在你们指责我活该的时候,活该在读者群想要讨论文的时候,被人反复无视,那位无视我的人还语音着说:“我是一个汉子,你们是不是对汉子很感兴趣啊,有什么问题问我我会尽量回答。”;活该在我对新人说,这是我的读者群的时候,一大群人跑过来说,不,这不是宅鲸的读者群,这是游戏群。 是啊。 你们从来不care作者是怎么感觉的。 你们宁愿和跑到我群里宣传的作者聊天,也不肯对我说一句体己话,你们就只会说,你为什么不多多反省自己,这一切都是你活该,一切都是你的错。 一个作者唯一知心的只有读者。 支持她,不放弃不抛弃。 ……像是小天使。 很难过,很抑郁,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变成那样的,我自己看着我用了好几年的贴心暖暖读者群,在这篇文开坑之后,变成了这个样子。至于更新……对不起,我也想更新,但我写不了,我一动笔就会想起来那一刻,我就会对我自己产生怀疑: 我为什么要这这篇文? 为了之后遭受更多羞辱么? 动不了笔,写不下去,想要毁灭世界。 我就暂且将它放在这里,希望自己能把自己的伤口舔好,能自己慢慢地把状态调整好。告诉自己,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这个世界上的小天使无穷无尽,别为一粒老鼠药坏了一锅汤。但我输了,我终于在今天,输的一败涂地。 和你们说一件,我觉得我不是那么活该的事情。 半年前因为策划太糟心,我弃了游戏,但是舍不得狗子,于是我在读者群里寻找愿意领养我的号的人。有一个人表示愿意,我们暂且将其称之为A吧。我把我的账号送给了她,里面有十个SSR,我养这个号的时候砸了几千块钱。总之,我送她的时候,我绝不亏欠她什么。 唯一的要求,就是好好对待我的号。 我自认为我的要求……不算过分吧。 后来,读者群发生了很多糟心的事情,A妹子有些参与了,到后来我爆发,解散了读者群——我……我后悔了,我觉得我不应该将狗子托付给妹子A,这当然有我个人的成见,只是后来……今天,我曲折地找了一个中间人,让她帮我给A妹子递话,想要要回我的账号,哪怕出钱买也可以。 A妹子说:她已经a了。 A妹子还说:她要毁号。 A妹子……说:她要把她是怎么毁掉号的过程,录制成视屏,然后我们B站见。 其中,我在这个过程中反复找网易申诉,想要通过官方手段拿回来,但他妈的网易申诉失败,明明实名制还是用的我的身份证,我把我的身份证上传了无数次,他还是说——资料太少,不行。我日你妈的网易。因此,我甚至做不到她毁号之后申请恢复。 我最终也只能看她毁号,什么都做不了。 我没有勇气上B站,也许你们上去搜索一下,还能看到那个曾经属于我的庭院是怎么崩溃的。唯一的欣慰,只能是,我把账号交给她的时候,把狗子酒吞茨木全部升了六星,六星式神碎不掉。 今天。 我的庭院彻底和我说再见了。 我也……就这样结束了这篇文。 就像是一个开始对应着结局,故事里的圆满了,故事外的却怎么也拼凑不出一个圆满。在这个过程中,有些基友建议我BE掉,反正彼此报复彼此痛苦,种下什么因,自然应当得到什么样的结果。然而我做不到,游戏里的狗子是狗子,文里的狗子也是狗子,有些人也许能轻而易举地做出残忍的事情,可我不行。 算了,就这样结束吧。 我就想说,如果以后,你们遇到了一个,写出来的故事你们很喜欢的作者,记得好好爱她,珍稀她,呵护她。 路途到终点了。 再见。 再也不见。 ——2017.8.25 - - - 大家的留言我都看到了。 由衷感谢蓝桉、徐长卿、赤司楠雄、哟~~~~、乌狸、朔风、Elan、尧城、血薇夕影、明月清歌、三七五九、清水迷航、乌鲁鲁有晴天、如若悦卿、supinfl、栾浮恭、霓素、往作者的向日葵里、猫科生物、巫泽、嘿嘿嘿!、韶、希夷、融意、路家阿九、心锁、云晚柒、阿九、lwh0827、。、卿翡、云云、凌风雪、独棽、千夏、待素书、寒烬、月曦们的安慰。 这两天收拾了一下心情感觉好一点了。 把之前写的一些段子整理了一下,贴了上来,这些就都全部免费赠送了。 - 再这里再@一下隐墨卿,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很抱歉。 我跟你们港,她真的是一个小天使,哦,还有我是糖糖糖,这两个人哄的我心花怒放,升飞上天,仿佛与太阳肩并肩答应了把一个曾经夭折在读者群里的构思拿出来写,嗯,是个中篇的狗晴/晴狗的CP文。 (说起它的夭折也是一把辛酸泪。 我:我有个构思。 我:有人听我说一下吗? 我:来、来个人啊QAQ 如果没人的话还好,然而所有人都在聊斗级,仿佛没有人期待它的诞生) 24日我整理了这个坑的大纲,文案,还自己画了封面,于是我开始想我的狗子了,想,很想,很想很想的很想,因此才在25日去找了A妹子。现在想来,如果我不去就好了,起码还能自己骗自己,我把我的狗子托付给了一个很好的人。 唉,然而人生没有如果。 谢谢大家了,如果有缘……说不定还会再见。 ——2017.8.27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霎紫明嫣】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